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方言中“赶”、“可”的多功能用法及语法化

武雅楠 王瑶

摘要：西安方言中的“赶”可以兼作动词、形容词、介词与连词，其语法功能比普通话复杂得多。西安方言中“可”的用法虽看上去与普通话保持一致，均有动词、副词、连词的用法，但实际上作为副词，“可”遗留了较多古汉语中的用法，因此西安方言中“可”的副词用法比普通话更加丰富细致。本文选取西安方言中“赶”、“可”这两个多功能词进行分析，在田野调查的基础上，利用北京大学CCL语料库中有关“赶”与“可”的语料，试图梳理西安方言中“赶”与“可”的用法，并深入探讨西安方言中“赶”和“可”字的多功能用法所体现的语法化机制。

关键词：赶;可;语法化;方言

文章编号：978-7-80736-771-0（2019）01-034-04

西安市位于陕西省中部，陕西省按照自然地理分为陕北、关中、陕南三大区域，西安属于关中地区，西安方言属于中原官话关中片。在西安方言中，“赶”兼有動词、形容词、介词、连词的用法，均读作k53。“可”兼有动词、副词、连词的用法，值得注意的是，在西安方言中“可”作动词、助动词时，读khy53”，在作副词、连词时，读khy31.这说明“可”这个多功能词在语法化的过程中，其声调已经发生了分化。

一、西安方言中“赶”的用法

（一）动词

1.表示追赶、追撵的意思。

（1）他把我赶出来咧。

（2）我爷正赶牛呢。

2.表示抓紧时间、加快进度着急做某事。

（3）我还要赶车呢。

（4）娃在屋赶作业呢。

（5）这是我赶工完成的。

（二）形容词

“赶”作为形容词，表示时间紧迫，没有多余时间，很忙的状态。

（6）刚来就走，这也太赶了。

（7）时间赶得很，我害怕来不及。

（8）上个班，成天把人赶得不行。

（三）介词

“赶”作为介词，根据介词后搭配的宾语的不同，即名词的次类变换，介词“赶”的语法意义有所不同。

1.作为介词，后接具体的对象，来表示两者之间的比较，相当于普通话中“比”的用法。

（9）他赶我还跑得快。

（10）人家赶我有钱。

（11）小王这几年发咧，赶我过得好！

（12）人家赶我长得帅，你去找人家去1

2.作为介词，后接有利的条件，此处称为时机介词，表示趁着。这种用法多用于西安老派方言中，通常使用“闻”和“赶”作为时机介词，且搭配范围都较小，“闻”只能搭配“热”和“早”两个词，且“闻”在与“热”进行搭配时，不能与“赶”相替换。

（13）你赶早儿走，省得迟到咧！

（14）你赶早儿把这事弄咧，再耍拖咧1

3.作为介词，后接表示时间的词或短语。在此处作为终点介词，表示做某事的时间截点、最后期限。

（15）你赶明个儿上课前，把作业收上来。

（16）赶年前，把年货备好。

（17）赶天亮，咱就到咧。

（四）连词

“赶”作为连词，用于表示时间的分句之前，来表示分句间承接或者假设的关系。“赶”的连词用法是从它的终点介词的用法发展而来的，连词的“赶”后面仍然接的是表示时间含义的语言单位，不同的是“赶”后接的不再是词或短语，而是句子，所以我们认为它从介词发展成为了连词。

（18）赶你长大咧，我也老咧！

（19）赶我有钱咧，我也出国耍尕子。

（20）赶我回到屋，他都来咧！

（21）赶你写完作业，饭都凉咧。

二、西安方言中多功能词“赶”的语法化路径

在西安话中，“赶”既做具有实在意义的动词、形容词，又做只起语法作用，本身没有什么具体意义的介词、连词。这些用法的发展经历了语法化的过程，就是说语言中本是意义实在的词逐渐发展演变出无实在意义，仅表示语法功能的用法。我们可以把这种有实在词汇意义的实词逐渐转变为只有语法意义的虚词的过程，称为“语法化”。《说文解字》中对“赶”的解释为：“赶，举尾走也。从走，干声。”指的是兽类翘起尾巴奔跑。用于“赶？”，义为急走貌。引申指追逐，追赶，乃“起”的简化字，虽然最早指出“赶”是“起”的简体字的是明末张自烈的《正自通》，实际上作为“追赶”义的用法在唐代已经出现：

（22）庄走出被赶，斫射未死，走得脱来，愿王哀之。（《朝野佥载》）

（23）乘马赶四十余里，以弓箭拟之…（《朝野佥载》）

“赶”是运行类动词，由于人类的认知活动中存在“隐喻”机制，运行通常与时间、处所相关，所以运行类动词一般会先发展为处所介词、时间介词或时间副词，部分运行动词还经历补语阶段而发展成为体助词，如“起来、下去”等。虽然在西安话中未见其处所介词的用法，但是在乾县方言中却有此种用法，如赶学校到屋里得半个小时，这里“赶”在此处作为处所介词，表示位置起点。“赶”由实义动词发展为介词的过程中，经历了宾语的次类变换，从语义上来看，当追逐的是实在的东西，“追逐”义就存在，动词性就存在。如果宾语是表示有利条件或时间的词语，追赶的是一种时机，动作意味已经消失，变成了时机介词，表示趁着。且从语法结构上来看，我们认为由动词语法化而来的虚词大多产生于双动词结构，双动词结构是汉语语法化的句法条件，由于两部分是轻重不同的结构，往往有主有次，次要部分通常容易发生语法化。“赶”作为运行动词，在句子中在“赶”的后面若出现了另外一个运行动词，这时表示运行的功能将由后面那个动词来承担，而处在v1位置上的“赶”将发展为介词，例如赶早儿走、赶热翻，在这两个例子中运行动词“赶”后出现了另外的两个运行动词“走”、“翻”，因此动词的功能由它们来承担，“赶”发展为介词。1据前人研究，“赶”用为时机介词最早见于元代，在元曲、明清小说中常有用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