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池水苍波凉

沈雄武

初夏接受了一场大雨的洗礼之后，古城西安犹如刚出浴的古典美人，清新典雅，道路两边的槐树青翠挺拔，微风拂过，零星的槐花随风飘落，空气中飘来缕缕清香，似乎还可感到丝丝的凉意，心头悠悠泛起一股思古幽情，我们从金花路上车出发，去探寻华清池的柔美香艳和刀光剑影。

华清池位于西安临潼区，距西安三十多公里，南依骊山，北临渭水。一路驰行，目光所及，四野广袤，绿意葱茏。抵达华清宫已是午后，明媚的阳光驱散了无边的阴霾，远方骊山苍翠如海水般逶迤在天幕下，一尊杨贵妃的青铜塑像矗立在广场正中，衣袂飘飘，雍容华丽，心不由地在苍茫的历史时空中漫游。华清宫作为古代帝王的离宫和游览地已有三千多年的历史。周、秦、汉、隋、唐等历代帝王都在这里修建过行宫别苑，以供享乐之用。相传西周的周幽王曾在这里修建离宫，秦、汉、隋各代先后重加修建，到了唐玄宗时又大兴土木，治汤井为池，环山列宫殿，此时才称华清宫。因宫在温泉上面，所以也称华清池。唐天宝六年（747）扩建后，唐玄宗因宠爱杨贵妃，每年都携带她到此过冬沐浴，游冶赏景。据记载，唐玄宗从开元二年（714）到天宝十四年（755）的41年时间里，先后来此达36次之多。华清池因深深地烙上了帝王的爱情印记，而氤氲了浓浓的历史气息，伫足于此，不由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思感慨。

我们加快了脚步，踏入唐华清宫御汤遗址博物馆。“莲花汤”是玄宗皇帝沐浴的地方，占地四百平方米，是一个可浴可泳的两用汤池，充分显示了至高无上、唯我独尊的皇权威严。池底一对约三十厘米的进水口，曾装有双莲花喷头，同时向外喷水，如此高超的建筑设计，我们不由地被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所折服。“海棠汤”，俗称“贵妃池”，始建于公元747年，因平面呈一朵盛开的海棠花而得名。杨贵妃在这花朵一样的浴池中沐浴了近十个春秋，此时此地，并没有呈现影视剧中表现的香汤沐浴，水面洒满玫瑰花的香艳景象，只是留下了一些残垣断壁让人发思古之幽情，我们或许可以从白居易《长恨歌》“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中去想象当时的历史画面。“星辰汤”修建于公元644年，是专供唐太宗李世民沐浴的汤池，池壁造型是南峭北柔，初步推测是工匠模拟自然界山川河流的造型修建的。传说原址上面及四周无遮物，沐浴可见天上星辰，故名。可以想见帝王在温泉中沐浴，仰望漫天的星辰，凉风习习，周围一大群太监宫女伺候着，帝王的奢侈生活可见一斑。“太子汤”和“尚食汤”分别是供太子和大臣们沐浴的，这两处则简陋得多，可以明显地看到中国自古以来尊卑贵贱的等级制度。午后的阳光透过瓦楞洒落在汉砖唐瓦上，折射出一股沧桑的味道，蝉鸣唧唧，听起来格外的寂寥。

从“莲花汤”往南八十米即是华清宫梨园遗址博物馆，一踏入馆内仿佛进入了一个音乐王国，唐朝时期由于统治者的倡导，音乐空前繁荣。唐玄宗是位音乐造诣很高的帝王，他精通各种乐器，打羯鼓、弹琴、指挥作曲无所不能，还创作了大量传世名曲，史书记载“英断多艺，尤知音律”，他为杨贵妃创作的《霓裳羽衣曲》广为人知，里面陈列了各种唐朝时期的乐器，羯鼓、笙、箫、扬琴、琵琶还有箜篌，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透过脚下的玻璃，我们依稀可以看到当年梨园遗址，从残留的础基柱头可以窥探出当时建筑的精美，拂去历史的烟尘，我们可以想象历史的繁华。脚踏着历史的尘土，我不由想起明末清初“江左三大家”之一的龚鼎孳的一首诗“美人画舫娇歌舞，烟鬟无数沉黄土。香魂一片化湘云，千年但听残箫鼓。”我陷入了沉思，音乐可以陶冶情操，滋润心灵，一位精通音律的帝王最后为何会导致天下大乱，自己也落了个悲惨的下场呢？步出馆外，莲花池边的广场即将开演大型歌舞《长恨歌》，游客如炽，男女老少，怡然自乐。我豁然开朗，音乐应该服务于广大的民众，而不应该为个人享乐，孟子云“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如今，当年为帝王独享的音乐歌舞已经走进寻常百姓家，我们应该庆幸生活在一个与民同乐的太平盛世，抬头仰望，天蓝得很深很深，和秋天一样清澈高远。

历史就像一位阅尽沧桑的老人，既饱尝了繁华兴盛，也见证了刀光剑影。唐御汤遗址博物馆东面，是一座颇具江南园林特色的雅致小院——环园。环园原为清朝驿馆， 走进环园，一池荷花，荷叶田田，荷花含苞待放，池南是荷花阁，沿着荷花池西岸走到荷花阁背后，就是著名的五间厅。五间厅是一座砖木结构的厅房，南依骊山，北至荷花池，庭院平坦，绿树葱郁，五间厅是环园中的主要建筑物，合抱粗的赤色大柱高擎于厅的前廊檐，气宇轩昂，五间厅建于清朝末年，1900年八国联军进攻北京，慈禧西逃曾驻跸于此。1936年10月和12月，蒋介石两次入陕，蒋介石亲临西安，将环园辟为临时行辕，部署剿共计划，引发了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当年在院内进行了一场激战，蒋介石在寝室听见枪声，从后窗仓皇出走，越后墙而过，跃入深沟，碰伤脊背，由侍卫搀扶上山，匿身于西绣岭虎斑石处的草丛中，被搜山部队发现，扶掖下山，送往西安。如今当年虎斑石处题有“蒋介石藏身处”、兵谏亭等历史遗迹留存。五间厅的玻璃窗、墙壁上，迄今还保留有兵谏发生激战时的弹痕，各房间办公室用的桌子、椅子、床、沙发、茶具、火炉、地毯、电话等，均按原貌复制摆放。五间廳旁，还有一座蒋介石沐浴室，里面的浴池建于清代，仿贵妃池形制而建，康熙、慈禧、光绪都曾在此沐浴。蒋介石下榻五间厅期间，将此池作为他的行辕沐浴室。1957年，梅兰芳来华清池游览沐浴，为该池题名“杨妃池”。凝视这些见证历史的物品，仿佛置身于历史的风云中，我们可以真切地触摸到历史的真谛，那场刀光剑影的历史又给我们留下多少感慨，一个想独乐乐的统治者最终必将被历史所抛弃。

夕阳摇摇欲坠，笼罩着柔和的余晖的骊山连绵逶迤，仿佛绿波荡漾，岁月的烟尘，总是将历史的繁华湮没，而历史留给人们的思考却犹如那一池苍凉的华清池水，终将一直荡漾在人们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