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敏,朱 晓
(1.延安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陕西 延安 716000;2.南京邮电大学 人口研究院,江苏 南京 210003)
在城市化进程中,人口从农村大规模向城市转移以寻求更好的生存与发展机会。大批青壮年劳动力外出时被迫将未成年子女留在家乡,于是形成了大量的农村留守儿童。根据联合国出版的《2015年中国儿童人口状况——事实与数据》,2015年我国农村留守儿童规模为4 051万人。[1]农村留守儿童由于常年无法和父母在一起生活,以致最基本的亲情需求都无法满足,更难以共享城乡经济社会发展的成果。政府一直非常重视农村留守儿童的生存和发展问题,早在2006年就组建了农村留守儿童专题工作组。2016年1月27日,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国务院常务会议上强调:“决不能让留守儿童成为家庭之痛社会之殇!”2016年2月,国务院首次发布了《关于加强农村留守儿童关爱保护工作的意见》,随后“留守儿童”被写入了国家的“十三五”规划纲要。社会各界更加关注这一群体,不断审视和反思他们的生存发展状况。
农村留守儿童群体并不固定,不同的环境和时空条件下他们可能在流动与留守之间转换,还可能因为父母返乡而结束流动和留守经历成为农村儿童中普通的一员。留守儿童与流动儿童都是不完全形态人口迁移产生的结果。目标群体的不确定性决定了对农村留守儿童的关爱和帮扶必然是动态的,也势必要求流入地、流出地的政府及相关职能部门、群团组织、社区等为保障农村留守儿童的生存发展共同发挥支持作用。农村家庭是众多力量中首要的切入点。
关于留守儿童的学术研究层出不穷。段成荣等人利用历次普查数据对留守儿童的总体规模、结构和分布等概况进行了系统的研究。[2-5]同时,大量研究就父母外出对留守儿童的影响展开了广泛和深入的讨论,涉及其成长和发展的方方面面,具体如下:
1.父母外出对儿童健康的影响研究。陈玥、赵忠利用中国农村健康和营养调查(CHNS)数据得出,父母外出对子女的影响总体是负面的;[6]有研究指出,仅母亲外出以及父母均外出的留守儿童健康变坏,而仅父亲外出对留守儿童健康的影响不显著;[7]父母外出后“照料缺失”和“收入效应”相互抵消了对留守儿童健康的影响;[8]还有一些研究对健康进一步操作化:家庭中有人迁移会导致中国农村大龄儿童体重不足以及幼龄儿童超重;[9]留守儿童存在卫生服务过度现象,仅母亲外出对留守儿童健康最为不利;[10]父母外出对儿童身高和体重的影响因城乡和年龄段而有所差异。[11]
2.父母外出对子女心理健康的影响目前尚无一致定论。对湖南留守初中生进行测查发现其心理健康不容乐观;[12]相反,也有调研显示,初中留守与非留守儿童心理健康无明显差异,[13]但没有考虑父母的关心、朋辈的支持等因素;而来自墨西哥的研究显示,留守儿童更容易出现怨恨、自卑、沮丧等不良情绪或产生暴力行为。[14]
3.从已有关于儿童认知能力的研究来看,部分研究以考试成绩来进行替代分析;[15]个别地方的调研,如青海省小学留守儿童认知水平和智商的测量,[16]由于样本量较少且属于少数民族地区不具有全国代表性;周颖和杨天池利用中国教育追踪调查数据得出留守对儿童的认知能力有显著负向作用的结论,并且对女童、非独生子女及高年级的儿童影响程度更大。[17]
4.父母外出对留守儿童学习的影响研究。国外相关研究结论不一,有的认为流动人口因为经济收入增加而加大子女的教育投入,对留守儿童具有正向影响;[18-19]有的则认为父母外出后缺乏对子女的陪伴和监管,对子女教育带来不利影响;[20]国内学者做了进一步的实证研究,如通过比较得出留守儿童的受教育机会高于流动儿童,与母亲一起留守的儿童教育机会得到改善;[21]远距离外出使留守儿童成绩下降;[22]西部农村调查显示父亲外出对留守儿童学习成绩并无影响,但母亲外出具有显著负面影响。[23]
已有研究广泛深入地进行了现状描述、质性分析和实证分析,具有奠基性和启发性。但还存在一些不足:一方面,多数研究集中于留守儿童的某一方面,较少有全面关注身心健康、认知、教育发展的研究,因此很难综合衡量父母外出带来的影响。另一方面,已有研究较少探讨流动、留守成员作为行动者的能动性。人口流动对留守儿童的影响是双向的、制约与创造、构建与反向构建的过程。流动、留守家庭及其个人的行为无不镌刻着城乡二元社会结构的烙印,同时农村家庭也在不断调整家庭和个人决策来冲击、改变既定的社会结构和环境。
因此,本文不仅关注父母外出的制约,也考察家庭成员主观因素的能动性。利用2013年中国教育追踪调查(CEPS)数据,系统分析父母外出后农村留守儿童的居住安排对其身心健康、认知、学习和综合发展的影响,探讨家庭能动性所起到的作用,揭示其内在的影响机制,并提出相应的对策,以期为改善农村留守儿童的生存发展状况提供些许思路。
中国教育追踪调查(CEPS)是由中国人民大学中国调查与数据中心开展的大型追踪调查项目。该调查问卷详细地涵盖了初中学生的基本信息、身心健康、学习与生活、教育环境等方面。样本中所有学生根据户口性质、是否流动和父母外出情况进行分类。其中,户口登记地为本县、户口类型是农业户口且目前住在本县,同时至少父母一方没有在家同住,即判别为农村留守儿童。农村留守儿童样本规模为2 499人,作为对照分析组的农村非留守儿童的样本规模为5 961人。
研究的因变量主要是农村留守儿童的身体健康、心理健康、认知能力、学习成绩。身体健康主要采用问卷中的自评健康;心理健康采用因子分析生成了负面情绪因子,通过负面情绪的强度来反映心理健康程度;认知能力和学习成绩均采用了以标准化方法得到的成绩。同时,为了对留守儿童的成长状况有一个综合全面的衡量,本文通过以上四个因素凝练出综合发展因子并纳入模型分析,以期从总体上把握留守儿童的情况。
自变量主要是留守儿童的居住类型。由于样本规模的限制,本文进行了合并处理,和父亲居住、和父亲及祖辈三代一起居住都归为“和父亲居住”一类,即母亲外出;和母亲居住、和母亲及祖辈一起居住的归为“和母亲居住”。由此形成了三种居住类型:和父亲居住、和母亲居住、和祖辈或其他人居住。为了进一步辨别农村儿童共有的问题和留守儿童特有的问题,进行了农村留守与非留守儿童的比较分析,生成是否留守的虚拟自变量。
控制变量是性别、家庭经济、是否住院等。进一步对儿童家庭教育和环境的一系列分散和多维的问题采用了因子分析的方法进行降维,对变量标准化处理后利用主成分分析法提取出多个公因子:以沮丧、抑郁、悲伤等情绪凝练出“负面情绪因子”;为了考察学生的天赋与自致的情况,生成天赋因子、努力因子;考虑学校氛围和环境对留守儿童学习成长的影响,生成学校支持因子、阻碍因子;为考察来自朋辈的影响,分别凝练生成朋辈支持因子和朋辈阻碍因子;为了解留守儿童的初级群体亲密关系是否得以建立,凝练出信任因子。分析以上提取的公因子发现,实测变量中仅有个别是0.35~0.5的因子负载,其余各因素对提取的公因子都是高度负载。因此,本研究所提取的公因子从总体上较好地解释了各组变量的方差(见表1)。
表1 父母外出对农村留守儿童影响模型的主要变量情况
父母一方或双方外出后必然会对农村留守儿童的居住安排带来影响。数据显示农村留守儿童的居住方式主要以与祖辈居住、与母亲居住为主,合计约占到七成;与其他人居住的约占1/5。按居住类型分,和母亲居住的比例合计为34.57%;和父亲居住的留守儿童占到11.61%;和祖辈或其他人居住的合计为53.82%。可见,超过一半的农村留守儿童是父母双方均外出。
身心健康是留守儿童正常学习生活的基本条件,而学习和认知能力关乎其未来的发展。以下分别对农村留守儿童上述方面进行描述分析。
1.农村留守儿童的身体健康状况
约四成的留守儿童上小学前生过大病(39.05%),比农村儿童高出近10%;过去一年,住过院的留守儿童的比例为9.83%,高于农村儿童8.79%的平均水平。留守儿童自评不健康的比例为5.98%,而农村的非留守儿童自评不健康的比例为4.68%,健康状况良好的比例为69.32%,比留守儿童高出5个百分点。父母一方或双方外出对留守儿童生活规律、饮食营养搭配无法保证,一些诸如溺水、烫伤等意外事件更加难以防范。
进一步交互分析发现,父母外出与否与儿童的健康状况息息相关。儿童的健康状况按照父母均在家、父母均外出、父母一方外出的情况依次变差。具体来看,父母都在家的学生健康状况明显优于父母不全在家的学生的健康状况。其中,父母全在家的学生健康的比例最高,母亲外出其子女健康的比例最低,前者比后者高出16%。值得注意的是,父母都外出的孩子健康状况好于父母一方外出的两种情况。根据已有研究显示,这与父母外出打工使家庭经济状况改善,进而增加了健康和营养方面的支出有关。
2.农村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状况
儿童的负面情绪出现频率越高,越容易处于不良的心理健康状态。通过过去一周不良情绪的统计可以了解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状况。
据分析,留守儿童过去七天感到“沮丧、抑郁、不快乐、生活没意思、悲伤”的频率略有差异,其中留守儿童感到沮丧和不快乐的比例最高。仅在过去的七天里,10%左右的留守儿童经常或总是被上述负面情绪困扰,其中感到不快乐的比例最高,近13%。
进一步分析发现,和父亲居住的留守儿童负面情绪出现最多,其次是和祖辈或其他人居住,和母亲居住的留守儿童负面情绪最少(见图1)。可见,母亲的外出使得儿童的日常生活照料和情感依托等方面存在缺口,从而导致留守儿童负面情绪频繁。留守儿童如果经常被负面情绪困扰,对亲子关系和儿童未来发展都将会有深远的影响。
图1 不同居住类型留守儿童过去七天有以上负面情绪的频率图
3.农村留守儿童的认知能力和学习成绩状况
儿童的认知能力通常包括观察力、记忆力、想象力和注意力等,是先赋和自致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一般来说,良好的认知能力有助于儿童顺利社会化。
表2 不同类别儿童的认知能力和学习成绩状况表(分)
从认知能力的得分来看,全部儿童的整体水平高于农村儿童,农村儿童中非留守儿童又高于留守儿童。男生高于女生,其中留守男生的认知水平不仅高于留守女生,也高于农村非留守的男生和女生。
从学习成绩来看,农村儿童低于全部儿童的平均水平,其中农村留守儿童最为薄弱;但在语文成绩上,农村留守儿童的得分最高。父母外出后,农村留守儿童可能对生活有更多元、更现实的理解,生活阅历和对父母、祖辈的情感体验也更加丰富。
从性别来看,无论留守与否,男生的认知能力在各类型儿童中都高于女生;女生的学习成绩普遍高于男生。
为了探讨父母外出后的不同居住安排对农村留守儿童各方面带来的影响及作用机制,本文以居住类型为自变量,控制个人、家庭和环境等因素对农村留守儿童的各方面状况进行了影响因素的回归分析。已有研究表明,留守儿童更多地受到一些客观因素的影响。然而,主观因素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对留守儿童状况产生影响甚至进行建构。因此,本文将个体的教育期待、信任关系、努力程度等主观因素也纳入模型(见表3)。
1.农村留守儿童身心健康和认知学习状况回归分析
(1)农村留守儿童身体健康影响因素分析
模型1分析了农村留守儿童身体健康的影响因素。
首先是居住类型对留守儿童健康的影响。控制其他因素,与和父亲居住相比,和祖辈或其他人居住的留守儿童健康状况明显更好,和母亲居住的留守儿童健康并无明显优势。一般来讲,父亲对子女的照料相对较少,营养、卫生和规律生活等方面会相对欠缺。父母双方都外出务工会使家庭经济较为迅速地得到改善,从而加大了健康与营养方面的支出,直接体现为他们在老家的孩子健康相对较好。当然模型结果并不说明父母外出对留守儿童的健康没有负面影响,而是如已有研究所述,是两种作用相互抵消了。
控制其他因素,留守男生的健康状况更好,通常认为男生在生活方面相对粗放,更易适应父母外出后的生活;曾经住院对学生的健康自评有显著的负面影响。家庭经济对学生健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初中阶段正处于生长发育旺盛期,家庭经济越好越能保证营养充分摄入。
父母关系和睦、较少的负面情绪都有利于留守儿童的身心健康。负面情绪不仅是心理指标,还与身体健康密不可分。积极的心态有助于留守儿童的身体健康。学校的支持因素对留守儿童的健康有正面显著影响,良好的校风班风等有助于留守儿童建立起归属感和集体荣誉感,产生积极的认知进而作用于身体健康。值得注意的是,对留守儿童的健康来说,和祖辈或其他人居住并不是最不利的居住情况。但即使如此,父母外出也应当积极做好与孩子之间的心理沟通和亲情慰藉,这样才有助于为其建立起积极的心理支持体系,父母外出的负面影响才会降到最低。
(2)农村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影响因素分析
留守儿童的健康不仅表现为身体健康,心理健康也是其能否快乐学习生活和融入周围环境的重要条件。以留守儿童的负面情绪因子作为因变量,建立多元线性回归模型(模型2)。
从居住类型来看,模型显示:控制其他因素,和与父亲居住相比,与母亲居住显著减少了留守儿童的负面情绪;隔代监护以及和其他人居住的留守儿童和与父亲居住的情况并没有显著差异。父母外出的不同安排通常也意味着外出人员与家庭成员的联结方式发生了变化。一般来说,母亲在情感上的作用是其他任何成员都替代不了的。母亲感情通常更为细腻,更可能与子女进行经常、深入和及时的交流来化解成长中的困惑。而和父亲居住的情况下,留守儿童自身难以化解母亲外出后的情感反差,父亲往往也不善于感知和沟通,就可能堆积负面情绪;也不排除母亲外出模式下,留守儿童的父亲可能在能力、见识等方面本就处于弱势,负面情绪无法排解,因此更可能与孩子形成相对沉默、松散的亲子关系。
表3 农村留守儿童身心健康和认知学习状况回归模型
控制其他因素,留守儿童越能在初级群体中建立亲密关系,负面情绪就会越少,如果在最需要的时候总是没有人可以依靠和倾诉,就容易出现一些极端的心理和性格,甚至可能衍发出问题行为。夫妻关系总是家庭中的“主关系”,父母双方交流顺畅、互相关心体谅的氛围有助于留守儿童建立起良好的性格和心态,从而更加热爱学习和生活;从性别差异来看,留守男生的负面情绪相对较少,相对于心思细腻的女生,男生注意力更容易转移,往往通过一些体育活动和娱乐就能减少负面情绪;周围不利的朋辈群体和学校环境都显著地增强了留守儿童的负面情绪。当父母不在身边时,儿童自身还缺乏明辨是非的能力,很容易受到不良环境的影响。因此,替子女选择一个良好的环境至关重要。
可见,一个充满爱和关心的家庭和学习氛围、充分民主的沟通机制等都有助于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经常被负面情绪左右的农村留守儿童,如果总是不能有效地缓和与化解,不仅其身心健康会受到影响,还极易诱发人格认知偏差,产生心理疾病,严重的甚至可能会有轻生念头。青少年正是不断汲取知识养分、阳光健康的成长阶段,其负面情绪应当得到及时、正确地处理才能顺利进入下一个成长阶段。这就要求留守儿童的监护人,不仅要关注物质需求,更要对他们的精神需求予以及时地回应。
(3)农村留守儿童的认知能力影响因素分析
认知能力既有先天的遗传因素,也是后天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研究的因变量为标准化后的认知得分。主自变量是儿童的居住方式,依次控制了性别、父母教育程度、教育期望、儿童自身天赋与努力因子和环境的影响等变量,多元线性回归结果见模型3。
控制其他因素,和与父亲居住相比,与母亲居住和与祖辈及其他人居住在儿童认知上具有显著优势。相比父亲,母亲通常会更有耐心地给孩子讲解社会知识,陪伴孩子一起阅读学习和成长,及时地回应孩子的困惑;祖辈则往往有丰富的人生阅历、质朴勤劳的价值观,他们不仅有时间、且津津乐道于给儿童传授许多有益的传统知识和文化惯习,实现文化的代际传承。这种经由情感和知识、经验的传递过程有助于留守儿童丰富自身的认知能力,建立起对事物的积极认知。
父母的教育程度越高,其自身的认知能力一般来说也会越强,留守儿童通过耳濡目染,习得较好认知能力的可能性就增大;父母的教育期望越高,通常也更愿意在子女教育上投入更多的时间、精力及财力,这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儿童认知能力的提升。天赋越高的留守儿童,其认知能力也越好。天赋能力较高的儿童知识储备量就越大,处理知识和信息的能力越强,也更能推动其认知能力的进一步发展。外部环境对儿童的认知能力通常具有嵌入性。父母外出后,如果整个环境是友好支持型的,留守儿童就容易建立起正确的、积极的认知;相反,则容易出现认知偏差。
(4)农村留守儿童的学习成绩影响因素分析
如前所述,已有关于留守儿童成绩的研究更多关注客观因素,本研究将纳入学习期望等主观因素,多元回归分析见模型4。
居住类型对农村留守儿童成绩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与和父亲居住相比,与祖辈和其他人居住的成绩无明显差异,但与母亲居住对留守儿童的成绩有显著正向的影响。由于学习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培养学习习惯、锻炼思维、积累知识。母亲通常更加细心、更有耐心,更愿意静下心来陪伴和监督孩子学习。
控制其他因素,和女生相比,留守男生的成绩表现更不如人意;随着年龄增加,留守儿童的学习成绩显著的下降,这与初一到初三课程难度增加也有关;与经济贫困的留守儿童相比,家庭经济越好的留守儿童的成绩明显更好,这里面有“收入效应”的作用,家庭困难的学生还可能面临做家务等影响学业的问题;学校的阻碍因素不利于留守儿童成绩提升,朋辈群体的影响尤其是支持因素对留守儿童的成绩有显著提升的作用。家长对学习管理过于严格、事无巨细的控制会引起孩子的叛逆和反感,反而使学习效果大打折扣。父母的教育程度越高、父母和儿童自身的教育期待越高,留守儿童成绩相对就更好。通常父母的教育程度、教育期待、儿童的自我期待等都是一个家庭的积极氛围所在,这个氛围越是浓厚,家庭成员就越能意识到学习对未来生活和工作的重要性,就越是激励着孩子从书籍中汲取知识和能量。可见,一个良好教育和美好愿景的家庭氛围更有助于留守儿童成绩的提升。
(5)农村留守儿童的综合发展影响因素分析
根据上述分析可得,不同居住安排对农村留守儿童的身心健康、认知水平和学习成绩都存在一定的影响,但以上研究并不能直观地反映留守儿童的总体生存发展状况。因此,本文通过留守儿童的身心健康、认知和学习几个方面凝练出综合发展因子,并将该因子作为因变量进行模型分析,结果见模型5。
总体来说,母亲外出,儿童和父亲居住从各方面来讲都是最为不利。与和父亲居住的留守儿童相比,与母亲居住、与祖辈及其他人居住的留守儿童综合发展水平都更高,存在统计上的显著意义。
在控制其他变量的情况下,客观因素如家庭经济状况、父母关系、父母教育水平、留守儿童自身的天赋以及学校和朋辈的支持因子都对留守儿童的综合发展有显著正向影响;年龄、消极的学校和朋辈环境具有显著的负面影响,即年龄越大、周围环境越不利的留守儿童,其综合发展状况相对更弱。主观因素变量如初级群体信任关系是否建立、父母对学业的期待、儿童自我教育期待、儿童的自信、儿童努力程度都对留守儿童的综合发展有显著正向影响,即家庭成员越多地调动个体能动性,就越能弥补其父母不在家而对生活和学习带来的负面影响。
2.农村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差异的回归分析
农村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同属农村儿童,共同的生存和发展环境使得他们面临的问题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共通性。但是,如前面的描述统计数据显示,在人口流动的影响下农村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之间在各方面又都表现出了一定的差异,为了验证这些差异是否具有统计意义上的显著性,以是否留守作为自变量,控制其他变量对两类农村儿童各方面状况的影响因素进行对比分析,详细结果见表4。
总体来看,农村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在心理健康和身体健康方面存在显著的统计差异,非留守儿童状况明显好于留守儿童;在认知能力方面,非留守儿童略占优势;学习成绩和综合发展方面,两者不存在显著差异。
就身体健康而言,控制其他因素的情况下,相比非留守儿童,留守儿童的自评健康更差。一方面,父母外出容易导致儿童疏于监管,缺乏规律的作息、健康观念、习惯等,还导致意外伤害发生的概率增加;另一方面,由于监护人时间精力有限、缺乏安全感等,导致部分留守儿童还存在过度医疗,即:一旦孩子出现一些轻症时,如感冒,监护人往往以医疗看护代替日常照料,从长期来看不利于身体健康。此外,家庭经济越好、父母关系越融洽的农村儿童健康也更好;相比小学及以下父母教育水平,父母教育程度在初中、高中及以上的农村儿童自评健康明显更优;学校支持环境正向作用于儿童自评健康,消极环境带来负面影响。
表4 农村留守与非留守儿童状况比较回归模型
就心理健康而言,与非留守儿童相比,农村留守儿童出现负面情绪明显更加频繁。与父母共同生活是儿童最质朴和最基本的需求,父母双方或一方外出后,儿童通常会有一些失落或沮丧等负面情绪,如果不能及时化解就会不断加剧其负面影响。据已有研究显示,父母外出后打电话回来往往更关心孩子“学习好不好”、“乖不乖”,却很少关心他们开不开心;留守儿童的监护人对儿童的关心也是优先考虑安全、健康等问题,其次是学习,而心理健康往往被忽视。[24]随着年龄增长,成长的“烦恼”也会与日俱增,如果家长没有适时地关心和介入,就会累积负面情绪。此外,男生比女生有较少负面情绪,但随着年龄增长负面情绪显著增加。初中阶段是儿童成长的“烦恼”与日俱增、最容易产生叛逆心理和行为的阶段,家庭经济相对宽裕、父母关系和睦、父母教育程度高等都更有助于儿童心理健康和成长。
认知能力方面,非留守儿童的认知能力比农村留守儿童略高。通常来说,良好的家庭氛围和陪伴对孩子的身心健康大有益处,认知能力方面也是如此。在前面的分析(模型3)中也显示,和母亲在一起的留守儿童认知能力最好,和父亲居住的最差。可见,家庭陪伴和交流对儿童认知能力的构建作用明显。
学习成绩方面,农村留守与非留守儿童不存在统计上的显著差异。农村留守儿童的语文成绩好于非留守儿童,但在英语和数学方面又处于劣势。因此,虽总成绩上无明显差异,但考虑是留守与否对三门成绩的影响相互抵消的结果。
从综合发展状况来看,农村留守与非留守儿童不存在统计上的显著差异。此外,年龄越大,农村儿童的综合发展状况显著变差;儿童的天赋和努力程度均显著正面影响其综合发展;家庭因素(家庭经济、父母最高教育程度和父母关系)、环境因素(学校、朋辈的支持和阻碍因素)都有助于儿童综合状况的改善。
可见,农村留守儿童与非留守儿童的主要差异在于身心健康方面,而家庭在这方面起到的作用非常关键。家庭的教育观念和方法、家庭结构和家庭关系、家庭成员的能动性以及周围环境的影响等都在不断地嵌入到儿童身心成长的方方面面。因此要促进农村留守儿童的身心健康需要以家庭为支点,政府、学校和社会力量各方通力协作才能够实现。
1.各种外出安排中,母亲外出对留守儿童最为不利
综合来看,与和父亲居住相比,和母亲居住、与祖辈及其他人居住的留守儿童的身心健康、认知能力、学习成绩和综合发展表现都更好,尤其是和母亲居住的儿童。可见,母亲外出对留守儿童的负面影响是最大的。
2.良好的家庭经济、教育背景和家庭氛围正面影响留守儿童的成长
良好的家庭经济对留守儿童的健康、学习和综合发展等都有显著的正向影响。经济条件相对较好的留守家庭在日常生活支出和教育支出上通常会更加宽裕,这也是千千万万的流动人口外出务工经商的初衷。父母较高的教育程度和教育期望对留守儿童的认知能力、成绩都有显著正向影响。父母教育程度越高,越重视子女的教育。父母的关系和睦、对孩子的关心和陪伴对留守儿童的各项指标都有正向的显著影响。
3.环境对留守儿童至关重要,不良环境的影响更为显著
父母外出后,学校和同辈群体是留守儿童最日常、最贴近的外部环境,这个环境的好坏对留守儿童的身心健康和发展往往有深远的影响。值得关注的是,学校和朋辈群体的阻碍因素作用显著,其作用力远大于支持因素。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良环境对留守儿童的影响和渗透通常更显著。
4.自致性因素显著正向影响留守儿童的学习和生活
初级群体信任关系、父母及儿童的自我期待、对未来的信心、努力程度等都显著正向影响留守儿童的综合发展。这些方面都是主观自致的因素,也是在客观的环境中的一种认知和反映。也就是说,在现有的条件和环境下,家庭成员愈发调动能动性,拥有积极的心态并努力行动,就越能弥补和缓解其父母不在家对生活和学习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
5.留守儿童的生存发展状况存在明显的性别差异
留守男生的身心健康状况和认知水平都好于留守女生;但留守女生的成绩和综合发展能力比留守男生更高。无论留守与否,男生通常比女生更贪玩,身心更容易放松,视野也通常更加开阔,但成绩往往会受到影响;而女生往往学习更加刻苦,成绩会更突出。
6.农村留守和非留守儿童在身心健康方面存在显著差异
农村留守儿童与非留守儿童的主要差异在于身心健康方面。农村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和身体健康都存在统计上的显著意义,非留守儿童的身心健康状况明显好于留守儿童。而在认知能力方面两者差异弱显著,学习成绩和综合发展方面两者差异不显著。
解决农村留守儿童问题是一个长期的问题。要根本改善农村留守儿童的状况还需从长计议,但并不意味着对当前困境坐视不管。相反,无论是政策、制度设计,还是多元主体参与、强化家庭责任等方面都应当积极地行动起来。
1.解决儿童留守问题应兼顾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
从长远看,流动、留守儿童都只是人口流动的阶段性产物,父母和孩子生活在一起既是基本的人权,也是人口流动的大势所趋。因此,随着城乡一体化、地区间协调发展,将会有越来越多的流动人口在城市实现家庭团聚;同时也会有部分人员返乡,就近就业以实现家庭团聚。但不管是进城还是返乡,就目前的政策和制度环境来说,都还需积极推进。
着眼于当下,农村留守儿童这一群体具有不确定性,往往带来治理困境,但情势已然刻不容缓。当前,不断地会有留守儿童加入流动人口中;同时由于一些大城市严格控制人口,也会有部分学龄流动儿童重新成为留守儿童。这些儿童在留守和流动的多重境遇下,频繁经历搬家、转学等,他们正在成为社会发展代价的承受者。因此,在学龄儿童的学制衔接、学籍动态管理、心理干预等方面都亟须精细和人性化的政策设计。同时,要创造条件至少让留守儿童的母亲就地、就近就业和城镇化等。总之,在留守儿童的相关问题上,要兼顾眼前和长远利益,尽量减少发展中的代价。
2.公共政策和制度设计应当嵌入家庭的视角
家庭是社会的细胞,社会有机体的良好运行首先有赖于家庭功能的正常实现。因此,一个科学、人性化的制度和政策应当是整体框架方方面面都嵌入家庭视角。人口流动过程中,家庭的离散、碎片化对婚姻的冲击、老人的赡养、孩子成长等问题影响都很深远。如果不妥善引导和处理这些矛盾将不利于儿童的发展、家庭的发展和建设,也不利于国家长远的发展。因此要自觉地顺应人口家庭化流动的趋势,在制度建设、政策安排及措施落实上创造条件让更多孩子随父母进城。
3.强化家庭责任、发掘能动性,努力构建多元的支持性环境
国务院关于留守儿童的《意见》中明确了领导机制并首先强调了家庭的主体责任,既表达了政府治理留守问题的决心,也看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如果父母责任意识淡漠,亲子教育的缺失加上社会不正之风的浸染,往往使得农村留守儿童的生存发展困扰重重,有的留守儿童甚至主动辍学,过早地走入社会。而破解这个问题最关键的仍然应当是强化家庭责任。
农村家庭外出模式的选择、外出期间与家人的联结方式、积极的认知和行为等都是人为可控制的因素。选择尽量降低家庭风险的外出方案并努力构建与留守成员互相支持的交流模式、积极进取的家庭氛围以及友好的环境,既是发挥能动性的过程,也是履行家庭责任的应有之义。正如实证分析所得:关注子女的情感和精神需求、向彼此传递美好的生活愿景、互相关爱和理解更能满足留守儿童的需求,也更有助于其实现全面发展。
因此,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量让母亲留下来和孩子同住;否则,父母外出后能否帮助留守儿童建立起积极的主客观支持体系就是影响留守儿童生活更为关键和现实的问题。除了儿童通过主观努力积极融入环境以获得支持外,父母理应主动与社区、学校和当地政府等各方沟通,密切关注孩子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