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轴白描市井的画卷、一段京华烟梦的收藏、一部民俗民风的史诗。这或许是东京汴梁城的某个清晨,或者是正午,或者是黄昏……
丈六长卷,表现了东京汴梁的风采神韵;妙手丹青,渲染了神州沃野的繁华似锦。轻轻打开《清明上河图》,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祥瑞之气,生民之气,灵秀之气,裹挟着我,簇拥着我,直到把我融化进去,一朝步入画卷,一日梦回千年。
绝美的图画与传奇的故事,那样的清瘦和饱满。是谁将艺术种子,不,是文明的种子,播种在清明铺展的底稿上?是谁将画笔的丝丝鬃毛铸成动情的音符,用妙奥的音律牵引梦般飘逸的步履?
清明,枝头刚摆脱了寒意的料峭,茅舍长出青青的炊烟,草桥在水中划出清晰的弧线,春天的心韵在村庄田野间渐次舒展开来。白云伴着天空的脉律翩翩起舞,唤醒睡眼惺忪的土地;鸟的歌喉活跃起来,撩动林涛的琴弦,轻吟绿色的心扉;花儿的清香在微风中无边地弥漫,芳香了人们憋屈了一冬的呼吸……
汴梁郊外的官道上,只見张择端,翰林画史,布帕束发,手握摇扇,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骑一马,携一仆从,马虽偏瘦,但洁净俊朗;人虽稍疲,却意气风发,也许满目的春和景明,激活了画家的灵感,《清明上河图》便在春天的画布上润色起笔。也许这是一幅俗得不能再俗的国画,画幅写满柴米油盐酱醋茶;然而这是一幅大得不能再大的国画,锁住所有南来北往的脚步。张择端,那个书生样的背影,用自己神功妙笔,泼墨勾勒,娓娓诉说一个王朝的富庶繁华……
被岁月斑驳的颜料,无声地记录着时间碾过的痕迹……骑驴者、踏青者、坐车者、祭扫者、步行者、赶集者、驻足者、观唱者……茶坊坐着的不只是文弱的书生,酒肆站着的不仅是贪酒的脚夫,肉铺挂着的不全是新鲜的猪羊,庙宇进出的不都是虔诚的行僧;看街景的士绅昂着高贵的头,做生意的商贾迎着堆笑的脸,骑马的官吏睁着审视的眼,行乞的老人垂着佝偻的背……芸芸众生,栩栩如生,世态百相,我到底是哪张面孔?
汴河的清流波光潋滟,倒映着岸上的城市风情。阡陌田园房舍庙宇青草碧水楼阁拱桥,所有的一切都在画面之上。房顶的瓦制成了天上的云彩,撑开的伞遮住了一张张平实的面孔,倚在城墙上的小贩迷惑地看着正在召唤的手,牧童站在牛背上凝神盯着晃动的脸谱,老树下的孩童在风筝的牵引下悠然地飘逸,娶亲的轿子伴着吹打声扯开了清晨的大幕,戏台上的铿锵之音是否有忧伤的情感,民舍紧闭的门锁住了里面的安静,牌坊下的比武显出了浩荡的英气,运石的马车扬不起皇族的尘土,只有那悠扬的笛声才激起心间的涟漪……青石板铺成的街巷,四通八达;雕梁画栋的楼台屋宇,鳞次栉比。酒旗临风翻飞,勾引着蛰伏体内的无数馋虫,醉了风,醉了雨,醉了汴河里的鱼儿;勾栏瓦舍,丝竹悠扬缠绵暧昧,不绝如缕,入耳入心;平平仄仄的长短句,让清平乐的意境,渐渐蔓延开来……
宽大的虹桥飞架汴河,迎接南北来往车马,俯视东西穿梭船只……彩虹映出行人的星星点点,各色摊点喧闹在了水上,惊了河中的鱼虾探头张望。观览船上,满载穿红着绿的游客,喧一河欢声笑语,激满船锦口妙谈,踏碧波沐风兮,时空悠之与共;轻盈的小舟上,情侣相伴,依偎船头,摇翩翩折扇,撑圆圆绣伞,渡一水鸳梦正圆……
汴河之上,桅杆高耸,云帆高挂,漕运繁忙。或纤夫牵拉,或船夫摇橹,或满载货物,逆流而上;或靠岸停泊,紧张地卸货。你看那只正待过桥的大船。船夫们有用竹竿撑的;有用长竿钩住桥梁的;有用麻绳挽住船的;有忙着放下桅杆的,邻船的人也在指指点点地吆喝着什么。船里船外都在为此船过桥而忙碌着。桥上的人,也伸头探脑地在为过船的紧张情景提心吊胆。画家笔尖扯出的纤绳,绕过虹桥的额部,贯通船和纤夫的心。袒胸露背的纤夫们,再多的负累,他们会扛;再多的艰辛,他们能咽。“吭哟,吭哟……”,深沉的浩歌,遒壮的旋律,回荡在汴河两岸。只见他们弯着腰,背拽着纤绳,低吼着号子,一脚深一脚浅地蠕动着,把一只只逆行的船,扯向上游。那自信的桅杆,载负着沉重,摇着舟浆,航行在千年的时空里……我想洞穿历史的画面,乘着时间的河流去问候那些负重的劳者,想触摸大宋王朝繁华律动的心脏……
我们总是哀叹古楼兰的坍塌,可谁又能埋怨,当年张骞为何不让人绘下水光潋滟的璀璨?我们痛惜阿房宫的毁灭,可谁又能指责,楚汉相争究竟该由哪方画出那绵延八百里的辉煌气势?只可惜,当初留意做这种事的人廖若晨星,《清明上河图》,难寻的旧梦,谁的墨笔染成?张择端做到了!叫我如何不想他?可知否,卷内的神游,卷外的是曾经。走在画里,千年风景,凝集于一种追忆和思索,风干成一种敬仰和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