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卑微心事，是旧时光里的晶莹琥珀

张爱笛声

☆放把火，烧出一個春天

曾熹是初二年级里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戴眼镜扎马尾，常年穿一身洗得褪色的校服。她身上唯一的亮点，就是耀眼的成绩——每次考试，她的名字总在光荣榜的前几位。

成绩下滑好像是突然之间的事。爸爸妈妈无休止地争吵，然后离婚。寒冬骤来，她的成绩也应景般地进入了漫长的冬季。老师的失望，同学的怀疑，学习上的力不从心，让她对生活充满了绝望。

听到苏凯的播音，其实是出于偶然。那天曾熹在洗衣服，一个温暖的声音就这样透过广播进入她的耳朵：“如果你的心正处于寒冬，那就放把火，烧出一个春天吧……”

“放把火，烧出一个春天。”这句话在校园里回荡着，不知温暖了多少同学的心。

曾熹的双手从冰冷的水中抽离出来，木木地站在原地，感觉胸口暖暖的。

☆他站在眼前，那么闪亮

每天中午12点，曾熹都会准时坐在阳台上，听这档名叫《赠尔温暖》的校园电台节目。栏目名字取得很文艺，曾熹细心地听着节目播送的每一句话，听到有意思的内容，她会立马摘抄在笔记本里。苏凯和她在音乐上的口味十分相似。她喜欢林俊杰，而他一周五期节目，有三期都是播林俊杰的歌，从《曹操》到《江南》，再到《背对背拥抱》。曾熹觉得生活像是奇妙的魔术师，在她最难过的时候，让她遇上了苏凯，就像是野百合突然遇到了春天一样。

苏凯在节目里常会和听众互动，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园播音员，他的态度却认真得像是在主持《新闻联播》。成长中的困惑，生活上的烦恼，只要是听众写来的信，他总是如同一个知心哥哥，温柔地出言劝慰，给人加油打气。曾熹也曾小心翼翼地给他写了一封信，信上写的是她这段时间以来藏在心底的全部压抑，洋洋洒洒三千多字。第二天中午，曾熹连饭都没吃就跑回寝室阳台。当听到苏凯一字一句地念她的信的时候，她感觉眼睛发热。听着他暖暖的声音，她沉浸在自己营造的那个只有她和他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室友琳琳看出了端倪，拿着广播站的招新海报对她说：“曾熹，学校广播站要招新了，苏凯亲自面试哦，你要不要去试试？”

当主播，是她想都没有想过的事。她下意识地摇摇头：“招新都是面对初一的新生，我们这些‘老油条哪有资格？”

“没事，就当去凑凑热闹吧。听说苏凯长得还不错，就不想见见？”琳琳拉着她一路狂奔，十分钟后到达了广播站招新的一个阶梯教室。

密密麻麻的同学挤在教室里，尽管是冬天，仍然让人感觉透不过气来，曾熹一度想要离开。可是一阵欢呼后，曾熹再一抬头，就看到了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

有些人，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可以让你心生欢喜。

这句话说的，就是苏凯对于曾熹的意义。

进校一年多，她怎么就没发现过他的存在呢？一米七几的个头，白色的T恤外面套一件蓝色棒球衫，合身的牛仔裤，干净的运动鞋。他的皮肤偏白，眼睛细长，面容清俊，普通的衣着在他身上竟有难以言喻的魅力。曾熹屏住了呼吸，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里，偷偷拍下了他的一张照片。这就是那个拥有一副动听嗓音的苏凯啊，他在她心里完美得不成样子。

曾熹不记得那天苏凯在台上说了些什么，她只是呆呆地望着他。在他讲话结束后，她立马领了一张报名表。

这一张空白的报名表于她而言，特别重要。她捧着它，比捧着录取通知书还要庄重、虔诚。

☆所做的一切，都只为离他更近一些

广播站考试是在两周以后。

曾熹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这次的招新考试上。只要一有时间，她就会戴上耳机，电台里的声音成为她生活里的伴奏。她开始留意主播们说话的语调、语速，一个人跑到学校的草坪上配着音乐，把自己的声音录下来，反复地听，反复地琢磨。

考试那天，曾熹带了一篇自己写的文章，走进了广播站办公室。她的面前坐着三个评委，中间的那一个，是苏凯。那一场小小的考试，曾熹几乎拼尽了全力，每个字、每句话，她都强迫自己尽情投入。表面看似淡定，其实握着笔记本的手，早已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临时抱佛脚，一颗心虽诚，收效却甚微。曾熹灰心丧气地走出广播站，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曾熹，虽然你不怎么适合做主播，但我们发现你的稿子写得不错。有兴趣进我们编辑部吗？”

她当然愿意，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离他更近一些罢了。

那是青春里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曾熹的时间被分成了两半，一半用来学习，一半用在了电台上。那个十几平方米的广播站空间，盛放了她整个青春里的小心事。

她在电脑上下载了很多音乐，收集苏凯做节目需要用的歌，多达几千首。更多的时候，她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写那枯燥的新闻稿，不断润色，不断修改。得到他一句“曾熹写的东西就是好”的赞扬时，她能开心好几天。

曾熹记得有一次，她写新闻稿太投入，错过了吃饭时间。苏凯提着两份盒饭走进来，招呼她一起吃饭。她紧张得手足无措。苏凯看出她的紧张，从自己的菜里夹出一个鸡腿给她：“稿子写得这么好，来，台长给你加个鸡腿。”曾熹本以为他高冷不爱说话，没想到私底下个性也那么可爱。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她羞涩地低下头笑了。

和喜欢的人，不管在哪里，做什么，都好。那个十几平方米的小小空间，她后来想起千万回仍觉得心生波澜。

☆少女的心事，希望有一天他能知晓

气温回升，冬天过了，春天来了，曾熹的成绩也如气温般稳步提升。她想，这一切大概都是因为苏凯吧。

年少时的喜欢，大多都输给了“般配”二字。她和室友说起苏凯时，室友一盆冷水朝她泼来：“苏凯那样的人，太优秀了，我们仰望仰望就好了……”是啊，苏凯成绩优异，相貌出众，会播音主持，也会弹琴唱歌，优秀得让人挑不出毛病。可是她呢？曾熹看着镜子里那个一头黄发、打扮老土、平平凡凡的自己，顿时觉得如同低到尘埃里的小草，永远也没有与他并肩受人关注的机会。

少女的卑微心事，没有人会懂。于是，她更加努力地投入到学习中去。她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地登上光荣榜。她听他爱听的歌，读他推荐的书，努力地去拥有他所喜欢的女生应该拥有的特质。曾熹想，如果她和苏凯之间的距离有100步，她努力地奔跑99步，那他们之间，是否就只剩下一步之遥？

曾熹和苏凯愈发熟络起来，她给他讲她的烦心事，他给她分享他生活上的趣事。他们一起谈音乐，一起聊文学，一起下馆子。从初二到初三，曾熹一天也没有停止过努力，她的名字被校内更多的人记住，她的身影频繁地出现在演讲比赛、英语话剧等各种活动中。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缩短与他的距离。

一本厚厚的日记本，记下的全是他的影子。梦里千百回，想着的都是他对她说过的话。她只希望，这些心事，来日都可说给他一个人听。

☆那些小心事，是无法结果的花

世上有些情愫，会像千树万树梨花般一夜开满，散开爱的芳香。但更多的小心事，注定如同一块晶莹的琥珀，被尘封在旧时光里，纪念一个人苦心排练的独角戏。

她装作无意地和苏凯提起，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生。她以为苏凯会问她那个男生是谁，没想到他却说：“曾熹，我告诉你哦，我也有一个仰慕的女生。”

什么？曾熹的心停跳了半拍。

“你应该认识的……”苏凯说起那个女生时，满是向往的神情，特别美，特别好。她从来不知道，高冷的苏凯也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

苏凯那般眉飞色舞，让曾熹感到一颗心似是被投入火炉熔化了一般，滚烫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避开路上行人的惊诧眼神，也不记得她是怎么回到家里，躺在床上从中午哭到晚上。

可是她依旧不死心，掏出手机给苏凯发了一条短信：“现在是九年级，这么重要的阶段，我们都要心无旁骛，努力学习！”

那年6月，苏凯和曾熹考上了两所不同的高中，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

苏凯在曾熹心里慢慢隐去，像是一场雪悄悄落下，又渐渐融化的痕迹。

曾熹终于明白，青春里的那些小心事，如同一朵孤单的花，长在一片一望无际的原野里。她曾为一个人那般热烈地盛开过，纵使无人为她的绽放喝彩，可是，能够拥有这么一段想起就波澜顿生的岁月，于她而言，已经足够。

摘自《初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