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作为知名的备受争议的书画家,李老十一直都以其极具个人风格的艺术特点与荒诞、大胆的绘画题材为艺术界所瞩目,他所创作的“残荷”系列与“鬼打架”系列都成为了他极具个人魅力的象征性符号,而他深负戏剧性的艺术生涯也为他的绘画之路埋下了悲剧性的伏笔。他的悲观厌世、他的不入俗流、他的避世逃脱、他的英年早逝都令人感到唏嘘不已。毫无疑问,李老十的绘画极富艺术表现力与创作张力,在结合传统笔墨的基础之上,融合了个人对待绘画的独特理解和内心中深沉激昂的情感,在画面中呈现了一种具有西方艺术流派“表现主义”绘画风格的构成元素,这样一种风格的形成,对于我们研究李老十绘画的思想性和艺术性,是有很大的指导借鉴作用的。
关键词:李老十;表现主义;悲剧性元素
李老十的创作具有很强的自我意识与艺术个性。他的画面内容都在最大程度上保留了他的个人意志,将艺术家的思考与对这个社会、这个世界的看法植根于自己的创作中,形成了特点鲜明、风格明确的情感表达。这样一种情绪的展现在一定程度上与“表现主义”视觉领域所呈现出的一些标志性符号是十分契合的。
李老十画的荷多为残荷,枯蓬烂叶在他的眼中似乎别具审美情趣,残荷枯蓬的美感和艺术表现力要完全超过它绽放青春时所呈现的肆意烂漫,可见在表现画面之时,跃然纸上的完全是老十自己内心深处的激流与投影。荷花本圆润,我自欲破之。秋日残荷,哪怕衰败,亦有凄美动人之感,李老十偏偏“美有余而赏不足”,秋风乍起,满塘的破败残莲,枯蓬断草,似乎本就怀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悲怆心境,虽言道心为之所动,但仍意犹未尽,无法表露心迹,述我心神。
无论小品还是长卷,无论人物还是残荷,李老十基本上都会在画作之上题跋一二,或寥寥数语,或开篇大论,皆自有其深意之所在。他画荷,本是寻常之物,未必別出心裁,画残荷,则是直抒胸臆,可算作是自我意识的全面放逐。老十亦常引经据典来自喻自讽自嘲,更多地透露着一种无奈与文人独有的漫不经心的清高。世人独爱颜色鲜艳绚烂,大富大贵的牡丹,而无人赏识自己“黑乎乎”的烂墨残荷,在市场大环境已艰难维系的前提下,无论当局者多么超然物外,不拘俗事,亦不免内心情感受到影响,产生波动,继而更加阴沉愤世地转嫁于笔墨之内、方寸之间,形成一种难以破解的自我认知循环。李老十绘画中狂放敏感的悲剧性表现因素,既反映着他清奇高冷的人格变化,同样亦不可避免地被世俗、被市场、被大众、被主流所影响,其逐渐沦为为生活所奔忙的一枚俗人,落入俗套,这也正是其陷入痛苦挣扎,无法抒怀排解的缘由之所在。
李老十笔下的艺术形象,很少有呆板刻意的造作姿态,多是在写实的基础上加入了自己强烈的个人风格与思想感情,无论是人物还是花鸟鱼虫都可以进行自由无碍的夸张变形,或在笔墨层次上层层皴染,或在线条结构上大开大合,或在画面布局中左右逢源,使得自己的艺术风格自成面目,别具一格。在《松鹤图》等作品中,鸟兽鱼虫也都被赋予了拟人化的个性和神态,或讪笑,或冷眼,或“无动于衷”,颇有几分“白眼看青天”的韵味在里面。画面中的布局留白仿佛是肆意妄为,浑然天成,实际上无论是从空间的纵深之感还是从平面装饰性的角度来看都是十分讲究的。这样一种含蓄内敛的表达,看似潇洒不羁,实则有一份对于现实生活的不满和俗务缠身现状悲情般的无可奈何。他的画面中传递着一种无力感,这在其奔放恣意的笔触中,是很难被察觉的。搭配着诗文题跋的解读与自嘲,李老十绘画中所释放出的个性标签又是十分明确的,他借用传统的绘画形式、传统的笔墨,来不断进行着革新与否定。在艺术大环境中皆“反传统”的洪流背景下,李老十很自然地将西方的“表现主义”与自身艺术特点相结合,并且以文人的笔墨与精神将自己的内心世界很完整地建构出来,形成了其独有的绘画张力。他似乎是总能与旁人不同,发掘出所描绘事物或人物的多个侧面,即便是在美好的景物与环境中也要掘地三尺,深入剖析出事物内在深层次所潜藏的所谓“痛感”,一幅幅残荷枯蓬便是佐证。花开花落,人知否;生死无常,已寒秋。每一幅作品中的题跋,并不单单是对作品的解读与天赋个性的诠释,每一句诗文的吟诵,也是在与纸中的灵魂共舞,只为“表现”二字,这便是李老十绘画中与众不同之处。
奔放狂烈的颜色、扭曲变形的外观、绘画技巧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是潜心经营的表现。忠实于创作者自己的情感与直觉,对于近乎于冷酷的理性思维采取漠视甚至是无情的践踏。在李老十的笔下,就有着这样一种冲动的摒弃,抛却开所有外部元素,包括宗教题材的佛道思想和人格秉性来看,表现自我、表现个性、表现激情、表现情怀的绘画元素充斥了李老十绘画作品中的每一个角落,成为了造就他艺术声名和悲剧情愫的完美注脚。
李老十的艺术创作并未盲目地去寻找所谓的新方法和新形式,他依然扎根立足于传统绘画的创作表现方式,自守文人高格,遍写传统雅趣,以诗书画为基本出发点,在传统题材和表现对象中搜寻新的立意,着力表达自己的内心情感,最终自成风貌。可以说,他并未完全排斥外来文化与新艺术表达方式,也并未一味地恪守传统、一味师古,而是将二者很好地融合,最终目的是为了表现个性化的观念意识,其画作中所展现出的“表现主义”元素,可说是意外之喜,并不是刻意为之,正因为李老十对于表现自我情感和思想内涵的狂热痴迷,才在笔触中推陈出新,视觉冲击力上独辟蹊径,打造出了一个认识自我、超越自我的幻想和荒诞并存的世界。其中,李老十深厚的文化底蕴与学识修养对他的艺术进境起到了巨大作用,具体表现为他的题跋诗文与书法文字。
李老十的诗文题跋不只是传统绘画形式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更是作为一个经典的构成元素、作为一个画面分割整理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存在的。这种创作手法,一方面是直观展现作者对于作品的思想性阐述,另一方面,也需要有深厚的文化学养和文字功力来作支撑,否则只怕会起到破坏画面完整性、事倍功半的效果。李老十广泛读诗,丰富了自己的传统文化学识修养,他苦练书法,自成风格,尤善草书,笔意纵横,张弛有度,看似杂乱无章之中却透露着一种别样的突兀的秩序感,这种书法风格的确立倒是与他的绘画风格保持着高度的一致和统一,都是为了整体的画面感而服务,夸张变形中不失节奏韵律,胆大悠然中不失法度严谨,正可谓有感而发,有心而发之妙品。而他优秀的学养素质、笔墨才情又可以从他的书画诗文题跋中可见一斑。李老十作诗题跋,不单单局限于残荷枯蓬,任何微不足道的小事小物皆可成为其抒怀明志的表象,李老十作诗咏志,多为直白表达,直抒胸臆:“戏红倚翠, 自在幽游。蓦然回首, 满目残秋。”《题残塘风雨图》,李老十写景喻情,本属正常,但任何的景物人事到了他的笔下,都如他的绘画表现力一样,充满了其独有的个人色彩和艺术魅力,变成了具有指代性的特殊文化符号。秋皆成了寒秋、悲秋、残秋,荷也都没了绿意盎然清凉美好之感,满目疮然的残荷枯蓬,“八风” 虽有其佛教内涵深意,但想必在他的心中也不是和煦温暖的春风,而是肃杀萧然的悲秋之风。有道是“诗品可见人品”,由此可见李老十的创作初衷在某些时候,很大程度上是消极的、悲观的,那么具体呈现出的画面效果自然也是其内心的真实反映。这种悲剧性的苦痛观者是很难理解与体会的,只能依稀从画纸上强烈狂放的个性与炽烈内心情感的表述中隐约体味到一种“痛感”。这样一种画家与作品,与观者所达成的心灵共鸣,是李老十用最真实的情感表达换来的,无论他为这种个人风格极强的绘画性语言付出了什么,付出了多少,都自有其内心的孤苦悲凉饱含其中。
从绘画内容与表现题材上分析,李老十无疑是一位相对全面的艺术家,他对于笔墨的坚守、对于书法的执着、对于文人精神的有力传承都能够较为清晰地从他的画面中传递出来,而对于传统风格的延续,他也有着自己的演变和升华。诗、书、画在他的艺术创作中有着很好的有机结合,作品中经常闪烁着幽默与调侃的光芒,或是对于社会现状,或是对于人性善恶,或是对于市井见闻,他都有着专属于自己的思考与认知。在艺术追求上,他略显悲观殇情的世界观亦是艺术家自身的悲苦与清高所给予他艺术表现力上的磨砺和加持。
李老十的艺术创作自有其悲剧性的根源之所在,这种根源所形成的原因和背景是多方面的,有成长环境的影响,也有大环境下历史氛围的变相反映,也可以说是特殊历史时期的特殊产物。而且画家受到的来自外部社会的刺激与影响,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人事的变迁而有所减弱,相反,在不断进行的自我思考与艺术探索之中,这种悲剧性因素在李老十的绘画作品中时有出现,且以不同形式、不同表现内容以及不同种类的意向所呈现。无论是人物画,还是成名许久的残荷,不同的表现对象中或多或少地存在着相通的情绪,潜藏着感伤离愁的人文内涵。这样一种内涵的表露在李老十的艺术中可以说是十分明确的,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李老十绘画作品中所展现出的“表现主义”悲剧性走向。
李老十的绘画艺术,一方面成就了他的与众不同,造就了他非同一般的艺术气质,另一方面,亦如一把烈火,将他自己的情感与灵魂团团环绕。他深缚其中,无法自拔,置身于自己所创造的悲情的境地之中,被苦痛与孤独包围,逐渐对人世产生了难以磨灭的抗拒与冷漠,终究为自己的人生亲手写下完结的篇章,徒留遗憾,只剩下满纸的荒唐与落寞,使得我们这些后世品读之人,在其表现自我的欲望和诉求中,探寻寂寥之人往日的荣光。正如诗人李商隐在《暮秋独游曲江》中所写“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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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刘二刚.宝剑弃红尘:怀念李老十[J].东方艺术,2016,(10).
作者简介:曹子达,南京艺术学院美术学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