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皇上是近视

烟柳

简介：我知道谷梁禹不喜欢我，用尽心机赶走了他喜欢的人，成了他的皇后。我努力成为一个好皇后，不只是因为我喜欢他，更因为我要挽救棠家的命运。可是我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他要以牺牲棠家的代价找回他的心上人。在五十年不遇的大雪里，我跪在殿外求了他好久好久……

楔子

龙泉宫内，帝后大婚之日，谷梁禹身着大红龙纹喜袍，负手站在我面前。

“你应当知道，朕并不喜欢你。”

我自己将盖头扯下来，朗声道：“臣妾知道，很早就知道了。”

谷梁禹的目光转向我，低头凑近，打量了我片刻，灼热的呼吸肆无忌惮地扑打在我脸上。大概是因为离得近，他的眼神没有了之前的混沌涣散，逐渐变得清澈起来。

他告诉我：“做好一个皇后应该做的，朕会给你皇后的尊荣。”

1.

我觉着，谷梁禹应当是十分恨我的。

他中意的皇后，应当是甄云那样能与他赌书泼茶消磨时日、高山流水引为知音的女子，而不是我这种通过考核而获得皇后之位，刻板到近乎无趣的人。

谷梁禹年少登基，勤勉于政事，成天地看折子，积年累月下来，熬坏了眼睛，可以说是三丈之外男女不辩、十丈之外人畜不分。虽然面目英俊，可成天看宫人、看臣子都是眯着个眼，难免给人留下“好色”的印象，于君王颜面有损。于是他听从了太后的建议，在本朝的贵族女子书院中择一最出挑的女子为皇后。

太后给的标准也简单：书院中门门功课为第一的女子就是未来皇后。谷梁禹也赞成，毕竟他中意的女子——大学士之女甄云，功课年年蝉联书院第一。

直到中途杀出我这个黑马。

面对谷梁禹迷茫中带着绝望的眼神，我轻笑一声。千年后成堆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都没能将我打倒，更何况是这些翻来覆去的东西。从前我为求安稳故意藏拙，如今皇后之位摆在眼前，我也没必要再让了。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做皇后，十五岁的及笄礼，父亲请了许多人来观礼。他问我的愿望是什么，我大声回答道：“织儿想做皇后。”

这话传到谷梁禹耳中时，听说他大为戒备。只是他千防万防，却没防住我扮猪吃老虎。

是以大婚那日，谷梁禹的脸色难看得很。行礼之时，他虽眯着眼看不清我的面目，却能在众人之中准确找出我的身影，发出恨的鄙视。

他说：“你们棠家，为了一个皇后之位，还真是殚精竭虑。”

我理直气壮地道：“臣妾父兄为朝廷殚精竭虑，臣妾为皇上治理中宫，不是很好吗？”

谷梁禹无以反驳，因为起码在天下人眼中，我这个皇后当得非常合格。

三月的亲蚕礼，我着鞠衣，在蚕神坛食素七日，为百姓祈福，赚足了臣民的爱戴。四月份，在我去汤山温泉的路上，见着了成群衣不蔽体的乞丐，立马回程动用中宫笺表，命工部整修城墙工事，大量招收乞丐，解决了他们的温饱食宿问题。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百姓对皇家愈加爱戴。是以谷梁禹虽见着我闹心，也不得不忍下来。

作为皇帝，谷梁禹还是有点儿腹黑的，他不能明目张胆地为难我，就暗地里给我使绊子。

六月盛夏，酷暑里难熬得很，偏生今年的冰敬又不大够，管理内宫是我的责任，于是我特意找了兄长，让他给我打通了路子，多进了许多冰。

可谷梁禹偏偏想起来在晚上放莲灯。我说你放就放吧，为何还要在冰窖上面放？在冰窖上面放就算了，还特意在底下垫了许多易燃物，将冰窖顶烧了个精光，等我第二日接到宫人回报的时候，冰已经融了一大半。

我气不过，张牙舞爪地冲进紫英殿的时候，谷梁禹难得地扬起一张笑脸，对着我道：“哎呀，不小心将皇后弄来的冰烧化了，要劳烦皇后重新进些冰了。”

我咬牙切齿，却也不能一巴掌呼上去。转头就想了个主意，召三品以上的外命妇进宫，装模作样地哭了哭宫里冰少，皇上受苦，还特意将目光在甄家夫人身上流连了许久。甄家果然受不住这注视，回头就将家中的冰送进了宫。

谷梁禹知道后，跟跳脚的鸽子一样，生怕甄云被热到了，转头就吩咐北边儿给甄府送了好多冰。而后他又怒气冲冲地赶到我的宫里，发出焦点不对却力度深厚的怒视。

我不冷不热地讽刺道：“还是美人儿比较有动力。”

谷梁禹笑得比我更冷，再给我出了道难题。

“你们棠家曾驻守南疆，朕听闻南疆有许多奇珍异兽，就请皇后将这些奇珍异兽弄进宫来给朕一观，没有难处吧？”

我冷淡地笑，且不说那些奇珍异兽大都是存在于百姓口耳相传之中，根本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怎么安全地弄进宫来？万一伤到了谷梁禹一根头发丝儿，那不是把废后的把柄递给他吗？

2.

这点儿事当然难不倒我。我叫母亲进宫，让她给我找了几十个手艺精湛的裁缝。

母亲劝我道：“织儿，我看你这皇后当得也太辛苦了，我们棠家深受器重，也不必再往上爬了，你何必让自己受这份苦楚？娘实在舍不得。”

十九年前的因缘际会，我踏错时空，落入这千年前的朝代，成了个襁褓中的婴儿——棠家的掌上明珠，被一家子呵护着长大。他们的恩情，我必定是要还的，我不能让棠家按照史书中所写的那样倾覆。

我劝慰她道：“母亲，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十天后，东西都准备齐全，我亲自去将谷梁禹请出来，带他到御苑中观赏“百兽”。

谷梁禹和我站在观景台上，眯着眼看了看御苑中的“百兽”，面无表情地转过来，说道：“皇后，我是眼神差，不是傻。”

我看着底下穿着布偶装动作笨拙的“百兽”，笑道：“哪里，哪里，皇上圣心明慧，怎么會傻呢？”

谷梁禹的眼睛突然锐利起来，伸出一只手，按住我的肩膀。

他甚少表现出这样强势的态度，陡然出手，吓了我一跳。除了新婚之夜，这是他离我最近的一次，我的心不可抑制地“怦怦”直跳，面上还得沉静下来，道：“皇上是打算把臣妾给扔下去吗？”

谷梁禹冷笑了一声，道：“你知道你与甄云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愿闻其详。”

“她最大的好处就是真实，而你不是。朕永远不知道，你有多少手段等着朕。”

“哦。”我得意地一笑道，“但现在成为皇后的是我，皇上你气不气？”

谷梁禹拂袖，冷哼道：“若不是她不愿为妃，你以为这宫中还有你的位置？棠织，我警告你，不要打她的主意！”

谷梁禹让宫人都退下，眉间微蹙，俯身下来，凑得很近很近。

“你以交流学习之名，将甄云调去南疆书院，是要干什么？”

我睁大了眼，极其无辜地望着他。

“我的夫君不喜欢我，喜欢其他的女人，我把那女人赶得离我夫君远一点儿，有问题吗？”

他明显是不相信我这套说辞的，冷声道：“你别装了。你处心积虑得到皇后之位，只是为了皇后的尊荣而已。朕还没见过像你这般利欲熏心的女子，着实令朕厌恶！”

我勉强保持住脸上的笑容，问道：“那臣妾为了帝后和谐，斗胆问皇上一句，皇上喜欢甄云，到底是喜欢她哪里呢？”

谷梁禹转头，望向御苑。他的目光变得温柔而悠长，好像一想到她，眼前就变得清晰了。

“四年前，十一妹也在你们书院进学。那日我正好有空去接她，书院的先生留了她一会儿，我便转去了书院后山的芙蓉谭，在那里我第一次遇见了甄云。”

我眉梢一挑，道：“然后呢？”

“她在湖边跳舞。当时她穿了一袭红衣，那身衣服……”谷梁禹回想起来，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接着道，“那身衣服很别致，不像朕见过的女子服饰，袖口宽广，丝带飘扬，很漂亮，舞姿也很别致，远看着像只蝴蝶在飞舞，朕一下子看呆了。”

“等到她也看到朕，停下来的时候，朕才发觉，她那件衣服的腰间，是露出来的。”

我心中一震，“咚”地一声，沉闷地消散开。我嘴唇有些发干，呆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用尽量轻松的语气问道：“那她有没有让你负责啊？”

“她和你不一样！”谷梁禹道，“她停下来，见着朕，朕当时慌了，问她为何穿成这样。”

“那她呢？”我尽量稳住自己的心绪，问道。

“她不似寻常女子。被发现后，没有一点儿忸怩，反而爽朗地笑道：‘人不都是五官四肢，怕什么？”

我无言半晌才道：“所以皇上就因为这些，喜欢上了她？”

谷梁禹偏头看我，言语真切地道：“这样真实不做作的女子，难道不应该喜欢吗？”

我笑道：“应该，应该。所以后来，那女子亲口告诉皇上她的姓名了吗？”

“她一开始不肯说，朕便追了过去，穿过芙蓉谭的角门，是女院宿舍。朕听闻女学生都走光了，朕便在外边等着，最后见着唯一出来的女子，坐上了甄家的马车。”

我抚掌赞道：“皇上好计谋！皇上还是赶紧下去吧，别站在风口了，当心着凉。”

谷梁禹不满地看了我一眼，好歹听话地下去了，御苑的观星台上，我看着那消失的背影，强撑的笑容终于慢慢收敛了起来。

我深呼吸几口，强自压下翻涌的泪意，看向远处的御苑。

那一年，我软磨硬泡了许久，终于说服母亲，让绣娘照着我画的画样做了套七秀的衣服出来。在千年之后的前世，我沉迷于某款网络游戏，还学过古典舞。在这个朝代，有时难免思念前世，我趁着书院放学没人的时候，去跳会儿舞，放开自己，也算是困顿于这个朝代的一丝慰藉。

那日的风清香，花草都是令人迷醉的颜色，我探身回头，居然发现一个男子在看着我。

我那时不知道他是谷梁禹，也不知他眼睛近视，看不清我的面容。更不知道他就这样把我错当成了甄云，爱上了她。

3.

为了保全甄云，谷梁禹又开始加班加点。他要确保甄云的南疆之路太平，要吩咐人大修南疆书院。可惜南疆王野心昭著，近年来异动愈发明显。谷梁禹殚精竭虑，已经连续半个月宿在紫英殿了。

我带了宫女给他送汤药，大抵是连日来的劳累让他更为暴躁，他见着我，脸色十分不好。

“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看看在工作岗位上忙碌的陛下。”

“……朕听不懂。”

我笑着将汤药放在他案头，劝道：“皇上还是喝了药睡一觉吧。这大补的药挺不错的，喝了保管您身强力壮，就算是即刻跑到南疆私会甄云也……”

“棠织！”谷梁禹怒而拂袖，桌上的汤药噼里啪啦地散在了我脚边，沾污了我的衣裙。谷梁禹站起来，指着我道：“别以为你是皇后，朕就不敢动你！”

旁边的宫人皆战战兢兢，他还是头一次对我发这么大的脾气。

看着谷梁禹充满怒气的脸，我突然有些委屈。

看起来，一切都是我的错。赶走甄云、出言讽刺，都是我无德。

可我真的不是在争风吃醋。

史书上载：谷梁禹立甄家长女为后，又一年，南疆王来朝，对甄皇后一见倾心，欲放弃南疆王权以求娶。帝震怒，为安抚甄后，命棠家军匆忙之下进军南疆，却遭全军覆没。棠家子弟，无一幸免。

皇帝一怒为红颜，却折进去了一家忠良，这段历史在后世十分有名，我不仅知道，还印象深刻。

因此我才会在及笄礼那日说出要做皇后的话，以棠家的权势，在谷梁禹没有异议的情况下，只要我要做皇后，没什么人敢跟我抢。

我不让甄云做皇后，还特意将她送去南疆成全她和南疆王，就是为了保全棠家，救我的父兄。

我俯跪请罪，上头静默了好一晌，才传来谷梁禹一声悠长的叹息。

“皇后，你真的不能理解朕嗎？喜欢一个人的滋味，你知道吗？”

我抬头，看着他俊朗的眉眼，神思飘忽至四年前的那天，在芙蓉谭边惊惶无措的少年。

那时我还在想，这是哪家的公子，长得这么好看，却傻乎乎的。看了我的腰便慌得不知所以，还大喊着要娶我，当真是可爱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