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小丫的朋友

战亚利

米小丫认识小区里所有的狗，泰迪豆豆、金毛阿笨，还有那个瘸腿的球球。小区里的人也都认识米小丫。米小丫在楼下玩，一会儿她和狗打招呼，一会儿别人和她打招呼。

妈妈也奇怪，这些人怎么都喜欢她呢，一个9岁的小破孩。米小丫和妈妈反驳，什么小破孩，我都9岁了，还有哇，以后不要拍我屁股了，被我的朋友们看见了会笑话我的。

米小丫的朋友有遛狗的主人和狗，还有散步的老人和一些孩子。谁和米小丫打招呼，她都和人家笑得甜兮兮的，好像嘴里含着蜜。

这几天，米小丫又认识个新朋友——收废品的阿姨。

只要听见收废品的喇叭声，米小丫就跑下楼。有时候她会在饮水机里接瓶水，着急了拿瓶新的矿泉水噔噔噔地跑下楼。

妈妈站在阳台上瞅着，看着米小丫把水递给阿姨。有时候阿姨接过来喝两口，有时候会推让，阿姨推让的都是没开封的水，那样子像是让米小丫把水送回楼上。米小丫不肯，小手把水瓶盖拧开，往阿姨嘴里塞。阿姨就喝了，喝完了瞅着米小丫笑，米小丫也歪着头笑，两个人亲近得像母女。

一只小狗跑过来，米小丫扬着手里的钥匙串逗小狗玩。妈妈在阳台上喊米小丫上楼，米小丫朝妈妈噘着嘴，摇晃着脑袋。米小丫知道妈妈不让她逗小狗，怕小狗咬着她。阿姨把米小丫抱到一辆摩托车的后座上，米小丫荡着腿，小狗够不着了，米小丫咯咯地乐。

早上送米小丫上学的时候，钥匙找不到了。米小丫说放到阿姨的车筐里了。妈妈扯过米小丫就要揍她屁股，告诉米小丫一百遍了，脖子上的钥匙不能摘下来，可她就是不听。丢了又要重新换锁，这把新锁刚换完不到两个月。妈妈扬起的手又要拍下来，米小丫往外挣着身子大声喊：“这次不用换锁，阿姨看见了会把钥匙还回来的。”

从学校回来的时候，米小丫远远地就看见了收废品的阿姨，甩开妈妈的手，扬着胳膊朝阿姨跑去。阿姨举着钥匙喊：

“慢点儿，慢点儿，别摔倒了。

米小丫接过钥匙，转过身来，扬着钥匙，对妈妈大声说：

“我说过嘛，阿姨看见就会送来，你还不信，还打我屁股！”

妈妈走到跟前，朝阿姨笑笑，扯着米小丫就上楼，米小丫往外挣着胳膊说：

“你还没和阿姨说谢谢呢，人家给你送回来钥匙你要说谢谢的，你这样对我朋友不够尊重。”

妈妈气得朝米小丫屁股踢了一脚，米小丫咬着牙掉眼泪。妈妈没好气地嚷她：“你就不能长点儿心吗！”

米小丫瞪妈妈一眼，自己噔噔噔往楼上跑，跑到第二个台阶说：“你不觉得你很丢人吗？！”

妈妈倒被这话气乐了。

米小丫的钥匙打不开门，米小丫瞅瞅钥匙，是自己的钥匙呀，小熊的钥匙链还在呢。米小丫再左转右转，还是打不开，米小丫猜想：是逗小狗的时候，小狗给咬坏了吗？

妈妈上来，把米小丫往边上一推，说：“你的钥匙作废了？”

妈妈用她的钥匙，门一下子就打开了。

米小丫拿过妈妈的钥匙，妈妈的钥匙是新的。进屋看鞋架上，摆着一串新钥匙。米小丫疑惑地瞪着妈妈。妈妈换了鞋，没搭理米小丫。米小丫质问妈妈：“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换锁？我说过阿姨会还钥匙的。”

妈妈把新钥匙挂在米小丫钥匙环上，把旧的拆下来扔到垃圾桶里，认真地和米小丫说：“我们不认识收废品的阿姨，她是一个陌生人，如果她又配了一把钥匙，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她万一打开咱们家的门……”

米小丫打断妈妈的话，朝妈妈大声喊：“你怎么能假设我朋友是小偷呢！”

米小丫跑到自己的屋，趴在床上呜呜地哭了。

从那天开始，收废品阿姨的小喇叭怎样叫，米小丫也不下楼了。有时候在楼下玩，看见阿姨过来，米小丫就跑回楼上。妈妈问她这是为什么。米小丫说：“你冤枉了我的朋友，你要和她说对不起才行，要不然，我不好意思再和她一起玩。”

妈妈瞪米小丫一眼，说：“你不和她玩更好，我倒省心了。免得她哪天把你偷走了卖了。”

米小丫说她永远也不能和妈妈这样的人做朋友。

这几天妈妈总丢三落四的，不是找不到电话就是找不到钥匙。米小丫警告她：总这样下去，会把她宝贝女儿丢掉的。妈妈拿着包，领着米小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只要包不丟，女儿丢不丢无所谓了。

妈妈的包里装着昨天没来得及存进银行的货款。

妈妈一忙就不让米小丫自己系鞋带，嫌她系得慢，可她又系不紧，每次都是走几步鞋带就松开。刚走几步，鞋带又开了。米小丫迈着脚步盯着鞋带，心想可别踩了鞋带把自己绊倒。心里想着鞋带，脚步就慢了。妈妈一扯她，脚跟没落地就滑倒了。倒在地上的她怕妈妈训她，反咬一口说：“你每次都系不好我的鞋带，害我摔跤。”

妈妈随手放下包，蹲下来给米小丫系鞋带，这时候邻居的出租车要开出小区，妈妈招呼停下，拉着米小丫就上车了。

妈妈到了公司，忙完了手里的急活儿，想去存钱的时候，忽然想起：包呢？包在地上，给米小丫系鞋带的时候放在了地上。

包肯定丢了，小区不是封闭的，卖水果的，遛狗的，收废品的，对，收废品的，天天长在小区里，像她这样的外来人是城市隐患。妈妈越急心里越恨，怨气就落在了收废品的身上。

妈妈认定包肯定丢了，可她还是打车返回小区，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

妈妈的红色包就在收废品阿姨的车上呢，站在一车破纸壳子空塑料瓶子上，狂做得像个女皇。

放学时，妈妈拎着好多吃的去接米小丫。米小丫问妈妈今天什么日子，为什么买这么多好吃的。她夸张地指着大螃蟹说这个好贵哟。妈妈说你猜呀，米小丫说是你和爸爸结婚纪念日。妈妈笑着摇头说：“请你最好的朋友吃饭，”

米小丫往前踢着小石子说：“你请球球吃饭吗？可它不爱吃螃蟹。”

妈妈说：“狗算朋友吗？你最好的朋友。”

米小丫叹气说：“狗怎么不能做朋友，我所有的朋友都是最好的朋友，比如球球，球球的主人爷爷，花猫咪咪……请这么多，咱家桌子坐不下呀。”

轮到妈妈叹气了。小孩子的逻辑这么难懂，尤其米小丫。

拐进小区门口，远远地看见收废品的阿姨正在给废品归类重新装车，妈妈说：“你为什么每次看见阿姨都给阿姨拿水呀！”

米小丫说：“有一次我看见阿姨喝捡的瓶子里的剩水喝，我想阿姨是舍不得买水吧，可捡的瓶子里的水不卫生，喝了会生病的。”

妈妈在米小丫手上亲了下说：“买这么多好吃的是请阿姨吃饭，我要认真地和阿姨道歉。”

“啊！”米小丫惊讶得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

妈妈把饭菜做好了，阿姨说什么也不肯上楼。米小丫说能不能把菜拿楼下石桌吃呢？张奶奶他们就在下面吃过饭的。还没等妈妈说好，米小丫就把螃蟹端了下去。

妈妈站在阳台上，看着米小丫一会儿给阿姨拿螃蟹，一会儿拿着排骨追小狗球球……

妈妈在心里说：“我需要重新认识下米小丫和米小丫的朋友们，还要检讨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