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自圆其说的闭门造“车”

2019-04-29 01:51李凤能
文史杂志 2019年3期
关键词:独轮车三国志王先生

李凤能

王仙洲先生在《如何读懂诸葛亮的木牛流马》(载《文史杂志2018年第6期》,以下简称《如何读懂》)一文里,提到《三国演义》一百二回载有“孔明造木牛流马”的“制造法文”。他在讲了某些注释者误导读者“木牛流马、锦囊妙计等,基本是虚写的”之后說道:

《三国演义》这段文字句句在写实,把死车写活了,可谓妙笔生辉——是人们未读懂,不能识解罢了。

既然指出“是人们未读懂,不能识解”,那么王先生自己就已然“读懂”,就已然“识解”。否则他就不会写这篇文章来告诉他人“如何读懂”了。可是,王先生真个“读懂”了吗?我看未必。

读罢王先生之文,我觉得至少有以下几个问题需要作进一步探讨与澄清,否则很难消除读者心中的困惑。兹分条陈述于次:

其一,木牛流马是“当时两种运输粮秣之车”,还是一种“统统称木牛流马”的“蜀汉国的独轮车”,王先生的表述前言不搭后语,自相矛盾。

王先生先是在他那篇《如何读懂》的第3自然段里说:

孔明六出(实为二出)祁山北伐,道路险阻,只用当时的四轮马拉车运输不够,于是想法改进车子以适应不同出征路径,在平坦较窄路上改车为二轮,因车不用牛马拉(是人拉,即遗至今的木板车之类)比较新奇,故当时昵称木牛。在剑阁以北无路的险阻地带简修栈道而首创独轮车来运,大部队行军时沿途人车不绝,颇似古语“车如流水马如龙”了,故当时象征性地称流马。总之,木牛和流马是当时两种运输粮秣之车。

从上述文字可知,王先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木牛”其实就是人拉的两轮车(即遗至今的木板车之类),“流马”则为可以适应在“险阻地带”行进运输的诸葛亮“首创独轮车”。

接下来,王先生又在《如何读懂》的第4自然段里说:

慧眼人解字对物,反复推敲,终可以大悟,那上下两段文(指“造木牛之法”与“造流马之法”)是浑然一体者。其先述概貌和功能,再写结构尺寸,不管描述像牛、像马、像象,甚至统统称木牛流马,其实句句者在写独轮车……中国在两汉三国时,全世界都是用四轮马拉车运输,车是四平八稳的;惟有蜀汉国的独轮车着地只有一个支点,全靠推车人分开的两手两脚和肩的五点合力来掌握它的前后左右平衡,并使车上坡下坎、转弯拐角、前进后退自如。

这样,作为“当时两种运输粮秣之车”的木牛流马,在王先生笔下,突然又变成了一种“统统称木牛流马”的独轮车了,真是好不奇怪!

那么,木牛流马究竟是两种不同的运输工具还是同一种运输工具呢?为了弄清这个问题,还是让我们到王先生提到的记载它的《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与《三国演义》一百二回里去找寻答案吧。

《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谓:

(建兴)九年,亮复出祁山,以木牛运,粮尽退军……

十二年春,亮悉大众由斜谷出,以流马运,据武功五丈原,与司马宣王对于渭南。

上述文字,王先生也是引用了的,说明他对此并不陌生。由文中“以木牛运”“以流马运”可知,木牛是木牛,流马是流马,两者并非一物。

关于木牛流马的形制,《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裴松之注引《诸葛亮集》“作木牛流马法”有明确记载,《三国演义》一百二回“司马懿占北原渭桥 诸葛亮造木牛流马”引述与之大同小异。《三国演义》一百二回的引述还特别标明“造木牛之法云” “造流马之法云”,分别作为木牛样式与流马尺寸两段叙述文字的领起句,这也证明该书作者也认定木牛是木牛,流马是流马,两者并非一物。

在中国人的认知习惯里,牛、马本来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马与牛不可混淆。既不可指鹿为马,也不可指马为牛。命名某物,自然也不能儿戏。何况,《三国志·蜀书·后主传》还说:“(建兴)十年,亮休士劝农于黄沙,作流马、木牛毕,教兵讲武。”退一步说,就算木牛流马为一物,它的称谓也该固定吧,怎么能时而叫它“木牛”,时而叫它“流马”,时而顺过来叫它“木牛流马”,时而又倒过去叫它“流马木牛”呢?

《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评诸葛亮说:

亮性长于巧思,损益连弩,木牛流马皆出其意;推演兵法,作八阵图,咸得其要云。

又,《南齐书·祖冲之传》记载:

(冲之)以诸葛亮有木牛流马,乃造一器,不因风水,施机自运,不劳人力。

两段文字都说明木牛流马是机巧之物,不可能太过简单。否则陈寿便不会在说到诸葛亮的“巧思”时特意举出木牛流马;祖冲之也不会“造一器”与之一较短长。如果把木牛看作是两轮车,流马看作是独轮车,或者竟把木牛流马一体视为独轮车,那就不仅侮辱了历史名人诸葛亮的巧慧,也低估了普通读者的智商。因为无论两轮车还是独轮车,都不是什么新生事物,更不是诸葛亮的创造发明。

其二,“中国在两汉三国时,全世界都是用四轮马拉车运输,车是四平八稳的……”云云,是缺乏中国古代文化常识(尤其是车马常识)的表现。

外国古代的马车是否都是四轮的,我不是很清楚,因此不敢妄言。但在中国,古代的马车本来就是两轮的,而不是像王仙洲先生所说是四轮的。楚辞《九歌·国殇》:“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元杂剧《赵氏孤儿》第四折:“那老宰辅出的殿门,正待上车,岂知被那穿红的把他那驷马车四马摘了二马,双轮摘了一轮,不能前去。”王力主编《古代汉语·古汉语通论(二十二)·古代文化常识(四)宫室、车马、饮食、衣饰、什物》(二)车马:“轨的另一个意义是指一车两轮之间的距离,引申为两轮在泥道上碾出来的痕迹,又叫做辙。”朱英贵先生《兵车之会,出舆入辇——释“车、辇、舆”》(《文史杂志》2017年第3期):“由于古代的‘车多为两轮车,故将一个‘两字添加一个‘车字旁,造出一个新字‘辆,用作称呼‘车的量词。”无论是《国殇》中描述的战车,还是《赵氏孤儿》里提到的行车,抑或是学者们对车马的研究、对“车”字的阐释,都表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在中国古代,两轮是马车的常态。

古代的马车大多为战车。出土于商、西周、春秋和战国时期古墓中的战车虽然形制不尽相同,但均为两轮车。1936年,在河南省安阳市殷墟车马坑中出土一辆商朝战车,即为两轮。2012年,在甘肃省甘谷县毛家坪遗址出土的春秋时期的秦人战车(见107页右下图),也是两轮。

不仅马车普遍为两轮,连汉魏六朝时期士大夫乘坐的牛车,也为两轮,这有出土的贵族墓葬明器为证。牛车除了载人之外,也用于载物,但载物的牛车依然是两轮的。

那么古代的车有没有不是两轮的呢?还真有。如《左传·成公十六年》在讲到公元前575年的晋楚鄢陵之战时说:“楚子登巢车,以望晋军。子重使大宰伯州犁待于王后。”这种“巢车”是用来观察敌情的瞭望车,它的底部装有四个或更多个轮子。此外,至少在两汉时期,独轮的人力推车也已经出现。

其三,王仙洲先生给出的独轮车最早出现的地域和时间,是他自己的臆断,并不符合历史的客观事实。

在《如何读懂》的第4自然段里,王仙洲先生认定“造木牛之法”与“造流马之法”“其实句句(者)在写独轮车”。言下之意,是独轮车为诸葛亮所造,是“惟有蜀汉国”才有的,也就是《三国志》和《三国演义》中记载的木牛流马。说得明白些,是独轮车的发明,地域是蜀汉国,时间是刘禅建兴十五年(公元237年)左右(据王文第4段“比公元1687年‘牛顿三大运动定律的提出,要早上1450年”之说推算,后文还将作进一步讨论)。不过,建兴十五年时,诸葛亮(181—234)已離世三年了,如何还能造木牛流马或独轮车?王先生的时空概念及算术实在太乱、太差。

独轮车为谁发明,已无可考。但可以肯定的是,独轮车的使用绝不晚于西汉。《法苑珠林》卷六十二引刘向《孝子传》云:

董永者,少偏孤,与父居。乃肆力田亩,鹿车载父自随。父终,自卖于富公以供丧事……

鹿车,是一种小车,《后汉书》多有记载。如《赵熹传》:“熹责怒不听,因以泥涂伯仲妇面,载以鹿车,身自推之。”《杜林传》:“(杨)贤见林身推鹿车,载致弟丧……”《烈女传》:“(鲍宣)妻乃悉归侍御服饰,更著短布裳,与宣共挽鹿车归乡里。”《独行传》:“(范冉)遭党人禁锢,遂推鹿车,载妻子……”说明鹿车是用人力推而不是用牲口拉的车;董永是千乘人,赵熹是南阳宛县人,杜林是扶风茂陵人,鲍宣是高城人,范冉是陈留人,说明鹿车在两汉时期已经得到广泛使用。而从遗存至今的汉代石刻、壁画看,这种鹿车正是独轮车。

在发掘于四川合江县密溪沟的约为东汉早、中期的一组汉代石棺中的一具外侧,刻有一幅《董永侍父图》,图左一老人坐在大树下的独轮车上,树枝上还挂有一个水罐;居中一男子手持农具侍立于旁,回头望着老人;图右是一辆快速驶来的马车,马的前腿抬起,驾车人正拼命控马,以免撞上他们(如上图)。整个画面十分生动,极富生活气息。

《董永侍父图》还在建于东汉安帝延光年间的四川渠县汉碑乡汉亭村沈府君阙东阙与土溪镇蒲家湾无名阙(年代不详)的浮雕以及建于东汉桓、灵时期的山东嘉祥县武梁祠的石刻中被发现,其画面虽无马车部分,但都是一老者坐于独轮车上,一男子在旁侍立。武梁祠石刻还在老者上方刻有“董父”、在男子身旁刻有“董永千乘人也”字样。

此外,阿能《独轮车》(《崇明报》2017年8月16日)也提到:“在四川成都一个年代为公元118年的墓中壁画,发现绘有推着独轮车的人。”

有人说,鹿车就是辘车,它的轮子是整木锯出的一个圆柱体,掏空中间部分,再穿一根轴(类似井台上的辘轳,因以得名辘车),而车架则安装在轴上。或许早期的鹿车有过滚筒式车轮的历史,但到后来为了推起来省力与操纵灵活,人们显然对它作了改进,至迟东汉时期的鹿车已经不再是那样原始的辘轳式的车轮。因为在上述遗存至今的汉棺、汉阙、汉代石祠的刻图上,鹿车的轮子上都装有辐条。

以上事实表明,在诸葛亮少时甚至尚未出生之前,独轮车已在我国诸多地区广泛使用。王先生认定诸葛亮“首创独轮车来运”军粮,显然有违史实。

其四,王仙洲先生强调“造木牛之法”与“造流马之法”是“句句在写实”,可是,无论是他的“解读”,还是他绘制的“简图”,都难以一一落实。

在《如何读懂》第2自然段里,王先生说,“《三国演义》这段文字句句在写实”;在第4自然段里,他又说,“那上下两段文(指“造木牛之法”与“造流马之法”)是浑然一体者。其先叙概貌和功能,再写结构尺寸……其实句句(者)在写独轮车”。为了证明木牛流马就是他想象出来的那种独轮车,王先生还为读者绘制了《木牛流马侧视图》与《车架前视图》。

既然是“句句在写实”,那么王先生就该将其一一落实;既然“句句(者)在写独轮车”,那么王先生就该将其绘制于《木牛流马侧视图》与《车架前视图》上。可是,读了王先生的“解读”,看了王先生的“简图”,却颇令人失望。

关于木牛,《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裴松之注有如下说明文字(《三国演义》一百二回亦同):

曲者为牛头,双者为牛脚,横者为牛领,转者为牛足,覆者为牛背,方者为牛腹,垂者为牛舌,曲者为牛肋,刻者为牛齿,立者为牛角,细者为牛鞅,摄者为牛鞦轴。

何者为何物,不是王先生所说的“概貌和功能”,而应当是木牛的构件。这些构件,王先生不但在“解读”部分作了一些舍弃,而且在“简图”里,更是大部分都没有标示出来。

更为奇怪的,是在《木牛流马侧视图》中,连“后轴”这么重要的部件,王先生也作了虚拟处理,没有像“前轴”那样安上车轮作实实在在的示现。

轴,《说文解字》曰:“持轮也。”王力主编《古代汉语·古汉语通论(二十二)·古代文化常识(四)宫室、车马、饮食、衣饰、什物》(二)车马:“车轴是一根横梁,上面驾着车舆,两端套着车轮。”

《三国演义》一百二回“造流马之法”与《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裴注“流马尺寸之数”都载明流马有前轴、后轴。按理,一根轴即使不是两端各套一个轮子,也该中间套一个轮子吧?而王先生在其“简图”中,却是前后两根轴才共有一个轮子(这样才符合他那独轮车的主张),岂不荒唐!难怪王先生不肯把后轴落到实处。

其五,被《木牛流马侧视图》“落实”的“前脚”“后脚”的位置和高度,“板方囊”载物的重心,也颇值得商榷。

由于种种原因,后世人们对《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裴松之注引《诸葛亮集》“作木牛流马法”的解读可谓五花八门,对木牛流马的猜想也见仁见智。王仙洲先生努力探索历史悬案的精神虽然值得肯定,可是也应有个遵循科学原则的理念,有个实事求是的态度吧?如果仅凭臆断闭门造“车”(独轮车)又难以自圆其说,就必然是“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你不说我倒明白,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就拿王先生所绘《木牛流马侧视图》中的“前脚”与“后脚”来说吧,前脚位于前轴之后,距前轴4.5寸;后脚位于后轴(虚拟)之后,距前脚2尺许;车把手距车轮4尺4寸许。而人推车时又必须将前后脚抬离地面,设若前脚比车轮高出1寸,考虑到地面凹凸不平等因素,推车时前脚至少也得离地1寸,则车轮着地时需将前脚抬升2寸以上,而距车轮4尺4寸许的把手则该抬升1尺9寸以上(0.45:4.4=0.2:x,x≈1.96)。

还有一个避不开的问题是,王先生在《如何读懂》第5自然段里说道:“装粮的板方囊容二斛三斗约六七百斤(汉朝时1斤约9两),全重设在后轴处,距前头车轮和后面人把手处都是2.22尺,这就稳定了前后使之平衡……”这一车“六七百斤”的重量(《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裴注与《三国演义》的原文是“板方囊二枚……每枚受米二斛三斗”,则两枚共装米四斛六斗。若照王先生所说“二斛三斗约六七百斤”,四斛六斗米就该在1200—1400斤之间,按每斤9两计,也有1080—1260市斤),而又“全重设在后轴处,距前头车轮和后面人把手处都是2.22尺”,在车的前后脚离地时,则可以把车轮与人看作前后两处支点,车行平地,要“稳定前后使之平衡”每处各需承载重量的二分之一;上坡过坎,推车人将负重更多,费力更大。不要说千多斤了,即使是五六百斤重,以一人之力,要将前脚后脚都抬离地面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不要说在长时间承受两百多市斤重力的情况下还要在山路上推车前进而“人不大劳”了。

附带讲一下汉代斤两的折算问题,王先生说“汉朝时1斤约9两”,而张作耀主编的《中国历史便览·历代度量衡对照表》(人民出版社 1990年12月版 855页)却载明:西汉每斤折合258.24克,新(莽)、东汉、魏、晋,每斤都是折合222.73克。中国历史博物馆藏有一枚东汉铜权,环腹由右向左铭刻“官平秤槌重一斤八两”九字,底部刻有一“平”字。那时一斤为十六两,实测权重332.4克,则每斤221.6克,与《中国历史便览·历代度量衡对照表》给出的数据大体相符。由此可知,在诸葛亮生活的年代,1斤還不足而今的5两。不知王先生的“汉朝时1斤约9两”之说有何依据?

独轮车既要能载重,又要在推动时“人不大劳”,也不是不能办到。但是,必须满足这样的条件:使所载之物的重心尽量靠近车轮而又不影响车轮转动,绝不是像王先生说的那样把“全重”设在车轮与把手之间的等距处(只有四轮或三轮车,载物的重心才设在前轮与后轮之间)。在我国不少地方,从晚清一直到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常见一种能人货两载的独轮车,其设计就相当巧妙,非常符合省力要求。

其六,对有关独轮车的力学表述及与“牛顿三大运动定律”提出时间的比较,王先生也是信口雌黄。

在《如何读懂》的第4自然段,王先生还盛赞独轮车巧妙地利用了运动学与其他力学原理,说它“所体现的物体运动学、动力学、重力、阻力、共点合力等等,比公元1687年‘牛顿三大运动定律的提出,要早上1450年呢!”

说到“所体现的物体运动学、动力学、重力、阻力”,我想,不仅是用手推的独轮车,就是用马拉的两轮车,用竹篙撑的小船,甚至随口吐出的唾沫,也一样如此。至于“共点合力”, 则是质点力学的说法,这个点本是虚拟的,即把一个任一物体看做一个质点,没有大小,没有形状,只是一个物理意义上的点。这样才可以讨论“共点合力”,即作用于这个物体的所有的力集中于一个点上。至于具体到人推独轮车这件事,却不能简单地用“共点合力”(王先生说是“五点合力”)来阐释。

让我们简单分析一下,因为独轮车是靠人力来推动的,且不说车自身与所载物的重力,地面与车轮的摩擦力,车前行时空气的阻力等,单就说人吧,人的两脚承载着人自身的重力,脚与地面也有摩擦力,人推车使劲时通过两手作用于两个车把,手与车把的摩擦力,手的握力、推力、左右行进路线及控制车身平衡的力,肩上所挎带绳对车把的抬升与牵引力等等,这些力并不全属合力范畴。虽然两手和肩对车有作用力(肩上所挎带绳是系于车的两个把手上的,双手、带绳与车有四个接触点),双脚却不与车接触,哪里是什么“五点合力”啊!

“牛顿三大运动定律”阐述了经典力学中基本的运动规律,即力是改变物体运动状态的原因;力使物体获得加速度;力是物体间的相互作用。它虽晚至17世纪才为英国著名的物理学家牛顿提出,但要说这“三大运动定律”的“体现”,则无论古今中外,凡是运动的物体,都无不“体现”着,又何止是独轮车?这“早上1450年”又从何说起?

其七,就算木牛流马是独轮车,那么,它的车轮是否就是由“坚硬圆木”制成的“包上皮革”后直径才4寸多的“像木滚筒”那样的“滚轮”呢?

上文提到,王先生认为“蜀汉国的独轮车着地只有一个支点”,它“上坡下坎、转弯拐角、前进后退自如”。然而在《如何读懂》的第9自然段里,王先生又说:“这车滚轮是坚硬圆木,并包上皮革以耐摩擦压迫的(像古时运重石柱的木滚筒,不是现代铁制偏车轮)。它径面四寸三,加上包的皮革约四寸八的直径,其圆周长就是dπ=0.48×3.14=1.5尺,这车轮旋转四转即1.5×4=6尺。”王先生为了得出车轮直径“约四寸八”与圆周“1.5尺”, 通过倒推而不能如愿,又不惜为“径面四寸三”的车轮包上5分厚的皮革(这是《三国演义》一百二回里没有的,《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裴注也没有》),经王先生添加皮革后虽是符合他自己理解的“人行六尺,牛行四步”了,可是问题也跟着来了。

我在谈鹿车时说过,至迟东汉时期的独轮车已经不再用滚筒式车轮,而是在轮子上装有辐条,这是一种改进。这种改进里面当然含有推起来省力与操纵灵活的因素。历史是进步的,难道诸葛亮造木牛流马,在技术上会舍先进而取落后,把独轮车再倒推回秦汉之际甚至先秦时代吗?

如果独轮车真如王先生所说是“像木滚筒”那样的滚轮,而且是“径面四寸三”(按東汉官尺1尺折合0.238米计算,约合10厘米),那么它就是一个掏空中间部分以便穿车轴的横卧的圆柱体。这横卧的滚轮有多长呢?王先生在《如何读懂》第10自然段里告诉我们:“这舌头就是车轮轴心,即2.1尺的三角杠。这杠是选用最坚硬的木料做成,插入车筒内……”即以此论,若车轮轴心长2.1尺(约合50厘米),则滚筒长度当在40厘米左右,那么,“着地只有一个支点”的说法便不能成立,更难以做到“上坡下坎、转弯拐角、前进后退自如”。

木牛流马本非一物,可王先生偏要把他们“调配”成一体,说木牛的“牛舌”即流马的“三角杠”。查《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裴注与《三国演义》一百二回,都作“三脚杠”而非“三角杠”,都指明“垂者为牛舌”。 垂,《康熙字典》引《唐韵》《集韵》的解释是“自上缒下”,也就是从上面悬吊下来。由此可知,木牛的舌头是悬吊着的,不是横着的。但王先生却说“这舌头就是车轮轴心”。按王先生所说,车的滚筒是横卧的,其轴心“三角杠”又是“插入车筒内”的,当然也只能是横卧的,怎么会是从上面悬吊下来的“牛舌”?

《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裴注与《三国演义》一百二回,紧接“三脚杠长二尺一寸”之后,还有“广一寸五分,厚一寸四分”的叙述。广、厚不等,即宽、高不同,这样的物件“插入车筒内”, 可见车筒不会绕着它滚动。如果它是“轴心”,那“轴”又是什么(须知,流马是有“前轴” “后轴”的)?难道在“轴心”之外还要再套一根轴?真是那样的话,“三脚杠”又怎会如王先生所说是“插入车筒内”,而不是插入“车轴”内?再说滚筒式车轮,中间要穿一根车轴,轴内还要插一根“三脚杠”, 这样做有什么必要呢?王先生能给以明确解答吗?

凡此种种,都说明王仙洲先生并没有把《三国演义》一百二回中有关诸葛亮木牛流马的记载“读懂”,加之缺乏一定的古代文化常识,因而其“解说”也大成问题。我以为,木牛流马究竟是怎么回事,还值得人们用科学的态度、求实的精神作进一步的学术研究,绝不如王先生所肯定的就是滚筒式独轮车那么简单。王先生闭门所造之“车”,未合历史事实之“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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