李苦禅(近现代著名花鸟画家、美术教育家)
一临创作,处处讲求笔墨,反为工具机械拘束,不利创作。然则何以用笔墨?必也经常习书法,草、隶、篆书不论,临创作时应用之,不必胶柱鼓瑟、刻舟求剑。
临创作要体物性、物情,如石想坚铿之性,土坡意松凝之质,坚亦用笔墨,柔亦使笔墨,要在尽情体会耳。如果只顾笔墨,万类相同,反阻碍创作,书呆子庸俗文人有此垢病也。
我体会,用笔如同国术:走如风,站如钉,像太极拳一样的行云流水,重气韵。任何地方不要太露,太突出;要含蓄,云行泉流,不紧不慢。
大幅不可任气,任气则智昏,顾不到整幅。笔墨皆用笔法出之,要以笔墨充实,不干复不可漶,大幅如小幅之全备。
素不间断,临创作时便生逸气,而且从容多矣!素不间断,临创作便生奇笔;常在“想”字上下功夫,临创作便生奇境、奇意。
对于狂肆其外、枯索其中的写意画家,八大山人的用笔更足为龟鉴。中国泼墨写意画的要则原来是绵里藏针,决不能以生硬霸悍为目标。
八大山人的笔墨层次与变化,形成了一种含蓄的节奏感——笔墨韵味。八大山人能臻此境,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在他的笔墨中早有了书法的风骨。
八大山人的运墨笔法,或如高山坠石,或如零破袭装,或沛若浓烟,或淡若云山,或率意点乱,或纵横涂抹,或轮辐排笔由内及外,或先筋后墨由外及里……其间,叶的俯仰反侧,诸叶之间的亲疏揖让,自可生诸笔端,一气呵成!
八大山人的章法,大处纵横交错大开大合,小处欲扬先抑含而不露,张弛起伏,适可而止,绝不剑拔弩张。这样,自然在冲突中产生了和谐之感。
八大山人的章法,字、画的黑白与印章搭配得当,一丝不苟。这仿佛京戏的场面:一人出将,满台有戏;两人出场,顾盼生姿;众人武打,疏而不散。
常写字,那么在作画时就可以不知不觉地用上。作画何以求书法?因为,第一,画要雅,非雅即犷,雅为国画之要;第二,习书法,不仅可增强腕力,而且可使魄力雄浑,气势豪壮,一笔一画在不觉中尽可洗去凡俗犷野之气息,提高人之品质,令其高尚耳。此所谓陶冶性情,逸放胸襟者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