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序蒙
几名书生模样的少年背着简单的行囊在河边码头上等船,河水渚浪冲击着河岸,发出轰鸣的响声,岸边又有三五挑夫、小贩赶来,终于,对岸的渡船停靠在响水口码头上,每人上船一个铜板,渡船在吱吱呀呀的摇撸声中划向北岸。
这几名书生中,最年少的是我的父亲,70多年前,父亲随三个堂哥过大潮河,步行北上板浦读书。大潮河就是现在的灌河,也叫灌江,是响水和灌南两县的母亲河。如今,父亲已是87岁的老人,还常说起在响水口码头乘船过河的事。
父亲说:大潮河长60公里,河宽200~500米,遇到大潮汛风浪大时,船渡停运,还要在响水口住店,等走到板浦要头两天时间。
我第一次渡过灌河的时间是1979年的初夏,那年,父親48岁,我15岁。我们一家5口告别内蒙古科尔沁草原,举家南迁,5天后来到一条又宽又长、波涛汹涌的灌河岸边。在渡船上,母亲和两个弟弟都有晕船反映,见惯了塞外风雪,在马背上长大的我不但不晕船,却被眼前的这条又长又大的河所震撼,显得格外兴奋,父亲拍拍我的头会心的笑了。船家见我们是外地人,随手朝对岸的小镇一指:“看到了吧,响水口,知道它的来历吗?”船家那神情,眉宇间都写满了自豪,他说:“灌河河床陡深,潮汐落差大,每逢潮起潮落,跌水轰鸣,数里都能听到水响,所以就叫‘响水口,1966年改名叫‘响水县”。我从渡过灌河的这一天起,就成了一个正式的响水人了。
几天后,我们家从内蒙古托运的东西到了新浦火车站,两只大木箱、一辆自行车和一些其它物件,当时这些东西是无法托运到县城的。父亲和我的姑父天没亮就拉着板车出发了,当天半夜,他们竟然从新浦把东西用板车拉了回来。我至今都没想明白,新浦离我家往返160 公里,要两次等船渡过灌河,他们是怎样把这些东西拉回来的?
1987年9月25日,灌河大桥正式通车。一大早,响水县城万人空巷,我赶到河边,挤在人山人海的庆祝队伍里,向着南岸桥头涌去,参加灌河大桥通车庆典。中顾委委员惠浴宇,江苏省委书记韩培信为大桥通车剪彩,至此,灌河上有了第一座大桥。灌河大桥是当时江苏省跨径最大,基础最深的公路桥,全长636米,宽15米,是204国道沟通烟台至上海的交通重点工程。当天,我漫步在大桥上,在河浪涛声中跨过了灌河,在张爱萍将军题写的桥名下留个影,心想,一桥飞架南北,响水从此进入了“跨桥时代”。
灌河上自从有了这座桥,在响南乡政府当报道员的我,用借来的260元钱买了一架“太湖牌”照相机,常跑到桥上拍照,捕捉美景。那时候,我的工资每月只有36元钱,还要等到年底才发,买了照相机常常买不起胶卷。大桥通车的第三年,我的儿子出生,月子里,妻子和孩子都需要营养要用钱。双休日,我背着照相机骑车跨过灌河,替乡亲们拍照片,拍完三两个胶卷就去新浦冲洗彩印照片,回来后送给乡亲们,或多或少的收些许费用。永远忘不了的是那个星期天,我在新浦彩印好照片,急忙赶往汽车站,结果没能赶上下午唯一的那班开往响水的客车,后来转搭一辆路过的货车,刚爬上车开出不远,一辆卡车迎面撞来……我惊魂未定从驾驶室车顶爬出来,又把驾驶员拉了出来,好在两人都没受伤。当晚花钱搭乘另一辆顺车回到灌河大桥时,我还心有余悸,桥通了,什么时候路才能畅通了?
2006年7月18日,沿海高速公路连盐段控制性工程灌河大桥顺利合龙,至此,灌河上的第二座大桥顺利通车,这座大桥全长1818.96米,主跨340米,双向6车道,是我国同类桥梁中桥幅最宽、全省同类桥梁中跨径最大的桥梁。
2008年7月26日,灌河岸边,潮涨风顺,苏北第一艘万吨巨轮在这里建成下水,作为响水电视台的记者,我有幸登上响水人自己建造的万吨巨轮横渡灌河,一股从没有过的豪气油然而生。当天夜里,我挥笔写下了《从0到第一:让我们为今天喝彩》、《我家门口造大船》两篇文章,纪念响水发展史上这个好日子。
我48岁那年,父亲已年逾八旬,我开着私家轿车,带着老人跨过灌河回到草原,望着路旁成片的玉米、高粱,父亲说,年轻10岁,他真想回来包200亩地种种,一家人听了都笑了,老人锐气不减当年;在图牧吉牧场,谁也没有想到,他自己花钱买了20把钢叉,邮寄到家门口分给乡亲们,他说这种钢叉轻便又耐用,苏北水乡许多地方用得上。
不管是从桥上跨过灌河,还是乘巨轮渡过灌河,感到的都是好日子过得太快。转眼到了2015年7月8日,灌河上的第三座大桥——灌江口大桥正式通车,标志着江苏省临海高等级公路全线建成。它对改善全省临海各市交通条件,促进沿海开发战略的实施,策应国家“一带一路”及长江经济带发展发挥重要作用。响水人从此进入了发展的“高速时代”。
铁龙飞架南北,灌河又添新姿。2016年5月31日10时35分,随着最后一片桥面板的起吊就位,国内第二大跨度钢桁柔性拱桥—灌河特大桥主桥钢桁梁顺利合龙,灌河上的第四座大桥顺利建成。2018年12月26日,盐青铁路正式通车,62万响水人从此迈入了“高铁时代”。
站在灌河大桥上向上游眺望,我不知道河面上还有几座桥?也不知道将来还会建多少座桥?但我却知道,从“渡河时代”到“跨河时代”,从“高速时代”到“高铁时代”,跨过那条河,我们赶上了幸福的好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