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剑
80 China Newsweek 乌兰乌德的一片居民区建筑。
乌兰乌德,听上去是不是很像乌兰巴托,没错,这里距离乌兰巴托只有400多公里,是蒙古人世代生活的家园,只不过,这里已经属于俄罗斯的版图了。
西伯利亚大铁路从这里经过。迈进市区,一个巨大的蒙古人雕像迎面耸立在十字路口中央。强壮的蒙古汉子骑着骏马,一手持弓,另一手托起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似乎在昭告世人,这里是蒙古人的地盘。
多日穿梭在俄罗斯各大城市,对标志性的大葱头式屋顶早已审美疲劳,此刻的乌兰乌德就如一股清流,沿街的俄式建筑反倒成了点缀,更多的是蒙俄混搭式的小屋,给这个东正教国家带来了满满的异国情调。
乌兰乌德是俄罗斯联邦布里亚特共和国的首府,面积并不大,人口也只有四十多万。这里向南不远,就是清代中俄边境重镇恰克图,那时的俄国商人满载中原的茶叶向北的第一站就是乌兰乌德,再往北便是著名的贝加尔湖。
生活在这里的蒙古人多是蒙古族支系布里亚特人,是13至14世纪进入贝加尔湖地区的蒙古部落与当地居民融合的后裔。直到17世纪,布里亚特人的土地才被并入俄国。
市中心的广场是这座城市的核心。远远望去,少了金发碧眼的俄罗斯美女,多了不少健硕、阳光的蒙古少女。偶有俄罗斯女孩挽着蒙古小伙儿的胳膊,自在地压着马路。
广场上矗立着号称世界上最大的列宁头像。这是一座青铜雕塑,高7.7米,建于1970年,以纪念列宁诞辰100周年。听当地人讲,乌兰乌德的鸟儿是从来不会落在列宁头上的。在一旁看了许久,好像还真的没有。
沿着中心广场向外只有两三条主路,走不多远,便能看到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主路上除了几栋标志性的俄式建筑外,还能看到一些规模不大的喇嘛寺庙。不过要真正感受这里的佛教魅力,则要驱车去距离市中心30多公里远的伊沃尔金斯克寺。
伊沃尔金斯克寺称得上是西伯利亚的佛教中心。市里有公交车可以达到,不认识车上的俄文也没关系,只要看到哪辆公交车上贴着一个印有佛教寺院的照片就是了。
走进寺院的那一刻,仿佛到了某个西藏的寺庙,藏味十足的平川式建筑零散分布在空旷的寺院内,转经筒、经幡、双鹿法輪像……一样都不少。只有路牌上的俄文提醒着人们,这里是俄国。
藏传佛教历经了几个世纪,在蒙古地区广泛传播开来,没想到在以彪悍著称的俄罗斯的土地上,也生命力旺盛。听寺院里的小喇嘛讲,寺庙曾几度兴废,现在寺院里的建筑大部分都是近二十年由信徒们集资兴建的。
陆陆续续来了七八拨当地蒙古人,大多是举家同来,磕头、诵经,神秘而虔诚,一切沿袭着先辈们的习俗。
寺庙外有一家蒙式餐厅,可以吃到正宗的蒙古包子。其实和中国的包子没啥区别,只是里面的肉馅被换成了咬劲十足的牛肉,再喝上一杯浓稠的奶茶,让人感觉浑身也有了蒙古人的那股蛮劲。
坐公交车返回市里。旁边坐着几个俄罗斯年轻人,十八九岁的样子,身材高大,大概是因为我的东亚面孔,几个年轻人开始对着我的方向用俄语指指点点。我转头不看他们,拿着相机拍车外的风景,其中一个故意用手碰我的相机,一脸找茬。我势单力孤,只能强忍着,一心只想快点到站下车,离开这些可恶的年轻人。
正在煎熬时,对面坐着的一位身材矮小、略微发胖的蒙古大妈突然用俄语对着这几个年轻人大声呵斥起来。顿时,整个车厢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几个年轻人面红耳赤,灰头土脸地向车门口移动,以避开大妈的吼骂。
草原民族的霸气,瞬间在这位蒙古大妈身上爆发,终于让我见识到了什么才是蒙古人。当年只有十几万人的蒙古大军横扫欧洲大陆,显然不是依靠身体的优势,靠的大概就是这种血性吧。
著名俄罗斯历史学家卡拉姆津曾说过: “如果没有金帐汗国,就没有今天的俄罗斯。”以前是没有俄罗斯这个国家的,只有无数大小不一的贵族公国。蒙古大军1237年入侵莫斯科,将这些公国统一成了汗国。几百年的相互交融,让俄罗斯人成了欧洲人眼里的亚洲人,亚洲人眼里的欧洲人。不难看出,列宁就有些像亚洲人。这是因为,列宁的奶奶是地道的蒙古人,据说他的爷爷也有蒙古血统。
这也就是为什么俄罗斯人对于蒙古人的感情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能够感觉到,许多俄罗斯人骨子里仍旧对蒙古人怀着几分敬意。
市中心的汗加洛夫布里亚特历史博物馆,是了解蒙古人与这片土地以及与俄罗斯人之间关系的一个最佳窗口。博物馆在一栋相当老旧的苏联时期的建筑物内,一共三层,几乎没有什么游客,可爱的女管理员索性陪我逛了起来。她告诉我,这座城市以前是没有游客的。苏联时期这里曾建有秘密的军工厂,如今地图上仍有不少空白区域。“难道现在还有禁区吗?”我问道。“你自己想吧。”她神秘地笑道,留下很多想象空间。
晚上回到旅店,跟店主乌力聊起来。乌力是纯正的蒙古人,矮小健壮的身材,一脸的憨笑,很容易让人产生安全感。刚见到他时,他便自嘲道:“我的英语说得比蒙古语好。”
乌力告诉我,虽然本地也有很多学校,但是大部分年轻人还是希望去莫斯科或是圣彼得堡上学,那里有更吸引他们的东西。虽然当地人还保留着很多蒙古习俗,但越来越多的蒙古人蒙语讲得已经没有俄语好了,有些人甚至已经不会讲了。但他相信,只要草原在,蒙古人便不会消失。
晚饭过后,旅店里的客人聚集到小院里。院里宽大的沙发能让人整个瘫坐下去,正好仰望星空。大草原上的星空格外通透,繁星就像嵌在空中,触手可及。
来自世界各地的客人们虽然语言不通,但音乐却是相通的。据说每一个蒙古人都是一个音乐家,乌力也不例外,悠扬的马头琴声很快从他的指尖流出。
每个客人都要唱一首歌、喝一杯酒。轮到我时,借着酒劲,哼唱起了《乌兰巴托之夜》,只是改成了:乌兰乌德的夜那么静,那么静,幽会相见的年轻人好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