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谣

雪梨

引子：碎浪起落的海面之下，一個生灵正被唤醒，她听见了来自遥远陆地的声音，那是白海螺在歌唱，是她的心在呼唤……

1

有个村子在离大海很远的地方，一位少年正走在村外的路上——

风轻轻来天朗朗，

群山环抱山村暖，

带上海螺背上筐，

少年砍柴采菇忙。

大地日出衔远山，

朝阳霞光层林染，

不知海上日出时，

是否身披波和浪。

他叫日托布，是个藏族少年，每天都要出村帮家里干活。

出门时，日托布总爱带上那枚白海螺，那是几个月前他偶然挖到的。白海螺冰凉光洁，就像一块美玉。日托布听额吉（奶奶）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是一片汪洋大海，后来经过了很多很多年，海升高变成山，山沉降变成海，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已经有好长时间没下雨了，日托布走了很远的路才采到几朵松茸。他有些累了，躺在草地上吹起了白海螺。

空中飘来一片镶着蓝边的云彩，日托布认出它是一片雨云，于是立即起身，跟着云朵走。云朵一路向西飘去，领着他走过一座座山包，最后停留在一条山谷的上空，不动了。

这是日托布从没到过的山谷，幽长而苍翠。当他砍掉一丛挡住视线的灌木时，眼前出现了一座小屋。小屋用黄沙砌成，有着白色的门窗和天蓝色的波浪形屋顶。日托布很好奇，他走上前刚想敲门，门却自己开了。

2

日托布进了屋。在他眼前，垂挂着一面纱帘，纱帘上水草摇曳，一群群鱼儿游来游去。当他拨开纱帘时，一些小鱼被挤到了皱褶里，它们甩动尾巴，拼命地挤了出来。

日托布惊讶得屏住了呼吸。

屋的另一边，有桌椅，有小床，墙上有扇形的窗。床垫是蓝色的，像波浪般一起一伏;桌椅也是蓝色的，光滑得能照出人的倒影;窗户上的玻璃中，虾蟹跃动，远处的海岸线清晰可辨。日托布向玻璃吹了口气，玻璃竟然向外鼓起一个泡，接着又缩回原样。正当他想去戳那个泡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别戳水玻璃，浪会溅出来。”

日托布回头一看，是个女孩！

这个女孩白发及地，穿着拖到地面的蓝色纱裙，戴着珊瑚头冠、珊瑚项链和珊瑚臂环。

日托布不敢直视女孩的眼睛，说：“对不起，我……我马上就走。”

女孩笑了：“来了就坐会儿吧，我请你吃东西。”

日托布看见女孩光着脚，从屋子那边拿了一口龟壳锅，然后走到纱帘边：“你也过来捉鱼虾吧！”

日托布学着女孩的样子，抓着纱帘的一角一拧，海水被挤了出来。他觉得有点儿硌手，松手一看，手里抓到了贝壳、海蛏子;再拧，又抓到了海鱼、海虾……不一会儿，锅里就盛满了。

女孩邀请日托布坐下。直到这时，日托布才鼓起勇气说：“我叫日托布，藏语里是高山的意思。你叫什么？”

“我叫阿蓝，是大海的意思。我……我是海族的。”阿蓝一说话就有风吹过，是那种咸腥腥的海风。

“海族？我还从没听说过。你是从哪儿来的？”日托布环视了一眼奇异的小屋，抬起眼睛望向阿蓝。

阿蓝没有回答，笑了。日托布看见，她有一双冰蓝色的眼睛，那瞳孔各是一枚白海螺！

日托布很惊奇，想接着问阿蓝，可她已经起身，说：“我带你去采松茸吧！”

“你……你怎么知道我要采松茸？”

阿蓝不回答，轻盈地走在树林里，她绕过一棵又一棵树，弯下腰又直起身，不一会儿，就采到了很多松茸。她把松茸放进了日托布的背篓里，然后说：“我请你吃了东西，又帮你采了松茸，我还可以满足你看海上日出的愿望。”

日托布的这个愿望从未和任何人说起过，他不知道阿蓝是怎样知道的。他想问，可是阿蓝已经伸出了一只手，说：“看，就要日出了！”

阿蓝的手苍白如雪，她的五个指甲上荡漾着海的浪花。指甲有点儿灰暗，就像天色还未放明，只是在海浪的边缘有一丝金色的亮线。忽然，一缕光从指甲上冲出，太阳跃出了海面。日托布惊讶得张大了嘴……

当阿蓝收回手时，他才回过神来。

“我满足了你的心愿，”阿蓝说，“你能把白海螺还给我吗？”

“白海螺是你的？你……你是谁？”

阿蓝低下头，声音变得很远，像从海底深处传来的鲸鸣。

“我是来自遥远大洋的海精灵。千百年来，人类所知的只是有关我们的传说。我的心——白海螺，遗落在远古海洋的大陆，现在我要把它找回。”

“啊？白海螺，是……是你的心？”日托布把手缓缓伸进藏袍，掏出了白海螺。他把它攥在手里很久，慢慢地交到阿蓝手里，然后背上背篓就走。

“等等，”阿蓝在背后喊道，“知道我的只有你一人，记住，我不可再见其他人。”

“知道了。”日托布没有回头，走了。

3

日托布回到家，阿玛拉（妈妈）迎上来，接过背篓。

“幸好有你采来的松茸，赶紧分给旺堆和顿珠家一些。天这么干，这日子怎么过呀！”阿玛拉抹了抹眼泪。

日托布准备好水袋，想着明天采过松茸后，去山谷里背些水回来。

阿玛拉接着说：“今天扎西他们探到一条山谷，还看到了传说中海精灵的房子。如果能捉到海精灵，把她囚禁在山里，雨水就能连绵不断呢！”

“啊！”日托布手一颤，酥油茶泼到了地上。

黑夜中，日托布出发了。趁着夜色出发的，还有扎西他们。

日托布步行，扎西骑马，都朝着山谷奔去。马走平路，越来越快;日托布抄近路，山路难行。

走到山顶上时，日托布听见马群已经绕过山包，去往山谷了。

“怎么能提前告诉阿蓝呢？”日托布心急如焚，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日托布抓着山崖上的植物一点点往山谷下滑……荆棘割破了他的手，尖石划破了他的脸。他想到应允过阿蓝的承诺，咬着牙往下滑。手上的血顺着胳膊流……突然，他一脚踏空：“啊——”

4

半山腰，一朵云彩升起，托住了日托布。

迷迷糊糊中，日托布耳边响起了阿蓝的声音：“海精灵有一则律令，白海螺取回后，要以梦境试探保管者，如他在梦中仍能忠于我们，则白海螺不可再取回，从此以心相许，守护那片大地。”

日托布一惊，醒了过来。阿玛拉走过来说：“昨天你太累，一回来就睡了。看，你一醒就有好消息，下雨了！”

他跑出屋，天空有一朵海螺状的雨云正缓缓飘过。日托布赶紧伸手往怀里摸，白海螺又回来了！他把白海螺放在耳边，里面传出了歌声：

山对海来海对山，

远古洪荒海故乡。

听语善良少年心，

白云升腾雨水降。

相隔万里路迢迢，

海螺传音把话捎。

守护故土永不忘，

海洋精灵云中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