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军

2019-05-10 02:39苏酥肉
飞言情A 2019年3期
关键词:齐王陛下君主

苏酥肉

简介:想我堂堂齐国夜叉将军,从未在同一个身上栽倒两次。这从大商掳来的皇帝倒好,看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倒霉样子,却一步步把我和齐王离间了。不仅如此,还常口出狂言要我做他的皇后,在我和齐王大婚当天带着三千铁骑平了我掳他的旧怨。

(1)阶下囚

当时我的剑离他的喉咙只有半寸,我盯着他的喉咙发现他没有咽口水,那一刻我觉得他不应该这么死去,他是个英雄。

下一刻我就被打脸了。

司琢放下手里那盆花后把指缝间的泥土擦了擦,随后问我:“你是新来的花匠吗?”我的剑在他脸上拍打了几下,他那张白暂的脸蛋上出现了一条红痕。

“你好好看看,这儿还是不是你的皇宫?”我退后一步让他看看堂堂大商皇宫此刻早已被齐国铁骑踏遍。谁承想这人不过一点头,抱起花就朝外头走去。

“将军,这……”部下不知是否该拦着这呆子离开。我拿着剑的手微微颤抖,是我的剑不够锋利,还是我的脸不够凶?怎么镇不住这个亡国之君?

“你给我站住!”我喊道。

他听话地停在原地,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向我道:“怎么,還要喝一杯?”

“我要的是你的项上人头。”我看着他笑道,“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我挥了挥手让身后两人将他蒙眼带走,部下不解地看着我道:“将军,您这样做陛下不会同意的。”

“我不这么做他怎么会让我见他?”我笑道:“你们且看着,只要司琢在我手上一天,陛下就得围着我转一天。”

班师回朝当天,我把司琢混在军队里,谁也没发现多了一个人。

陛下身着龙袍站在城门口等我,这本是君主对臣子最大的肯定,可是我要当的不是他的臣子,我要当他的娘子。

“朕等你好久了,俞将军。”陛下长得本就好,放在女子中也毫不逊色,他现在这番话把我迷得早已分不清东西。

“我也想您了。”我虔诚道,“上次一别后,每日每夜我都在思念您。”

说着我拿出了藏在衣襟里的画卷:“您看您这副月下独酌图,我一直带在身边呢。”

我见着陛下的眼睛抽了抽,想必是被我这番深情款款的话打动了,我连忙趁热打铁试图去握他的手,并道:“陛下,你看这城我也破了,这商我也灭了。天下太平后,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人生大事了?”

陛下的手原本规矩地放在自己身侧,这会儿我的指尖已经快碰到他的掌心了,他突然将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说道:“朕一日不见大商君主的头,就一日不考虑成婚。”

他看似更近了我一步,实则却远离了我。

我身上的盔甲难不成摸起来更舒服些?

我后退一步笑意盈盈地道:“那臣在此先恭祝陛下新婚快乐。”

他的眼神里有着躲闪和厌恶,他根本就不想在这里看到我,在这里接待我,他根本就是讨厌我。要不是我战功赫赫,要不是我手掌大权,可能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宴毕夜深,不少下人都已在梦中,我踏着八卦步踉跄地走到司琢的门前,拿着酒坛子就敲起他的房门来。我一边喝着酒,一边喊着他的名字,生怕周围的人不知道他就是亡国之君一样。

他打开门露出了一张脸,脸上还带了明显的困倦,他道:“夜深了,将军不回自己的房间,来我这门前做什么?”

“陪……陪我看看这月亮。”我指着湖中央的月影道,“你看这月亮是不是又大又圆?”

许是我的眼睛太亮,话又太诚恳,他加了件衣服后竟真的任由我拉着去了湖心亭,他看着我喃喃道:“大商的门竟是被你这样的人踏破的。”

我趴在亭边上看着湖中起了一圈圈涟漪,随后水中月也恍惚了起来,我着急地打算脱了衣服跳下去把月亮捞上来,就发现自己的胳膊被司琢紧紧抓住了,他道:“你疯了吗?”

我低头道:“是不是做了皇帝之后,都开始身不由己?”

司琢坐在一旁轻笑道:“我看你的陛下非但没有身不由己,还快活得很。”

“是我不够好。”我说道,看着眼前的湖面渐渐平静,倒映出我的模样来,水中的女子肿脸、细眼、厚唇,状似虬髯客,再彪悍不过了。

(2)没皮脸

宿醉的第二日,我被冷水泼醒。

我睁开眼只看见脑袋上围了一圈人,他们关心地看着我问道:“将军,好些了吗?”

在我伸出手的瞬间,这群人接连躲到了柱子后头,就怕挨了我的巴掌。我问:“你们看到昨天府上新来的花匠了吗?”

他们面面相觑道:“未曾。”

好个司琢,竟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逃跑?

我捋了捋袖子,把脑袋上的水都擦干后起身打算去看看他到底逃走没有,在我打开他房门的那刻就听见他的声音自我身后传来:“将军这是清醒了?”

我一回头,一碗热乎的醒酒汤就端到了我的面前。他一只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脸上还留着那天的痕迹,他道:“你快趁热喝了吧。”

“非亲非故,你有求于我?”我接过碗狐疑地问道。

“寄人篱下不就该老老实实地待着吗?难不成将军看我这样本分还不乐意了?”他话里带着逗趣,人却一本正经地站着。

碗在我手中周旋了几圈后,我抬头问他:“你不怕我?”

司琢抬起头来有些疑惑道:“将军虽有夜叉之名,可在我看来不过是个普通女子罢了。”

我扯了扯胡茬儿笑道:“普通女子可不会长胡子。”

他有些疑惑地低下头,距离我的脸越来越近,最后伸手在我的胡子上一拉,道:“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我只觉得唇边一片火辣,竟是硬生生地被对方扯去了一把胡子,我颤巍巍地抬手去摸脸颊,只从那砂砾粗糙般的脸上摸出了一道道湿痕。

我要杀了司琢!

这件事里我本是受伤的人,哪承想司琢反倒被吓得连连后退,他面目苦楚道:“真是个男人!可你身上怎么散发着女人的味道?”

“好好睁大你的狗眼看看,爷爷我到底是男是女!”我睚眦欲裂,举起屋前的盆栽就往他头上砸去。

然后他的手竟直直地往我胸前伸来,稍稍碰了一下就縮了回去,随后心安理得道:“我虽双目有碍,可鼻子到底没出错。”盆栽本来只是拿来吓唬他的,现在看来不见血不行了。

太医挎着个小包一边擦汗一边急匆匆地赶来,在看到司琢的额头上的伤后,向我投来不满意的眼神。他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对我道:“将军下手真是越发没有轻重了,现在伤的是花匠,若是将来伤了陛下可如何是好?”

只被轻轻擦伤的司琢此刻听了太医的话,竟小心地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那双剔透的眸子里全是对我的控诉和对生命的绝望。

我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那盆栽还没砸到司琢脑袋上,他就顺势摔倒在地。盆栽在他身边碎裂,没有伤到他分毫,反而是他摔倒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自己的脑袋,留下了一道伤痕。

太医替他包扎完伤口后,看向我道:“将军近期……如何?”

我别过脑袋去,低声道:“好吃、好喝、好睡。”

太医急了说:“我早说了不让你练那劳什子……”

“我知道。”我打断他的话道,“我心里自然有数。”

太医急匆匆地来又气呼呼地走了,司琢眨巴着他好奇的大眼睛盯着我道:“将军有何疾?”

我骂道:“你才有疾,你全家都有疾。”

他了然道:“我司家上下都有眼疾,辨不清人,确实有疾。”

他坦荡荡的态度让我一时哑然,最后我道:“你一个阶下囚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反过来关心我干什么?”

司琢捂着自己被纱布裹了三圈的脑袋笑道:“女子生来不就是被人疼惜的吗?我身处险境并不和我关心你相冲突。”

“我手握军权,深受恩宠,好得很。”我道。

他突然笑了起来拍着手道:“我常听宫中老人说,后宫中的妃子们最擅长打肿脸充胖子,没想到将军也深谙其道。”

我面无表情道:“我本就是个胖子,何来打肿脸一说。”

司琢突然靠近道:“你若真喜欢齐王,何不逼宫让他娶你?”我抬头去看他的眼睛,他那双剔透的眼睛里布满了嘲弄,“俞将军,你不喜欢齐王。”

(3)深情客

那日我匆忙离开后不敢再见司琢,我不知道我怕的是他再对我行不轨之事还是怕他又说什么蛊惑人心的话。

齐国上下都知道我爱陛下至深,在边境他为了救我身中数箭,我为他浴血奋战披荆斩棘,这本该是一段佳话,但最后竟变成了我不知廉耻,挟虎符以令天子。我撑着下巴恹恹地看着一池鱼,只听下人远远喊道:“将军,陛下来了!”

我立马站起身来看着身边的丫鬟道:“快快快,把我的新衣拿来,胭脂,胭脂呢?!”

新衣上身,各种胭脂水粉在梳妆盒上交替,等我再睁眼时觉得铜镜中模糊的身影也有了几分可爱。人靠衣装,诚不欺我。

当我出现在陛下面前时,陛下惊喜地从位置上站起,连嘴里的茶水都激动地吐了出来。

我娇羞道:“陛下这样看人家会让人家害羞的。”这话我练了上百次,就为了在陛下面前表现出再坚强的女人也有娇羞柔弱的一面。

陛下抚着胸口道:“将军自重。”

随后我便看见司琢出现在他身旁,还递上了一块帕子。陛下接过帕子根本没想到旁边这个脑壳上裹着白布的人就是大商的君主。我通体冰凉地看着司琢立在一旁,他抬起头看着我眨了眨眼睛。

陛下问道:“将军,你只要交出大商君主,万事都好商量。”

我指了指他身侧道:“陛下,正是他。”

陛下只看了旁边的司琢一眼便道:“此人头戴白巾,面容猥琐。你不必再拿长得像的人敷衍。”

司琢插嘴道:“陛下,我是大商的君主。”

陛下头也不回道:“大商君主器宇轩昂,断不是你这贼眉鼠目的样子。况且你若是大商君主,将军不早把你藏至深闺,哪会这样大大方方地让你出来见人?长得像不是你的错,陪你的将军在朕面前演戏,就是欺君之罪了。”

我叹了口气道:“陛下,我已经把条件说得非常明白了。你娶我,我便把大商皇帝交给你。”陛下气得浑身发抖,一甩袖子便离去了,没有一丝留恋。

我站在将军府门口目送他坐着马车愈走愈远才怅然回了庭院,没想到司琢还待在原地。

“我以为他是怎么样智慧的人才能留住你,现在一看,不过尔尔。”他道。

我眯眼看了他许久,只见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红了耳朵道:“不过将军今日着实好看。”好看吗?我自嘲,若是好看,陛下为何不再看我第二眼,全程盯着园中的花草看?若是好看,现在但凡我说一句想嫁,对方就该应了啊。

“你若是大商的将军……”司琢开口道,随后又立刻闭了嘴。

我怒道:“你倒是把话说完啊!”

司琢抬头道:“你若在大商,早成了我的皇后。”他眼神诚恳,话语真挚,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不像是在撒谎。我心中微微一动,随后有些怅然,这位君主在朝时也有过大作为,现在却为了苟延残喘什么都敢说。

“你莫不是忘了大商的娇妻?”我道,“我早听闻大商皇帝有颗七窍玲珑心,年过二十依然孑然一身,说是在等自己的皇后回来。大臣年年催他选妃立后,他都缄默不语,时间久了博了个‘深情客的别称来。”

我话音刚落,只见司琢的脸上浮现了笑意,可我这话里话外哪有什么趣味!随后我一锤定音道:“我看你这‘深情客不如叫‘无情人更合适些。”

司琢听完拍着手说道:“没想到将军远在异国还对我牵挂如斯,琢愧不敢当。”这位公子,你的重点是不是抓错了?

“可若我是‘无情人,那你这位陛下岂不是就是‘负心汉?”司琢站在我跟前,一语中的道,“他早承诺要娶你,现在却拖拖拉拉,谎话连篇。现在看来反而是我这‘无情人更适合你。”

在他眼里我看到了面目可憎又犹豫的我,也看到了他的真挚,他离我越来越近,随后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他道:“将军,你要不要和我回大商?”

我狠狠地推开他,看他跌倒在地,浑身落泥。我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不过是个阶下囚,还装什么深情款款?!我生是齐国人,死,也是齐国的鬼。”

他聽了这话,擦着下巴的手顿了顿,随后嘴角咧开道:“将军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我回绝道:“我对这些下九流的事情一向深恶痛绝,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司琢像是没想到我会因为赌约拒绝他,他表情起初有些愕然,可转而他脸上的笑就抑制不住了,他放松了四肢躺在后院松软的土上,喃喃道:“还是不赌的好。”

(4)真心错

我没想到的是陛下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他亲自来了一趟将军府,要与我立即成婚,说是真心悔改,要弥补自己这么多年的愧疚。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只有一个我,再真切不过了。

我同他坐在茶亭中,司琢就站在一旁替我们斟茶,在听到我允诺后,他的手微微有些晃,茶水撒到了我的衣袍上,他连忙躬身,用手去擦我膝盖上的茶渍。

陛下目光有些不赞同地道:“你这小厮手脚也太不麻利了,入宫时就不必带他走了。”

司琢抬头看我,我从未这么近地细看过他,往日里我能避则避,现在一看却发现他长得竟不输陛下。他的手从我的衣袍上慢慢地移动到我那只放在案下的手上,随后一把握住,说:“将军……”

我观他两眼亮得惊人,以为他又要说些什么胡话,刚想阻止他,却不想他先一步哭了出来。他揉着眼睛道:“我自入府以来与将军寸步不离,现在要分别自是一番神伤。”

陛下看我们主仆情深也不免动了真情,他道:“你若是想跟着,就一起到宫中来吧。”

我冷静地抽出自己的手,随后看向陛下道:“陛下不问大商君主在哪儿吗?”

他长舒一口气道:“不过是个将死之人。”

随后他又看向我道:“婧婧,是朕不好,让你等了这么久。”他本就长得柔弱,现在一副内疚的样子更是让我心中升起怜惜来,我按住他的手道:“陛下这是哪儿的话。”短短数十步之遥的小径,我和陛下缠缠绵绵走了一炷香的时间。

他最后捧着我的脸道:“婧婧,朕在宫里等你。”我涨红了脸,闭上眼睛,嘴唇微微嘟起。等待我的只有冷冷的巷风。

“别等了,人早就走了。”一旁司琢扫兴的声音传来。

“你看陛下还是喜我的。”我迫不及待地道,在他面前我忍不住想炫耀自己的感情,“等过了今晚,我就是齐国的皇后了。”

司琢叹了口气道:“将军,你不觉得你对后位比对陛下更执着吗?”

“与其说你爱的是陛下,不如说你爱的只是后位。”

我从来不掩饰自己对权利的追逐,陛下救我时我不过一介流民,他托人教我习练兵法,又找高人传授我武艺,虽最后我走上歪路,导致容貌尽毁,但我知道只要我军权在手一天,他就离不开我一天。

“是又如何?”我转头看向他,嘲讽道,“权力有什么不好吗?”

司琢盯着我道:“那如果我重新成为大商的君主,你愿意做我的皇后吗?”他说完自嘲了一番,“小赌不怡情,大赌伤透身。”

司琢从被俘以来,从未这么认真地说过话,他总是冷眼看着我干些出格的事情,对我追着陛下的行为冷嘲热讽,开玩笑地说要娶我回大商。可这世间哪还有什么大商,哪还有什么大商君主,他不过也是白日做梦罢了。

“我凭自己就能实现,要你同情?”我脱口而出道,在我说出口的时候自己也愣了一下,这话明明是我第一次说,却像是在记忆里回旋了很久很久。

司琢听闻,俯下身子抱住了我,我只感到肩膀上一重,他像是终于可以卸下背了许久的壳,找到了机会可以喘气。他的呼吸打在我的耳郭上,我明明脸皮比城墙还厚,却独独被他逗得满脸通红,以前是气红的,现在是羞红的。

“婧婧。”他压低了声音轻轻叫了我一声,明明陛下先前也曾深情款款地叫过我,但我却没像现在这么紧张过,他的指腹带着体温擦过我的脸庞,那温度久久没有消散,我只觉得两颊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了。

我以为他这么深情求的不过是我不嫁齐王,却不想他只喊了我一声就停止了。我闭了闭眼睛,不知道自己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到底怀揣了什么心思,才没在第一时间把他推开。

明明我们之间横亘着家破人亡。

“那就祝将军,不对,是俞皇后与陛下永结同心。”他说道。

他变脸快得和门口的戏子有的一拼。

我穿好齐王送来的礼服,收拾好家当,准备等人接我入宫成婚,到门口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司琢一眼,他站在原地,身着藏青色长袍正对着我笑。

(5)戏中人

齐王迎娶皇后的日子怎么着也要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告知一下城中百姓这件喜事。可我这一路行来除了几个部下笑逐颜开地恭贺我之外,宫内一片肃静。

宴前的侍卫是我出征的时候换的新人,一见我来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冲我道:“将军,陛下有规定不得佩剑入殿。”

我脱下盔甲,里面只有一件大红色的凤袍,我问:“陛下难道没同你们说,今日是我们的大婚之日?”

其中一个刚想要说什么,立即被另一个捅了一下腰窝,最后只讪讪道:“将军请。”

我还没上前几步,又听到身后的侍卫说:“我仰慕将军已久,今日一见果真巾帼不让须眉。”

在我拉开门的时候陛下兴许已经喝醉了,他拂开身侧想要搀扶他的宫女,跌跌撞撞地向我走来,然后一把攥住我的手就向前走,一边走一边两颊通红地道:“快看看,这就是朕母仪天下的皇后!”

众大臣像是在笑,又像是假装在笑,一个个比哭还难看。我看到其中几个的手放在桌下,桌子抖得和筛糠一样,心中自了然了三分。

我就说陛下怎么突然开窍,抛开外表看到了我的内在美?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我以为今夜应是红烛摇曳,却不知流的是蜡泪还是血。

“婧婧,”他满身酒气地凑近了些,随后打了个酒嗝继续道,“你说你怎么就不把司琢交出来呢?他给了你什么好处啊?”

他的一只手手揽在我的腰上,掐得我生疼,另一只手拍着我的脸颊,眼里的迷茫也去了三分,他接着道:“一个弱女子在边境还能活着,朕早就怀疑你了。”

我的拳頭在下头紧紧握着,他继续道:“你看你练的什么旁门左道,最后还成了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说着,他扯了扯我的胡子,还暗暗说了句扎手。

“你还以为自己虎符在手,大权在握?你问问在座的人,有哪一个是服你俞婧的?说到底怕的还不是你那身邪功?!”齐王一边说着一边从身侧抽出一把刀来。

“可惜今天你没带刀。”

他话音落下不久,周围冲出了一队禁军把我团团围住,一支支箭对准了我的胸口,只要我挪动分毫,下一刻我就会变成一只刺猬。

“你说要娶我是真心的吗?”我抬头问他。

“未曾。”他说这话果断简练,眼中又出现了我熟悉的憎恶。

“朕要一统天下,阻碍唯有你。”他边说边用刀尖指向我。

那我真是不胜荣幸。

在我们僵持不下之时,我刚刚见过的那个侍卫按着自己的胸口跑进了大殿,他大口喘着气道:“报!有一支来路不明的军队正往这里疾驰而来。”

全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我笑道:“我还不知道我有这么大魅力值得有人来抢婚。”

“不是你的人?”齐王的目光探索地落在我身上。

我摊开手坦荡道:“今日是我大婚之日,我为何要率兵前来?不过……”

说到这里,我从腰间掏出了一小块虎符,道:“我原是将这虎符当嫁妆带过来的。”

齐王皱了皱眉最后没有说话。

我拿着虎符道:“陛下要是再信我一次,就让我率兵守住这城池,逐尽宵小。”

他现在是骑虎难下,不得不答应我。我坦荡地走到门口,将来时的盔甲又穿到身上,伸出手打了个呼哨,不消片刻,一支军队像幽灵般在门口聚集了起来,领头人对我作揖道:“将军,一切就绪。”

我翻身上马,回头对一众目瞪口呆之人道:“我不管你们服不服我,只要我俞婧还能上马,这大齐的将军就不会易主。”

不久我就见到了来人。

是司琢,他不复在我府上时那谦谦君子的模样,现在的他同我一样一身铠甲,寒气逼人。

“原来是熟人啊。”我道,“你从哪儿把你这帮老弱病残召集起来的,就不怕到时候打起来没个收尸的人吗?”

司琢低低地笑了起来,道:“姑娘家嘴巴不要这么毒,会嫁不出去的。”他这些话倒是张口就来,我都替他身后的将士感到害臊!

“放肆!”我身后的将领喝道。

司琢拉了拉马头,马向前走了几步,我不知怎的,也让马向前了几步。

“给你个机会认输。”他嘴角微微向上扬起道,“你叫声好哥哥,我就放你一马。”

我面无表情地拿长戟戳了他的马肚子,马扬前蹄差点儿把他撂下去,他抓紧缰绳冲我喊道:“杀死为夫,你就要守寡了!”

随后他扬起长剑冲他身后的将士喊道:“为了赶在良辰吉日前把娘娘带回大商,杀啊!”

刀光剑影间,我看到司琢手起刀落,不知不觉杀出了一条路向我奔来。我疲于应付他手下的几员大将,分身乏术。明明之前他们宛如一盘散沙,现在却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齐国本占了地理优势,易守难攻,但万万没想到司琢却用苦肉计,里应外合攻破了城门。

他的剑离我的胸口只有半寸远,但并没有与我当初一样英雄惜英雄,戛然而止。

一剑破甲,一剑入肉,一剑剐心。

我听到了齐王在喊我的名字,我听到众将士失声痛哭,我听到司琢说:“婧婧,我接你回家。”

随即那双沾了血的手盖住了我的眼睛,一片黑暗。

(6)赌

“若你容貌尽毁,人微言贱,你以为你能成为我的皇后吗?”

“若你手无寸铁,沦落成囚,你以为你能成为我的夫婿吗?”

我在一片梦里挣扎着醒不来,梦里我是艳绝大商的侯门嫡女,是高不可攀的准皇后。我看着司琢对我忽远忽近,看着他对我冷嘲热讽,胸口升起恼羞成怒的不畅快来,这些都是齐王不曾带给我的。

然后我听到了周围悉悉簌簌的声响,听到宫女们窃窃私语道:“娘娘什么时候才能醒来?陛下因为这事儿不上朝,天天蹲在太医院门口,就差把那几个老太医逼疯了。”我睁开眼睛,看到旁边一个宫女尖叫一声晕了过去,另一个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扶着那个晕倒的宫女开始流眼泪。我真是服了司琢,能不能换几个能干点儿的宫女来照顾我?

司琢来得很快,他到的时候我正端坐在铜镜前审视自己——我的胡子没了。

“婧婧。”他在门口唤我,只是怎么都不敢踏进门来。

“怎么?大商帝君敢说不敢做了?”我回过头去看他。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向我走来,路上不知碰倒了多少饰物,最后他蹲下身子抬头看着我,一只手抚上了我的脸,他道:“我不敢。”我从未想过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君主会说出这种话。

“我爱你。”他说,“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同意和你打赌。愚蠢地以为你若改变了身份、容貌就必然不能成为我的皇后,放任你吃掉那些药,最后记忆全失流落到边境上,我应该早早就承认自己爱你如斯,不该一错再错,蹉跎多年。”

我打断他笑道:“是我心高气傲才自我折腾,让自己失忆,让自己变成女屠夫。况且我也犯蠢了,觉得若不是你得天独厚的出身绝对不能娶到我,也不承认是你的才学、气度让我倾心爱恋。感谢神明,若是你再迟上片刻,我就成了齐国皇后。”

司琢的表情有些扭曲,他撇了撇嘴道:“那齐王不过是个眼高于顶、心智不全之人,还能同朕相提并论?”

我听他这醋话就想笑,这时候知道自称“朕”抬高身价了?

“这赌是我输了。”我坦然道,“陛下英明。”

司琢一向以打压我为乐,这会儿却沉默了片刻,随后道:“我也输了。”他的手紧紧扣住我的手,“我并没有成为你的夫婿。”

“你赢了。我想成为皇后,只是因为你是我心中唯一的帝王。”我说完这话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碎了咽下去。我爹要是还在世,听我这么拍马屁定要打得我眼冒金星。

司琢听了这话却笑了,我离开时他不常笑,现在不知怎的一天天地傻笑。

我推了推他道:“那齐王和我的部下如何了?”

说到正事,他清了清嗓子道:“齐王在牢里关押着,你的那些部下倒是护你护得紧,见你失血晕厥,一个个恨不得挥剑自刎,还是我派人将他们带回大商,现在分队看押。”

我慨然道:“那都是我一个个从战场上救回来的,不护着我护着谁?”

司琢伸出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子,随后自然地拥我入怀:“婧婧,你身子好利索了吗?”

我捂着胸口感受了片刻,随后道:“胸口仍有些隐隐作痛,不过已无大碍。”

司琢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摸着我的脑袋道:“你之前急于求成,齐王又故意让那些武夫传授你速成的、歪門邪道的办法伤了身子,最后让你体内循环大变,才长出胡子。若不是我一剑刺破你的身体,散了你的邪功,你的胡子可要跟着你走进婚房了。”

他说到这儿反而勾起了我的兴趣,我抬头看向他道:“那我若永远是那个样子,你还会带我回大商吗?”

我话音刚落,他抱着我的手便更紧了些,他的脑袋在我颈间摩挲着道:“当然会,我只恼自己来得晚了些。”

“还不是大商的铜墙铁壁,将我拒之城外的?!”

待我身体好些可以走路了,司琢也开始筹办我们的婚宴。

大婚那日,众臣终于见到了大商君主口中那个念念不忘的娇妻。而我挽着他的手走向朝堂。

我瞥到一旁被重兵看守的齐王,他狼狈不堪地站在角落里看着我一步步走向高位。我想到了我中剑时他大声喊我的名字,他挥着剑疯了一样向我跑来,他是不是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不在乎?在他心里,那个丑陋凶狠的俞将军是不是也有一席之地?

司琢顺着我的目光看到了齐王,他牵起我的手道:“看来朕的皇后心胸宽广,竟装得下这么多人。”

我收回目光看向身侧的夫君道:“臣妾心胸狭窄,装一人已足,哪儿还有别人的位置?”

司琢真挚地看着我道:“婧婧,若是你不喜欢我目空一切,不喜欢我自恃甚高,那能不能给我一段时间?”

我反握住他的手摇头道:“司琢,我爱的就是那个目空一切但心中有我的你。”

无论我是谁,身处何处,我想当你的皇后的执念从来没有停歇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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