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

孙逗

其实，世上最快乐的事，就是和父母家人在一起！

——题记

1

这是一个和往常一样的上午，阳光明媚，小鸟在窗外的大树枝上鸣唱，快乐坐在村小学学前班的教室里，无心听老师在说什么。他想撒尿，就想撒尿，但是，他一点都不憋的慌，这让他很是懊恼。

同桌男孩叫大雷，此时正卖力地跟着老师学儿歌。快乐使劲把大雷的歌声当“蛐蛐”声，没有一点尿意的他，在试了好几次后，最终还是把身体里不多的一点尿成功地挤在了裤子里。才尿完，快乐就欢快地举起了小手，报告老师，我尿裤子了，我可以回家了吗？

老师大学新毕业，姓苏，苏老师也就才二十岁出头，她忙过来检查快乐的裤子，真的是湿了一小片，她心生自责，暗自愧疚，对不起孩子，更对不起家长。正想安抚一下快乐，却见快乐一脸的欢喜，她一时有点蒙，错觉是自己尿了裤子出了丑，脸上有些囧。

快乐继续期待地问，老师，我可以回家了吗？

苏老师有点不知所措，也有些尴尬，她拽着快乐的胳膊，把他从座位和书桌中间领出来，疑惑地问，你要解手怎么不提前报告老师？

快乐一脸无辜，老师，我感觉到憋，正想报告，就尿到裤子里了。

苏老师心想，你才尿了那么一点点，也不像是憋不住的样子啊。她说，你都七岁了，是大孩子了，把尿撒在裤子里，会让人笑话的。

快乐一脸不解，别人笑话别人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呀？

苏老师吃惊地望着快乐，竟然一时无从接话。快乐眨巴着大眼睛，直直地望着老师的脸、老师的眼睛，他在等老师给出的答案。急着回家的他见老师一直微张着嘴，不说话，就低下头用手摸了摸自己的湿裤子，然后抬起头再次问，老师，我可以回家了吗？

苏老师有点着急了，说，你怎么老想着回家？你这么急着回家挨你妈揍去吗？

快乐“噗嗤”一声笑了，说，老师，我妈才不会揍我呢，只要你别揍我就成了。

这个村不大，村里人之间知根知底，所以，这里的孩子大多上学是不用家长特意接送的。校园里有个大操场，倒是不少家长闲了喜欢来这里打打球、晒晒家里的陈谷子、发霉的玉米、麦子、豆子什么的。一来二去的，新来的苏老师也从人们的一言半句中，听到过一些有关快乐的传言，说快乐是他爸妈收养的孩子。当年村里来了一位怀抱病婴的年轻瘦弱女子，她说她的男人出了意外去世了，她婆家娘家又都容不下她，她只好抱着孩子离家出走。现在孩子病危，她身无分文，实在没有办法了，想把孩子送人。金花银花的爸妈才新婚不久，见年轻女子和孩子可怜，就把他们母子领到自家里，凑钱想帮孩子治病。可是第二天一早，起来却不见了年轻女子，她把孩子留下，已不知去向。金花银花的爸妈几乎借遍了所有亲友、全村人家，才给孩子治好了病。他们也曾四处寻找过那个女子，但是没有找到。就只好收养了孩子，给孩子起名叫“快乐”，就是期盼他能永远快快乐乐的。第二年，金花银花的妈妈就生下了双胞胎女孩金花和银花。

苏老师还没有做母亲，甚至于还没有谈男朋友，她不能体会一位母亲抚养着一个非亲非故在村里淘气都出了名的男孩和两个亲生女儿的感受，尽管村人们说快乐的妈妈对三个孩子的疼爱是一样的，但是从心里，苏老师无论如何，还是觉得快乐的妈妈应该要偏袒她自己亲生的孩子会多一些的。所以面对着快乐尿湿的裤子，她真的担心快乐会挨她妈妈的教训！不过刚听到快乐轻松地说出他的妈妈不会揍他的话语，她刚才紧张的心情略微轻松下来。

苏老师帮快乐提着小书包，送他到学校门口，叮嘱他，以后再上课，刚觉得憋就一定先报告老师，千万别再尿裤子里了。快乐点头，嗯。老师说，你走路小心点，看着路，别让牛羊的撞到你。快樂点头，嗯。老师说，那你赶紧回家吧，半路别贪玩，穿湿裤子对身体不好的。快乐点头，嗯，老师再见。苏老师目送快乐背着小书包离去，转身回了教室。

快乐走了不远，小心地回头看了一下，苏老师不在，他兴奋起来。他的小书包里有一个小小的鱼钩，那是他今天上学路上在大雷家门前的钓鱼竿上用小刀割下来的。大雷的爸爸爱钓鱼，他有三个从镇上买来的钓鱼竿，一次快乐带着他的两个妹妹到处瞎转着玩，玩到大雷家门前，见到大雷爸爸正往钓鱼竿上穿蚯蚓，他问，伯伯，你往上面穿这虫做什么？大雷爸爸脾气好，跟村里的孩子们都亲，他说，做鱼饵，钓鱼。快乐再问，伯伯，怎么钓鱼？大雷爸爸就演示给他看，说，你看这样，这样，再这样，就可以把鱼钓起来了。

快乐书包里的这个鱼钩，还带着一股河水里的腥气味儿，应该是大雷爸爸才用坏扔掉不要的，要不大雷爸爸也不会舍得把这个鱼竿放到院子外面。快乐边走边从书包里摸出鱼钩看了看，银亮色的光芒让他越是喜欢，他欢蹦起来。就这样，快乐一手攥着鱼钩，一路蹦跳着回了家。

2

两个妹妹正在院墙那里踩着凳子够树枝上的花。树枝是从一墙之隔的婶婶院里那颗大石榴树上伸过来的，此时正是五月，石榴花盛开之时，那火红的石榴花让快乐眼前一亮，这么美的花，他怎么就才看见呢。两个妹妹空着手，她们的凳子都太矮，她们身高也都太矮，即使她们踩在凳子上，踮着脚尖，使劲伸着小手，但距离那枝丫上的石榴花还差着一大截。

金花、银花虽然是双胞胎，但长得模样不是太像，身高也是一个高点，一个矮点。

快乐的爸爸是个手艺人，会做木工活，在县城的一个私人木器厂子里做工，按天开工资，所以家里什么农活都是快乐妈妈做。她舍不得让快乐爸爸歇工，歇一天那一天的工资就没有了。

快乐现在回到家，不用问，家里除了两个妹妹，不会再有别人了，这也正是快乐希望的。两个妹妹突然见到他回来了，自是欣喜，忙从凳子上爬下来，跑到快乐身边，一人抱住了快乐的一个胳膊，金花说，哥哥，我要花，哝，那花真好看！她用一只手指着院墙上那俏丽的火红石榴花，声音里满是欢喜。银花忙跟着金花的话说，哥哥，我也要花，哝，那花真好看！她也用手指着院墙上的那火红的石榴花，扭搭着小胳膊，不光是声音，几乎连全身心每个细胞里都是艳羡和欢喜了。

快乐随手扔掉书包，他被两个妹妹簇拥着，奔到院墙下，这里摆放着的两个小凳子，就好像是两个妹妹特意为他提前准备的似得。他踩上去，金花忙弯下腰讨好地说，哥哥，我帮你扶凳子，不会摔着你。银花也忙弯下腰扶着另一个凳子，举着小脸讨好地说，哥哥，我也帮你扶着凳子，不会摔着你。

快乐放心大胆地一脚踩一个凳子，站直身体，伸长胳膊，但手指距树枝上的花还是有一点点的距离，于是，他试探着小心地踮起了脚尖，再一伸手，竟然就够到了那枝丫上的花。

在地上弯着腰认真帮哥哥扶着凳子的金花和银花，一见哥哥的手够到了火红的石榴花，未等哥哥摘下来，就一齐放了手，蹦跳起来，我要花，我要花，哥哥，我要，我要……

两个凳子站立的地方本来就有些高洼不平，银花见姐姐金花放手站起来蹦跳，她也放手蹦跳时膝盖正好撞在一条凳子腿上，凳子倒了，快乐重重地摔下来。连带着，他的手里拽下了开着一大串火红石榴花的树枝。

像这样的摔打，快乐已不是一次两次，他皮实，无事地站起身，随便拍打一下身上的土，就和两个妹妹分享起树枝上的石榴花来。

三个人把枝上的花朵都捽下来，两个妹妹都拿了一把往各自的头上戴。她们的头发都短，戴不上，于是就都求助哥哥。快乐帮着两个妹妹往头上戴石榴花，费了好半天劲，才让她们在头不许动的情况，各自顶了三两朵。金花银花很听话，坚持着头不动，只用眼睛相互欣赏对方头顶“戴花”的模样，相互欢喜地笑。地上还有好几朵捽下来的石榴花可不能浪费了，金花银花头上顶够了花，就开始撕着叶片染手指甲。这是她们曾看见过邻居家一位老奶奶用一朵花的叶片给她家的孙女染指甲学会的。虽然老奶奶用的那种花和她们手里拿的这石榴花模样不一样，但她们才不管呢，她们认为的，只要是花就能染指甲，并且就能把指甲染成红彤彤的。于是金花银花卖力地把花们肢解开，揉在她们的手指甲上，后来又干脆坐在地上，脱了鞋子和袜子，往脚趾甲上揉。她们自己涂染不上，就把手和脚伸给快乐，哥哥，哥哥，帮我们涂指甲。于是快乐就坐在地上帮她们一起涂，涂不上。快乐说，石榴花是染不成指甲盖的。可是金花银花坚信能！快乐就只好继续帮她们涂。

等把地上所有的花们都折腾完，三个人都累了，也都对石榴花失去了兴趣。快乐这才想起他一只手攥回家的钓鱼钩，忙张开两只手来看，两只手空空，钓鱼钩放哪里了？快乐赶紧起身到处找，低着头遍地找。金花和银花一见哥哥的模样，感觉很好玩，也都相继站起来，学着哥哥的样子低头遍地找。金花边找边问，哥哥，你找什么？银花也紧跟着问，哥哥，你找什么？

快乐说，鱼钩，钓鱼钩。

金花银花兴奋起来。把腰弯得更低了，头都快要挨着地了。找了好半天，還是银花眼尖，在离书包不远的地上，找到了已经被土埋掉半截的鱼钩。三个人都兴奋起来。

快乐说，走，我领你俩去挖蚯蚓。

金花问，哥哥，挖蚯蚓做什么？

银花问，挖蚯蚓做什么？哥哥。

快乐说，钓鱼！

金花银花一听，蹦跳起来，哇，钓鱼。走，哥哥，咱快挖蚯蚓去喽！

3

快乐家的菜园就在屋后，用高粱秸圈的篱笆围住。他家菜园的旁边，是婶婶家的菜园。也是用高粱秸做的篱笆。两个菜园手牵手，如同一对亲姐妹。就像金花和银花，有快乐跟着，她们就把快乐夹在中间，一边一个拉着快乐的胳膊走。要是没有快乐跟着，她们俩走路就要手牵着手。

快乐领着两个妹妹站在菜园的篱笆门口，可进不去。篱笆门被他们的爸妈给系紧了，他们一时半会弄不开，可他们又急于进去，于是快乐就把高粱秸的篱笆给扒拉个豁口，带头钻了进去。金花和银花很喜欢哥哥的这个创意，开开心心地跟在哥哥身后，也都钻了进去。

站到了篱笆里的菜园地上，快乐才想起来，他们没有带工具来，于是领着两个妹妹又从原豁口返回到家中。

快乐在院子里找到了妈妈翻地用过的铁锨，他抱着铁锨看了看，铁锨太大太沉，他两只手用力，实在弄不动，只好放弃。他继续在院子里找能挖地的工具，找了半天没有，他去屋里找，连犄角旮旯都找遍了，也没有一件在他看来能刨土的东西。他正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办时，金花在一旁嚷嚷她饿了，要吃的。银花也跟着嚷嚷饿了，要吃的。快乐只好暂时放弃对小铁铲的追寻，奔到灶间，踮起脚尖，打开橱门，拿出两块蛋糕，金花银花一人一块，他自己也拿了一块，咬在嘴里。金花和银花手里拿着蛋糕，但却不吃，她们两眼盯着橱柜里塑料袋里的蛋糕们，金花说，我还要。银花说，我还要。快乐咬了一口蛋糕，边嚼着边口齿不清地说：零食零食，妈妈说零食就是慢慢吃，一顿吃完，还叫零食嘛。他又把蛋糕咬在嘴里，两手配合，把橱门紧紧关上了。

这里镇上每过五天会有一个大集，地里要是不忙，妈妈会骑着自行车去赶集，买些针头线脑、家里没有的蔬菜什么的，也会给他们买些零食，放到橱柜的高层里。妈妈叮嘱过快乐，你和妹妹们饿了，就拿着吃，妹妹不知饥饱，你给她们少拿，别要她们吃不了糟践了。快乐虽然只比两个妹妹大一岁，但是妈妈要是不在家，就交派给快乐管她们。

两个妹妹见剩余的蛋糕们被关在了橱柜里，也就暂时死了那份念想，一门心思对付各自手中的这块蛋糕。快乐吃着蛋糕，眼睛继续在屋里各处搜寻着可以挖掘蚯蚓的工具，当他看到挂在灶锅旁边的锅铲，兴奋地跳起来。吓得金花“哎呦”一声，说，你干嘛，吓着我了。银花本来吃的浑然忘我，听到金花的“哎呦”，她也“哎呦”一声，紧跟着金花说，你也吓着我了。快乐拿起小锅铲，在手里摆弄了几下，三两口就把手里剩余的蛋糕塞进嘴里。他拽着金花银花出了家门，直奔房后边的菜园。

金花被快乐扯的胳膊有点疼，她吞咽着蛋糕，口齿不清地说，慢点走嘛。咱家地里要是没有那什么蚓呢？银花也跟着说，咱家地里要是没有那蚓呢？

快乐说，肯定有。

金花说，我怎么没有见过？

银花说，我怎么没有见过？

快乐说，你们都见过，就是忘记了。

金花和银花不再说话，继续吃着手里的蛋糕。

4

大雷爸爸穿在鱼钩上的那种蚯蚓快乐是清楚地记得在他家的菜园里看见过的。那时刚下过小雨，妈妈说正好把空的菜地翻过来种青菜。他跟在妈妈的一旁玩，就看见过那东西，当时他还用小手捏过。妈妈担心吓到他，哪里成想他捏着蚯蚓扭脸就去吓唬蹲在一旁地上乱扒乱拔的金花银花。金花和银花被快乐手里的这条细长又乱扭着身体的东西吓得抓狂大哭。妈妈一边要快乐赶紧扔掉他手里的蚯蚓，一边扔掉她自己手里的铁锨，几步奔到金花银花跟前，一手一个，搂着她们哄着，我的乖，不怕啊，咱不怕，那是蚯蚓，它不咬人的啊。金花和银花趴在妈妈怀里，紧紧搂着妈妈的脖子，满脸是泪，快乐扔掉了手里的蚯蚓，过来紧贴着妈妈的背，他也紧紧抱住了妈妈的脖子。妈妈吃不消了，她挣扎着脖子，说，你们这三个小冤家，都放开我脖子，我喘不上气来了。

妈妈哄好金花和银花，继续去翻地，他们三个在菜园里乱跑乱跌跤。不一会儿，快乐又在妈妈翻过的地里见到了一只蚯蚓，他悄悄拿起来，担心被金花和银花见到吓着她们，他藏在手心里，躲到一旁玩起来。他很喜欢蚯蚓软软的身体，把蚯蚓摊在手心里，蚯蚓的身体扭动的就像是在舞蹈，快乐喜欢蚯蚓的舞蹈，金花和银花不知啥时候凑到了快乐的身旁，快乐只顾随着欣赏掌心中的蚯蚓扭动身体了，也没有发现，于是金花“哇”地大哭起来，边哭边喊：妈妈，虫，虫在咬哥哥。银花也哇地大哭起来，虫在咬哥哥，虫，妈妈。

妈妈只好再次扔掉手里的铁锨，奔到他们三个跟前。快乐的记忆里，妈妈从来没有打骂过他，也没有打骂过金花和银花。但是，他和两个妹妹还是有些惧怕妈妈的。妈妈说，乐儿，你怎么不听话，又玩蚯蚓了？它是益虫，放了它。

尽管快乐很舍不得，可他还是把蚯蚓小心地放到了地上。

金花问，妈妈，什么叫益虫？

银花问，什么叫益虫？妈妈。

银花比金花晚出生五分钟，作为妹妹的银花话语权就总是跟在姐姐金花的后面。金花不说话，银花也很少说话，但只要金花说话，银花肯定会在金花的话语后有所跟随。

快乐抓了一把湿土，小心地盖在蚯蚓的身上。他跟蚯蚓说，你先回家吧，我以后再找你玩。

妈妈还未等回答金花银花的问题，快乐接口说，益虫，就是好虫虫，电视里说的。

金花的头发乱了，妈妈给金花扎小辫，金花头发太少，妈妈梳着那很少的头发，又怕弄痛金花，就干脆坐在了湿土上，让金花坐到了她的大腿上。她梳着金花为数不多的一缕头发，夸奖着快乐，看哥哥多用心，你们啊，要学哥哥，看电视要学知识，学到了要记在心里。金花忙说，我知道我知道，好蟲虫就是好人，跟我们是好朋友。由于兴奋，金花说话时冷不丁一抬屁股，又坐下，妈妈手中攥着的她那一缕头发就弄疼了金花，金花“哇”地哭了。

此时银花也已经把自己头顶上本来不算太乱的头发抓乱了，在一旁有些着急地等着妈妈给她扎小辫呢。见到金花哭，她咧了咧嘴，但没有哭，她把小脸举到妈妈的跟前，说，妈妈，妈妈我也知道，好虫虫就是好人，好人都是我们的好朋友。

快乐脑海里闪现过以上的画面，他兴奋地回头跟两个妹妹说，蚯蚓，就是益虫。你们都见过，认识的。

金花眨巴了几下大眼睛，摇头，说，哥哥我没见过，不认识。什么叫益虫？

银花这回没有看到金花眨巴眼睛，只看到了她摇头，她也就学着金花的样子摇摇头，说，我没见过，不认识。哥哥，什么叫益虫？

快乐无奈状，说，完了，你们真不记得了。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学着他们爸的语调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没有记性。

5

快乐拎着小锅铲，带领着两个妹妹又从他们刚才扒拉开的那个篱笆豁口钻进菜园里，开始找蚯蚓。快乐拎着小锅铲，这里刨两下，那里剜两下，无论他走到哪里，金花和银花就跟随到哪里。他们所过之处，必有一些倒霉的蔬菜遭了殃。

找了好半天，连个蚯蚓的影子也没有看到，金花和银花就倦了这个游戏。金花问，哥哥，我们不找了好吗，反正找也找不到。

银花干脆坐到了地上，说，反正找也找不到。哥哥，我们不找了吧。

快乐不死心，他说，找不到就钓不到鱼的。

金花眼尖，望着邻菜园里的一丛花，兴奋地说，那里有花，哥哥我要那花。

银花也来了兴趣，指着那丛花嚷嚷，哥哥那里有花，我要那花。

快乐说，那是婶婶家的菜园，妈妈告诉了，不让咱们去那边的，她担心咱们给踩坏了青菜。

金花说，妈妈又不在这里。

银花说，妈妈又不在这里。

快乐思忖了下，说，婶婶也不在这里。那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给你们摘。

这道篱笆也很结实，怎么进？当然借助刚才的经验，扒拉豁口了。快乐很卖力地扒豁口，金花和银花也没有闲着，在一旁积极热情地相助。

也就是在快乐才钻进婶婶家的菜园，还未等来得及摘那花的时候，婶婶就来菜园干活了。

婶婶追着快乐骂，你个臭小子，把篱笆给我弄这么大一个豁口，看我告诉你爸妈，非揍你不可。

快乐不怕婶婶，婶婶家有好吃的，常叫了他们三个去她家里吃。他也不怕爸爸，爸爸从来就没有骂过他，更别说打了。可他怕婶婶告诉他妈妈，他的妈妈虽然没有打过他，但是一再地告诫过他，不要做毁害别人的事。眼下，他把婶婶家的篱笆扒个大洞，这就是明显的祸害人啊。

他说，婶婶，我给你弄好，你别告诉我妈妈了。

婶婶被他给气笑了，说，你给我弄好？你能弄好了吗？你要是能干这活了，那我们还不得老的走不动了。

金花和银花在自己菜园里看热闹，见婶婶笑了，她们也咧着嘴笑。快乐说，婶婶，我错了。

婶婶说，得了，我问你，你扒豁口过来干嘛？

快乐嗑巴着说，花，这花，很好看，金花和银花喜欢。

婶婶从地上把那丛好看的花拔下来，递给快乐，说，给，玩去吧。有事找婶婶说，婶婶给你们打开篱笆门，你们不就可以进来了嘛。还用得着非给我篱笆扒个洞啊。以后可不许这样了啊。小孩子要懂道理，不许祸害别人的。要记住呦。

金花银花在篱笆那边大声地回答，记住了婶婶。

快乐偷眼朝金花银花看，金花和银花朝他相继吐了吐舌头，快乐朝她俩做个鬼脸。

中午妈妈回来了，没有责怪他们，看来，婶婶真的没有告诉他们的妈妈上午发生的事。吃着饭，妈妈说下午她不去地里了，在屋后的菜园里做下杂活。快乐一听，匆匆吃过饭，背着书包就去上学了。不过一下午他都心不在焉的，他老是想象着，妈妈要是发现了他上午在篱笆上扒开的那个大豁口会怎么生气，他不愿意让妈妈生气。可是，现在，他怎么样才能让妈妈不生气呢？

苏老师来到他身边，发现他穿的还是上午的裤子，就惊奇地问，快乐，你上午尿了裤子，怎么没有换下来？

快乐说，干了。

苏老师问，怎么干的？

快乐说，走着走着路，就干了。

苏老师摸摸快乐的额头，好像是自己跟自己说，不烧啊。

快乐眼巴巴地望着老师，不知道老师这是要干什么。他问，老师，你还会看病？

苏老师摇头，说，你没有把你上午尿了裤子的事告诉给你爸妈吗？

快乐摇头，又点头，说，没有。

苏老师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怕你爸妈打你吗？

快乐说，我爸妈从来没有打过我。

苏老师紧盯着快乐的眼睛，说，你跟老师说实话，你爸妈打过你吗？相信老师，老师会帮助你的。

快乐说，我爸妈才不会打我呢，他们从来没有打过我一下。

苏老师见快乐真的不像是撒谎，轻舒了一口气，点点头，问，那你为什么不把你上午尿裤子的事告诉给他们？

快乐说，我忘记了。

苏老师问，你穿着湿裤子不难受？

快乐想了想，摇头，我没有感觉到，到家就忘了。他又抖落抖落裤腿，说，现在一点都不湿了，干干的了。

苏老师虽还疑惑，但望着快乐天真无邪的大眼睛，还是点点头，说，那就好。

6

放学时间到了，同学们都相继回家了，教室里只剩下了快乐自己。苏老师问，快乐你怎么还不回家？

快乐支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他背着书包，只好走出教室。才走出不远，就看见金花银花手牵着手迎面走来。看见他，金花银花撒开手朝他跑过来，边叫着哥哥，边一人一个地抱住了他的胳膊。金花问，哥哥，怎么别人都放学回家了，你还不放学回家呢？

今天银花没有学姐姐的话，她说，哥哥，你是不是扒婶婶家篱笆让老师知道了，老师训你，不让你回家了啊？

快乐被两个妹妹吵得心烦，他甩开两个妹妹的手，说，是我自己走得慢了点，哪里挨老师训了，老师又不是千里眼，她怎么会看到我扒婶婶家篱笆了。别乱说啊。

金花和银花又紧赶两步追上快乐，一人一个地抱住快乐的胳膊，继续朝前走。妈妈迎了过来，她从快乐身上取下书包，拎在她的胳膊上。娘四个儿边朝家走，边唠着嗑。妈妈轻描淡写地问，乐儿，今儿怎么放学晚啊？

快乐低着头说，不晚妈妈，是我晚回了一会儿。

妈妈说，以后放学早点回家，乐儿，你爸爸不在家，我要是再在地里回来晚，金花银花看到别人家你的同学都回来了，你还没有回来，她们不是想你嘛，你说是不是？

金花和银花异口同声地嚷嚷着，就是就是啊，我们看见跟你一个班的冬冬和李美丽都回来了，我们就等啊等啊，还看不见哥哥，我们就去接哥哥了。

快乐两只手牵住了金花、银花的手，说，妈妈，我知道了。

妈妈领着他们三个没有进家门，而是绕过家门，去了屋后的菜园。菜园篱笆处，被快乐扒开的那个大洞，已经被妈妈补上了。妈妈用手指着篱笆门说，乐儿，我来教给你怎么解开篱笆门，以后再想进去，就从门口这里进，别再扒豁口了啊。妈妈又指着补好的那片篱笆说，你瞧瞧，你扒开这一个豁口不要紧，中午进来了好多鸡鸭鹅的，把菜畦里的青菜可吃了不少。再连同你们不小心踩踏糟践的青菜们，明天上午我还得要担水补种菜苗，你说费事不费事啊。

快乐垂着头，小声说，妈妈，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

妈妈说，还有啊，蚯蚓是益虫，它们在地里帮着爸爸妈妈给咱松土，咱们土地松软了，蔬菜种子们就不用费力地从土里钻出来，它们长得壮壮的，美美的，又新鲜又好吃。你们看，蚯蚓帮咱做多大的好事啊。

快乐低着头不说话。金花和银华拍着小手，说，蚯蚓是我们的好朋友。她们又扭脸对着哥哥说，哥哥，蚯蚓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不能捉它们了。

快乐只在电视里看到过蚯蚓是益虫，但是早忘了蚯蚓具体对人类的贡献，再说，为了钓鱼，他哪里还顾得蚯蚓是“好虫虫”“好人”呢。

妈妈说，以后你们可不能再想法害它们了啊，它们可是爸爸妈妈的好帮手呢，不光不能伤害，还得要保护它们。

快乐低着头，小声问，可是，妈妈，我拿什么做鱼饵钓鱼呢？

妈妈有点吃惊，你还想去钓鱼？乐儿，告诉妈妈，你怎么会有这想法？谁叫你去钓鱼的？

金花抢答题似的告诉妈妈，哥哥有鱼钩，说找到蚯蚓就带我们去钓鱼。

银花也不甘示弱，拉着妈妈的胳膊说，妈妈妈妈，我告诉你，哥哥有鱼钩，说找到蚯蚓就带我们去小河那里钓鱼。

妈妈问快乐，告诉妈妈，你的鱼钩从哪里弄来的？

快乐就把鱼钩的来历说了下。妈妈拉着他的手说，走，跟伯伯去道歉。不经人家同意，你就私自拿人家的东西，这是偷，你明白吗？

快乐赶紧辩解，他那是坏的，伯伯不要放到门外的。

妈妈说，人家放到门外，你怎么就知道是人家不要的？那我把咱家的车子放到门外，就能说是咱家不要的吗？

金花和银花异口同声，不能！

妈妈问快乐，你说，是咱家不要的吗？

快乐低着头，小声说，不能。

妈妈说，还是的，走，跟妈妈去，向伯伯承认错误，赔礼道歉。妈妈又扭脸问，金花银花，这事你们俩参与了吗？

金花銀花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妈妈，我们没有。

妈妈拉着快乐的手朝大雷家走，边走，妈妈边耐心地问快乐，乐儿，你和爸爸妈妈妹妹在一起快乐吗？

快乐点头。

妈妈问，要是有一天，让你离开爸爸妈妈妹妹，你会怎么样？

快乐站住，迷茫地想了想，说，我不会离开爸爸妈妈妹妹。

妈妈再问，那要是有人非要带走爸爸、妈妈，或者是妹妹呢？

快乐情绪激动起来，不可以！我绝不允许有人带走你们。我要保护你们！

妈妈弯腰抱住快乐，说，好孩子，你想想，那鱼们是一个大家庭，它们在水里和父母兄弟姐妹们生活在一起，自由自在，快快乐乐地，可是你去把它们家里的一个、两个或者更多个成员钓出来，让它们离开它们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它们伤心吗？它们的家人找不到它们，会难过吗？还有，鱼儿离不开水，你把它们从水里钓出来，它们很快就会死的。乐儿，你想想，它们死了，就永远也见不到它们的亲人了啊！

快乐扭身抱住妈妈，哭了。他边哭边说，妈妈，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想着去钓鱼了，我也不去捉蚯蚓了，我要保护它们，我要让它们好好地跟它们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在一起！

妈妈也紧紧地抱住了快乐，说，好孩子，你懂事了，我的好快乐，妈妈真为你高兴！

只是快乐不知道，妈妈的心里，正经历着一场最艰难的洗礼——他的生身妈妈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