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的女人

2019-04-26 10:06薛雪
岁月 2019年2期
关键词:小王工地工人

薛雪

做工程仅仅两个月的时间里,郑海霞遇到了一个又一个问题,而现在就要把她压垮的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钱。

她这个靠贩运玉米起家的老板,真的转行干起了工程,感觉到了处处吃力,特别是自己原来还很自信的资金,这时候却成了最大的短板。自己手里积攒下来的那点钱,在工地这个巨大的吸钱机器面前,真的是微如尘埃,开工才刚刚两个月,自己手里的资金就流水般地花了出去,而且还借了些钱。没有钱一切都得停摆,这就是摆在她面前最严峻的问题。所以尽管很多问题都在那等着解决,但是她最需要解决的还是钱的问题。

能借的都借了。丈夫两年前因病离世,除了读大学的孩子,自己几乎和婆家已无联系。自己父母年迈,手里也没啥积蓄,她只能找亲戚朋友和以前的生意伙伴筹钱。大家把钱借给了她,但是她还是没有在项目部拨款之前渡过难关。实在走投无路了,她只能去项目部找项目经理。一周前,郑海霞找过项目部的领导,那时候原经理因病离岗,新经理还没到任,接待她的是副经理。副经理公事公办地告诉她,因为她的队伍所干的工程还没有计量,没有形成计价,因此不能给她拨款,否则就是违反财务管理制度。当时,她只有无奈地转身离开,一边想办法继续筹钱,一边苦捱。

现在,郑海霞已经苦捱到似乎都要窒息了,仿佛一个转身一切都会静止,而自己苦撑着的工地一下子就会瘫痪。她早就已经无钱可借了,在这个时候,她听说新经理到任了,就硬着头皮去了项目部。

在经理室门口,郑海霞屏住呼吸努力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举手敲门。

新经理刘明礼上任还不到一周,他每天要熟悉工地和处理很多急需解决的问题。原经理后期因为生病,对项目疏于管理,留下了很多问题,刘明礼一到工地,就忙得焦头烂额。现在他刚从工地回到自己办公室,水还没等喝一口,就有人敲门。他皱了下眉,喊了声:“进来。”

进来的是女老板郑海霞。刘明礼起身给她让座,郑海霞落落大方地在沙发上坐下。新经理在她眼里是个精干的领导,三十几岁的年纪,中等身材,一张脸有些微黑,一双眼睛温和地看着她。她内心感觉这个新经理是个让人觉得踏实的人,一直悬着的心多少有些安稳,她喝了口刘明礼放到她面前的茶水,说:“领导,我来找您两件事。首先就是钱的问题。我到工地两个多月了,因为没有形成计价,所以我一直没有得到拨款。不瞒您说,我现在已经是焦头烂额,不仅没钱买材料,就连工人的生活费都没有了。工人们跟我出来两个多月了,兜里的钱都花完了,连个抽烟喝酒的钱都没有,让人家怎么安心干活?第二,我有两个涵洞旁边的便道一直没有给我垫上碎石,全是泥土,一遇到雨天,泥濘不说,人和车都进不去场地。以前这事归钱副经理管,找过他几次都没给我解决。”

刘明礼见她说话很有条理,身上透着生意人特有的精明,因此对方虽然是个女老板,他也没敢小视。他认真地说:“我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项目部一直没有给你拨款,就像你说的是因为你的队伍所干的工程量还没有形成计价。早晨的时候我看了下台账,这次拨款马上就开始了,名单里有你。”

郑海霞点点头,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这些情况我知道,可是我现在真的顶不住了呀。我实在没有想到,干工程投入会这么大。”

刘明礼此前在了解各个队伍的时候知道,这个女老板以前是贩卖玉米的,机缘巧合地改行当了施工队老板,这个项目是她干的第一个项目。当时他听了这些情况就有些担忧,现在看她这么无助的样子,心里无奈地苦笑了下,同情也油然而生。他想了想说:“你还是再扛几天吧,等拨款了就好了。同时我给你个建议,材料款先往后压压,先解决工人的吃饭生活问题,保证大家能安心地工作。还有,你要组织好施工,看看是人员不够还是施工组织的问题,不管是什么问题都要尽快整改。要不然按你现在的进度,你不仅赚不到钱,也会拖累我们整个项目的进度。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等我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再答复你。”说完,刘明礼微笑地看着郑海霞。

郑海霞虽然心里很失望,但是觉得人家说的在理,而不是应付推脱。从这个年轻经理的眼睛中,她看到了坦诚。但是自己工地真的面临着停工的危险,工人也都不是傻子。首先了解到这个老板是头一年干工程的新手,再看现场管理的也比较混乱,这就先对这个老板失去了一半信心。如果平时借资的钱再跟不上,那工人的心就彻底的散了。

郑海霞想到这,就把这些情况和刘明礼说了。刘明礼不得不重视了,对方说的都是实在话,她面临的问题在别的工地也许不会出现,但是因为她的特殊性,存在这些问题是在所难免。他想了想,让郑彩霞去财务部办手续,先给她拨五万元生活费。虽然没有计价不允许拨款,但是施工队真的遇到困难了,项目部的应急资金是可以按照生活费的名目拨付的。

郑海霞千恩万谢地走了,刘明礼给财务部长挂了个电话,告诉他从预留资金里拿出五万块钱来,拨给郑海霞救急。像居家过日子一样,不管怎么难,只要可能,项目上都会留出点钱来,作为预留资金。这么大的项目,近三十个施工队伍,整个所属段都在施工,谁也不敢确定什么时候就会出现诸如人员伤亡、上级检查、机械故障、各方催款、村民阻工等紧急状况。而处理这些紧急状况都需要用钱。因此,每一个富有经验的项目经理都会留一部分钱在账面上。刘明礼绝对不缺乏这方面的经验,他经历过的那些项目,都出现过上述的这样或那样状况,而解决这些状况的最好手段就是钱。所以尽管现在项目上资金特别紧张,他还是硬挤出了些钱留在账面上,以备急用。

钱拨出去了,但是刘明礼还是担心女老板郑海霞,就在下午去工地巡查的时候去了她的工地。快到工地的时候,刘明礼在车上看到,女老板郑海霞的车停在施工现场,她自己戴着安全帽和一个男人站在一起指点着基坑说着什么,热烈的阳光把她的脸晒得红红的,远远看着像蒙了块红布。车驶近了,刘明礼看到基坑里的工人大约有十几个,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这么几个人,干这个框架涵怎么行呢?他让司机把车停在旁边,开门下车。

郑彩霞看到经理来了,微笑着小跑过来。经理给她拨了五万块钱,让她渡过了难关,她心里对这个新来的经理很是感激。

刘明礼看着满脸泛红流着汗水的这位女老板,本来准备好的严厉的话又收了回去,他点着头回应了对方招呼,说道:“郑老板,你现在手里的五个涵洞开了三个,我这几天巡查看到,这三个涵洞除了一个刚完成涵身施工以外,另外两个都在做基础。按照这样的进度也不行啊。”说着,他用嘴努了下基坑,说,“就这么几个人,哪能干出活来?干不出活来,你靠啥赚钱?”

郑海霞连忙解释:“领导,我在另外两个施工场地也有人呢。”

刘明礼说:“我知道,都加起来也不到三十个人,靠这些人怎么行呢?你自己赚不到钱不说,也影响这一段整体的进度啊。构造物不起来,路基就没法填筑。”

郑海霞连忙说:“我已经在组织人了,一两天就能到。而且我新换了个带班的,他安排活啥的都比以前那个带班的强。等人上来了,进度很快就上来了。领导请放心。”

“你把活干好,干得快,我才能放心。”

“嗯。我这很快就会有变化的。说来也得感谢您多给了我点钱,让工人心安了,他们才给我找人过来。真得谢谢您。”

“谢倒不必,你这能有所改变比啥都强。我还是那句话,你干得慢,我就把原来分给你的涵洞拿回来两个。干得快,就考虑多给你点活干。”

郑海霞连连点头,很有信心的样子。刘明礼见她这样,就没再说什么,觉得一个女人干这个也挺不容易的,就想着再给她些时间,希望她能有所改变。

送走了经理,郑海霞的心却并没变得轻松起来。她的心里真的特别煎熬。这煎熬有一部分来自于工地的闹心事,更多的则来自于一个男人。

新经理来了以后,对工地的各项工作都抓得很紧,几次提出让她赶紧多找些工人上場。在这之前,她也通过手下带班的和工班长新招了一些工人,但是这些工人都是干楼房基建的工匠,没在公路或者铁路上进行过桥梁施工。虽然都是木工活和钢筋活,表面上看着一样,但是楼房和桥梁确实大相径庭。不仅图纸不同,各处制作也完全不同。所以这些新工人刚来的时候,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下手。好在都是成熟的技术工人,转换也快,在带班的和工班长的带领下,经过十天半月的训练,这些人渐渐都能比较熟练地掌握了桥梁的施工技能。

即使是这样,工期也是延误下来了。新经理几乎每天都到现场催促,让她加快速度。她也就只好整天盯在工地上,和工人一起顶着太阳,这样自己虽然苦点累点,但是也有个好处:老板在工地坐镇,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工人们自然就不能偷懒耍滑了,活比以往干的就快了很多。

这些还好说,虽然工期还落在后头,但是毕竟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了,郑海霞的心里不那么焦虑了。可是还有其他的闹心事也让她烦,诸如今天这个工人嫌工资低了,那个工人嫌活累了,都找她谈。因为都不是自己的工人,他们都是通过带班的或者工班长找来的,这些工人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形成了各自的帮派,所以一有风波,就不是小的风波。一个人有问题了,这个小团体里的人就都站出来示威,不答应条件他们就先是消极怠工,接着就干脆躺在宿舍里不出工。老板来催,要不答应他们的条件,要不就给咱算账走人。工地上的人本来就不够用,老板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放工人走的,这时候就只能求找工人来的小头目在中间说和,条件差不多了,工人觉得可以了,才给你复工。

这是一个麻烦。还有一个麻烦就是工人团体间的麻烦。

这些因为来自于不同地方而形成了不同的几个团体的民工队伍,表面上看是一个整体,但是内部却常常会因为活的分配、工资的多少、甚至会为了某一个人喝酒说话声大了而明争暗斗。小的矛盾还好说,工班长、带班的就协调解决了,但是双方的矛盾激化成谩骂甚至斗殴了,老板就得现身平息事情。安抚、斥责、甚至是威胁恐吓,什么手段奏效就用什么手段。因为郑海霞是头一年干这个,所有的人员都是别人帮着找的,所以她的工地这些个矛盾就特别多,她又是个不会动粗的女老板,很多像骂人、威胁等手段都用不上,能用的就是坐下来和工人谈,遇到混不吝的工人根本就没法谈,一句话能把她顶出二里地去。这种时候她只好求助于带班的或者工班长,由他们出面解决,自己到最后拿钱给委屈的一方补偿。

所以,每个有经验的施工队老板都有自己的人,绝不会让新招的工人多于自己的工人。要不,那些新工人一起哄,找一个理由就会罢工,在工地坐成一排和老板示威。

值得庆幸的是,郑海霞的带班是自己的一个远房亲戚,他自己手下有几个工人,而且他人还不错,懂得端谁饭碗给谁卖力的规矩,还是挺替老板着想的,无论工地发生了什么事,他都能保证自己的几个人不挑事,正常出工。而且在别人找来的工人闹事的时候他即使不能完全左右,但是凭着带班的身份也可以出头处理矛盾,努力帮着老板把事情处理好。

这些,让郑海霞头痛不已,却又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面对。她的心整天都提着,不知道啥时候就会出现问题。

此外,因为她是初干这行,工地上很多常用的设备都买了,但是那些不常用的、偶尔用一次的设备她因为资金紧张就没有买,用的时候就得去借。好在自己遇到了个好邻居。与自己工地相邻的工地老板叫宋希安,这个宋老板很有实力,底子厚,现场设备要啥有啥。而且他人也厚道,自己每次去借的时候,人家都能借给自己,还不收自己一分钱,请人家吃饭也不去。实在没法了给买了两条烟送去,人家还说下不为例,再这样就啥也不借给她了。

在工地上打拼了这么几个月,郑海霞遇到的都是海浪一样一个接着一个的困难,几乎打得她都喘不过气来,遇到了宋希安这样的人,不计代价地帮助自己,她心里很感恩,总想为人家做点什么,但是人家是个大老板,要人有人要物有物,啥也不缺,根本就没有她郑海霞报答人家的机会。她也就只能不断在心里祷告他的工程一切顺利多多发财了,心里更多的是为自己给人家带来的麻烦而自责,发狠要尽快使自己强大起来。

这些个所有的烦恼和麻烦本就使她焦头烂额了,偏偏那个管自己的监理员肖玉还处处和自己找别扭,而自己最为懊恼的就是他。

监理员肖玉三十多岁的年纪,比郑海霞小不了几岁,还是和郑海霞一个省的人,按照工地的叫法,算是老乡了,可是这个老乡真不给郑海霞面子。开始的时候郑海霞不懂,不知道自己遇到了黑心监理,每个月要给监理安排点钱,就总被监理找毛病,不是今天验钢筋不合格,就是今天模板支得不合格。不合格就得整改,一整改下道工序就不能往下进行,耽误工期不说,准备好了的器械和人员都在那等着,耽误一天就浪费一天钱,而且还耽误了工程往下进行。

后来在带班的点拨下,郑海霞“懂事了”,及时地给监理安排钱。钱拿到了,情况好了一些,本以为一切都可以顺顺利利的再不会因为整改耽误事了,可是监理员肖玉又“来事儿”了。他总是这样及时地“来事儿”,而且都会选在下道工序急等着开始的时候“来事儿”。比如:涵洞的底板钢筋绑扎完了,就等着监理过来检验,看看绑扎的是否合格,如果合格了,就可以浇筑混凝土。这个时候工人都会把浇筑混凝土需要的机械工具都准备好,带班的一声令下,就开始施工。这个活大家都不敢含糊,浇筑混凝土有时间和温度等限制,而且有时候还需要人工收面,所以每个人都抖擞精神准备大干一场。就像打仗一样,精气神在这个时候都调整到了最好。

肖玉挑刺也就选在这个时候。

本来郑海霞已经十分注意了,带班的也知道这个监理员不是个善类,所以告诉工人一定要把钢筋绑扎得规范,简直可以用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来形容了。但是即使这样,肖玉也会在现场挑出毛病:为了一个绑扣的松紧度,或者是几根钢筋的摆布不均,哪怕是相差几毫米,他都会让你整改。整改也行,毕竟还是存在问题。但是他说完了以后就让现场技术员安排车送他回办公室,说等整改完了再过来看。技术员解释说问题不大,一会就好了,稍等下就好。可是他什么都不说,就是坚持要走。无奈,技术员就得让老板开车跑近十公里的便道把他送回去。

项目部没有接送监理员的车,哪个工地需要报检了,都是先通知技术员,由技术员联系监理员,监理员有时间,老板就开车去把监理员接到工地来检验。像这种需要整改的情况,如果是小问题,监理在现场看着整改完了一般可以当场签字,施工队就可以浇筑混凝土了。大问题需要整改的時间长,监理一般不会在现场等,去别的工地或者回驻地办公室。施工队整改后,在项目部技术员检验认为合格后,再和监理联系,联系好了老板再派车把监理接来。

但是像郑海霞工地出现的问题,肖玉只要是觉得有必要,就会采取让把他送回去的手段。这样来来回回一折腾,大半天时间就过去了,工人在工地就得等大半天。这样,哪个老板能不心急如焚?肖玉的这种做法,不仅郑海霞很气愤,就连技术员小王都十分气愤,几次说要向领导建议,往上反映肖玉的情况。但是这个肖玉也是老奸巨猾,很会把握时机,往往都会在收到郑海霞钱的时候松口放行。小王也是年轻,觉得靠自己的反映清退一个监理员是件很难的事,也就在肖玉找毛病的时候,建议郑海霞给肖玉点钱。这样,除了正常的每个月得的惯例钱,肖玉往往还能在关键的时候再卡点油水。

要是这样也就罢了,郑海霞尽管气愤也就认了。但是近些日子,这个肖玉竟然打起了自己的主意。对,不是光要钱了,他还想要郑海霞的人。

那天,本来肖玉刚从郑海霞手里拿到了好处,没打算在近期内生什么幺蛾子。但是在去郑海霞工地前,他在宋希安的工地被对方给不轻不重地抢白了一顿,心里窝的火就在郑彩霞的工地发泄了。

按照项目部的工区划分,监理站会根据情况下派监理员分段监管。肖玉作为监理员,除了监管郑海霞的工地,他还监管这个分工区的另外几个工程队,宋希安的队伍也在他的管理之列。

对于像肖玉这样极个别的监理员,宋希安这样的老施工队长们见的多了,他们不会像郑彩霞那样只要对方找个理由就掏钱摆平。除非遇到极特殊的情况,一般不会贿赂监理员。他们往往会在适当的时机请他吃饭,尽量和他们拉近感情。而对于像肖玉这样黑心监理,他们会在“加深”彼此间的感情的时候,掌握对方更多的隐私。经过这样的过程以后,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的老话就显出威力了,而且还掌握了对方一些见不得人的隐私,所以这样就不会太受制于人。人往往就是这样,有时候拿了对方的钱觉得心安理得,但是被人家抓住了隐私,心里的想法就会是另一个样子的。

宋希安他们已经在建筑市场里滚出来了经验,当然他们不会因为这样就胡干蛮干。作为一个施工队长也好还是监理员也好,大家都知道,工程上虽然有条条框框在那卡着,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可松可紧,大家的心里都有一个底线是不能突破的,也会自觉地把活往好里干,对于能够引起质量问题或者隐患的问题,都会想办法解决掉,谁都不会为了这个去送钱或者收钱。就是在那些不轻不重的地方,或者容易忽略的地方,才会有这些周旋的存在。再有就是本来不大的事而被人为故意加大了,为的是卡点油水出来。怎么摆平,又怎么认可,各有做法和说道。

宋希安深谙此道,他每到一个工地都会尽量和监理员搞好关系,在和监理员的交往中建立感情,也借机摸透对方的秉性。在一些所谓的潜规则中,如果监理员做的不是十分过分,让人还能够接受,那么就一切都好,你好我好大家好。如果遇到那种极为少见的贪得无厌、无所忌惮的监理员,那么他绝不会像郑海霞那样任人宰割,该反击就反击,毫不客气。

这天就是这样。

宋希安工地报检的是两个翼墙墙身模板施工,按规定,在支模板前,需报监理检验翼墙基础混凝土凿毛、预埋筋埋设、翼墙墙身在基础上放线的尺寸都是否合格等等。在现场小王初检认为合格后,就和监理员肖玉联系好,宋希安开车去监理办把他接到了工地。监理一般都按上下班时间来工作,到点上班到点下班,除特殊情况外下班时间不接受工地报检。

也是因为着急,宋希安根据带班的安排想早点把翼墙模板支好,好抽调人员去连续梁那边,本来想头天晚上能把翼墙基础模板拆完,施工员能把翼墙线弹上,可是整完了就六点多了。技术员小王给监理员肖玉打电话,说已经下班了,正在食堂吃饭呢,明天一早再去检吧。宋希安听了小王的反馈,就有些后悔和肖玉打招呼打晚了,如果早点打招呼,把他留下,晚一点检完后拉着他一起出去吃点饭,第二天工人一上工就可以支模板了。监理头天晚上不来,不仅当晚下班前的这段时间工人得干些杂活,第二天一早在监理检验结束前的两个多小时时间里也不能支模板。

宋希安想到这,就给肖玉挂了个电话,说一个翼墙基础,凿毛和弹线都完事了,肯定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看能不能让工人先干着,等明天你上班了再过来看看,哪里不行再拾掇拾掇。对于自己这样的请求,宋希安原以为肖玉能够给个面子,本来就没啥事的一个小环节,在其他地方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基本上电话沟通一下监理员都能点头通过。而且宋希安自信自己对肖玉做的也很够,所以他才会打这个电话。没想到肖玉在电话里说,还是等等吧,等明早看了心里有底。说完就挂了电话。

宋希安倒没太往心里去,心想人家可能因为自己的招呼打的晚了挑理了,只好等明早早点过去接他吧。

因为心里着急,第二天宋希安去的早了点,到项目部接上技术员小王以后直奔监理办,他们到监理办的时候七点半。监理们八点上班,七点半的时候很多监理都趴在被窝里没起来,宋希安和小王硬着头皮把肖玉的门敲开。肖玉一边穿衣服洗脸一边嘟囔说你俩来得太早了,我还得吃早饭呢。

宋希安和小王都陪着笑脸说好话,宋希安说咱先去工地,你检完了我们一起去镇上吃早点。

肖玉尽管满脸满心的不愿意,但是俩人这么围前围后的说着好话,肖玉也不好再说什么,脸色不快地出门上车。

也许是因为这种不快造成的吧,本来应该顺利报检通过的两个翼墙基础,却因为少了两根预埋筋而被肖玉叫停。宋希安解释说应该是在下预埋筋的时候含糊了,每个基础上面有20多根预埋筋,每根预埋筋才30厘米长,工人也不会为了替我省这点钢筋。一边让带班的立即安排工人钻眼植筋,还一再强调一定要在钢筋上涂抹那种专业的胶水。

宋希安这么积极快速地反应,就是怕肖玉借题发挥,果然,肖玉没在报验单上签字,又说凿毛不到位,安排工人再凿凿。冯大宽答应着,安排人凿,一边说植筋和凿毛都很快,也用不了几个人,其他工人都等着支模板呢,你看能不能这边先支模板,那边该拾掇拾掇?

肖玉连连摇着头说不行,还是等整完再支模板吧。宋希安心里的火就往上窜,但他还是压制着火气,给小王递了个眼色。小王心领神会,对肖玉说,要不咱先去镇上吃早点吧,吃完了回来这边也该整的差不多了。

在以往,肖玉会答应的,但是今天他却冷着脸说不吃了,胃不舒服,送我回去吧,等这边整改好了,再接我过来看。

这就是明显的不配合了。小王无奈地看看宋希安。宋希安咬着牙帮骨,嘴角挂着冷笑,淡淡地说:“那就这样吧,我送肖工回去,等这边整改好了,再把肖工接过来。”

说着,自己率先上车发动了车子。肖玉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了副驾驶的位子上。

工地离监理办有着五六公里的路程,宋希安开着越野车在颠簸的便道上匀速行驶着,路上的坑洼、石块让行进中的车身很不平稳,就像一只船行驶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

宋希安脸上挂着一抹笑,看不出温暖也看不出冷漠,肖玉低着头不声不响地摆弄着手机。俩人都不说话,车里的气氛异常的沉闷。

俩人心里都知道,这沉闷是一种较量。

因为说话权在肖玉的手里,所以他并不因为这沉闷而觉得有多少尴尬。开始的时候他是因为被早早弄出被窝而有些恼火,可是演变到最后,这恼火消失的差不多了,心里觉得已经如此了,不如就势再敲他一笔,这个宋老板除了每个月固定给的那点钱,再就是吃吃喝喝的,多余的钱一分也弄不到,有点太说不过去了吧。索性就打定了主意不松口,反正我不签字你就干不了活。

宋希安脸上不动声色,但是心里明镜似的。心说这家伙今天小题大做来回地折腾我,是想敲竹杠啊。他一路上也不说话,安心地开着车,心里早就有了对策。

车到监理办门口,肖玉欲开门下车,宋希安扭头叫住了他,脸上挂着笑说:“肖工,今天你可没给我面子呀,就这么走了?”

肖玉抬头看他一眼,正遇上他冰冷的目光,心里不免有些忐忑,辩解道:“宋老板你不要误会,我这也是遵章办事。”

宋希安冷笑一声说:“遵章办事?你遵章办事的时候我见得多了,哪次也没有这次认真,对吧?”

肖玉知道对方是在挖苦自己,脸上很不自在。

宋希安没等他再说什么,就用严厉的语气接着说道:“你我在工程上都不是雏儿。不就是少下了两根预埋筋么?往里面植筋也就是分分鐘的事,你非要来回的折腾。干嘛呢?咱哥们之间的情谊都不在了?是不是我领你玩的少了?还是我给你的钱少了?少了没关系,你直接和我说呀,整这套来折腾我,就有点过分了吧。你说你是对工作负责,遵章办事。那好,咱俩就去找你们侯主任评评理,到底是你在遵章办事呢还是在找我的毛病?”

宋希安的这番话腔调不高,却掷地有声,肖玉在他的话语里听到了很多复杂的内容。这个是他没有料到的,一般情况下施工队长很少有和监理员撕破脸皮的。因为施工队干的活每道工序都要报监理检验,而且在整个施工过程中监理员都会实施监管,遇到问题有权力下停工令。所以很多时候,在施工队面前,监理就是上帝,是祖宗,是只能敬着不能顶撞的大爷。谁都知道把这样的人物得罪了,那是注定没有好果子吃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像肖玉一样的监理员才会这样无所忌惮为所欲为。

肖玉虽然心里一直没敢小看宋希安,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会真的撕破脸,而且大揭自己之短。他心里清楚,宋希安说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实存在的,也不排除这家伙在给自己钱或者领自己吃喝玩乐的时候录了音录了像。这些证据要是被捅到自己上级领导那里,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这么想着,肖玉内心胆怯了,态度也随之就软了下来:“宋老板,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不管到什么时候,咱都得把活干好,活干好了,彼此才能更好地合作。”

宋希安歪着脖子用犀利的目光看着他说:“我的活干的不好么?还是和你配合的不好?现在车里没有别人,咱不妨打开窗户说亮话。老弟,现在我还管你叫声老弟。人做事不能太过分,知道不?合作也好监管也好,既是互相的也要有底线。我自问活干的还可以,没给你惹出什么篓子。同时该给你的不该给你的我也都给你了。怎么这样还不行?今天就为了个鸡毛蒜皮小事你就来回折腾我,这么一折腾小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时间不是钱还是工人工资不是钱?”

肖玉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但是又不甘被宋希安这么奚落,就勉强辩解道:“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宋希安不客气地挥手打断他的话说:“打住吧,你心里怎么想的我能不知道么?明确告诉你,在你这我做的已经够用了,今天这个钱,我还真不能给你。”

肖玉急赤白脸地辩解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宋希安冷笑着看着他说:“我该说的都说了,具体怎么做你看着办。你下车吧,我得赶回工地看着工人整改。”

宋希安在往回走的路上接到了技术员小王的电话,说监理员肖玉同意签字了,让宋希安拿着报检单去找他签字。宋希安在电话里说:“我不回去找他了,能签他就到工地来,我还就不接他了。怎么来他自己想办法。”

小王听了却犯了愁。他作为施工队的娘家人,现场技术员除了在现场监管、指导施工队的生产施工,还要帮助施工队协调与监理的关系。表面上,是监理员与项目部驻工地施工员对接联系事物,但是和监理关系处的好坏,主要还在于施工队队长。因为说到底活是施工队干的,涉及到的直接利益就是施工队的。而且技术员没有支配钱的权利,倒是那些施工队为了自己和监理搞好关系,干活顺利,拿钱给监理。在这些关系中,技术员起到的就是承上启下相互协调的关系。对于双方给钱收钱关系远近的这些事情,只能是协调。不管怎样,施工队是给项目部干活,这是根本。所以协调、擦屁股等这些事再麻烦再难干,技术员都得硬着头皮去做,这是他们在施工现场的重要职责之一。

现在宋希安一口咬定不回去接肖玉了,小王难免有些为难。项目部每天有专车接送技术员到工地,但是整个白天的时间里,技术员都没有车辆供他们使用,需要用车的时候,他们往往都是和施工队要车。

眼下宋希安正在气头上,一口回绝了去接肖玉,小王还不能就这么等着,就想办法找别的施工队队长要车。施工队长可以一时赌气耍性子,作为技术员,却不能那么做,得想法解决问题,把事情圆上,尽快复工,才是真的。这也是经理多次在早班会上对每个技术员的要求。正巧,郑海霞给他打电话说底板钢筋绑扎完了,需要报检,小王也没来得及自己先去看看合格不,就让郑海霞去监理站接肖玉,自己和肖玉打电话联系,并嘱咐郑海霞接到肖玉以后先到宋希安的工地,自己在这等着,在这,肖玉签完字以后自己再和肖玉一起去郑海霞的工地。

原来,肖玉回到办公室后越想越不对劲,他觉得像宋希安这样的人绝不是只是说说而已,真的把他逼急了,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于是他就给小王打了电话,让宋希安回去接他。他有宋希安的电话却把电话打给小王,也是想要个面子,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没想到宋希安竟然没回来接他,他心里有气,却又没法发作,赌气在宋希安工地上签了字,然后和小王一起去郑海霞工地,也一同把气带到了郑海霞的工地上了。

郑海霞在建的这个涵洞顶板钢筋绑扎了三天。在这三天中,技术员小王抽空就去看看,按图纸对照,他觉得绑扎的还是比较规范的。因为一大早都在忙乎宋希安工地的事,所以在安装顶板钢筋套子的时候,他没顾得上看。

问题偏偏就出在这套子上。

小王引领着肖玉通过简易爬梯登上涵洞顶,郑海霞和带班的早就等在上面了。按照小王的吩咐,带班的把图纸递给了肖玉。肖玉看了看图纸,眼睛扫了扫钢筋,心里觉得绑扎的还行,就掏出尺子量钢筋的间距,觉得也还可以,但是他没有马上说话,而是低着头在钢筋骨架上慢慢的走着,认真的看着、检查着。走了一个来回,没有发现问题,只是对绑扣和个别的间距提出了问题。郑海霞和带班的马上安排工人整改。

肖玉皱着眉没有接小王递过来的报验单,慢慢向爬梯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四下打量着脚下的钢筋骨架。突然,他把已经递还给带班的图纸又要了回来,拿着图纸仔细地看了起来。他的这一举动让小王和郑海霞他们心一沉,感觉肖玉应该是发现了什么问题。

果然,肖玉把图纸往钢筋上一扔,阴沉着脸说:“套子全部安错了,返工吧。”

小王吃了一惊,急忙和有些发慌的带班一起拿起图纸来看。带班的不知道是没看出来还是在狡辩,小声地和小王嘟哝道:“王工,我看对呀,没啥问题呀。”

小王半天没说话,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后他叹口气对带班的说:“是的,套子安错了。”

然后他就按照图纸给带班的讲解,说这不是普通的连环套子,而是四个一组相互咬合的组合套子。因为和连环套子很相似,施工经验不足或者图纸看的不透的人很容易把它当成连环套子。虽然差异不大,但因受力情况不同,所以设计的也不一样。

认识到确实出现了问题,小王无奈地看了一眼郑海霞,使眼色让她和肖玉说说,看看能不能有所转机。

郑海霞会意,硬着头皮陪着笑脸对肖玉说:“肖工,不好意思,因为我们的施工经验不足,确实是把套子安错了。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把单子给签了,我让他们先浇筑涵身混凝土,这个过程中我安排人整改,涵身快打完了,整改也就完成了,然后咱再接着打顶板混凝土。你看这样可以么?”按照施工工序,涵身混凝土和顶板混凝土连续浇筑,也就是说先完成涵身混凝土浇筑,然后再接着浇筑顶板混凝土。这样的施工方式可以保证涵身和顶板混凝土连接的合一性,保证构造物的强度。因为这个涵洞挺大,涵身混凝土量比较大,把涵身混凝土浇筑到顶需要差不多八九个小时左右,而整改顶板钢筋套子其实也不复杂,就是把套子拆一部分,然后按照图纸要求在正确的位置把套子安上,这样的整改有三个小时左右就能完成。如果现在就开始浇筑混凝土,一边整改套子,两不耽误,就能在夜里十点前完成整个涵洞的混凝土浇筑,工人收拾收拾下班好好睡一觉,明天不耽误干活。可是如果等把套子整改完了再开始浇筑混凝土,那么全部浇筑完时间就得到后半夜两三点了。工人疲劳不说,第二天还得休息半天,补觉。正是因为这些原因,郑海霞才硬着头皮向肖玉求情,希望他能同意自己的这个两全其美的方案。

“不行。整改完一起浇筑吧。”肖玉沉着脸说,一边说着一边头也不回地顺着爬梯向下面走去。

小王和郑海霞互相看看,都无计可施。按说,肖玉没有答应让先浇筑涵身混凝土,人家的这个决定没毛病。小王叹口气说:“那就安排工人先整改吧,改完了再让他来检查。你先下去把他送回去吧。”

没用郑海霞吩咐,自知干错了活的带班的早就指挥工人开始整改了。郑海霞便也顺着爬梯向下面走去。

车在颠簸的便道上不急不缓地行驶着。肖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手机,郑海霞一边开着车,一边用余光观察着身边这个人,她想找个机会再努力一下,不管怎样,现在浇筑混凝土比三四个小时后浇筑能搶出来半天的工期,自己工地整体的工期都已落后,能往前撵就往前撵点,省得自己总拖项目的后腿。

车拐出便道,前面是通向监理站的一条水泥路,再往前,则是通向市区的公路。郑海霞瞥一眼腕上的手表,十点刚过一点,离午饭的时间还早,但是自己实在没有由头和肖玉说事,就顾不了那么多了,脱口说道:“肖工,这快到中午了,我请你到市区吃点饭吧。”

肖玉听了她的问话,懒洋洋地说:“这才十点多一点,吃午饭还早着呢。”

郑海霞陪着小心说:“现在是还早,可是等咱俩到市区,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肖玉听她这么说,抬起头看她一眼,突然觉得身边这个女人虽然比自己大了几岁,但是眉清目秀的倒很是有些姿色,他的心不免一动,用玩味的目光盯着郑海霞说:“郑老板这么坚持请我吃饭,是不是还想着让我在报检单上签字啊。”

郑海霞被人点破了心思,也就不再绕弯了,干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最后特别强调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想耽误明天的活。

肖玉诡异地笑笑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让你现在就浇筑混凝土,我得为你担着责任的,如果这事被上面知道了,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郑海霞趕紧说没事的,这事又没有人会知道,谁也不会说的。

肖玉笑着摇摇头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要是事发了,我的责任可就大了。就凭你请我吃顿饭我就给你担这么大的责任?你觉得这公平么?”

郑海霞虽然被拒绝了,但是她还是从肖玉的话里听到了一些可能,于是她咬咬牙说:“我请你吃个饭,然后再给你点辛苦费。你看这样行么?”

肖玉扬着脖子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了扭头死死盯着她说:“我今天不要你的钱。饭可以吃,但是吃完饭,你得陪我一起去洗浴中心洗澡,怎样?能答应我么?”

郑海霞自然知道他是啥意思,心里又气又急,双手紧握方向盘,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不愿意?那就算了,送我回监理办吧。”肖玉说完,扭头望向窗外,再不看郑海霞一眼。

郑海霞紧张地权衡着,心里想施工的念头愈加迫切,她硬着头皮说:“肖工,你的要求我可以考虑,可是现在这个时间也不行啊,就算请你去洗澡,也得等到晚上啊。”她心里想,先糊弄这个色鬼过了这关再说,“咱先回工地,你把字签了,让工人们先干着,然后我请你吃饭。如果晚上有时间,我就陪你去洗澡。”

肖玉转过头用探寻的目光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你不会是和我耍啥心眼吧?”

郑海霞苦笑着说:“肖工,咱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你看我是那样人么?再说我和谁耍心眼也不敢和你耍心眼呀。”

肖玉把头躺靠在背椅上,舒了口气说:“我觉得你不敢哄我。掉头吧,回工地。”说着,伸手把郑海霞垂放在档位边的右手紧紧抓在手里。

郑海霞感觉一股寒意爬上后背,就像手上盘上了一条蛇。她努力镇定着自己,强忍着恶心和恐惧,任由手被肖玉握着,终于在过一个转弯的时候借大幅度打方向的时候挣脱了肖玉的手。

涵身混凝土终于开始浇筑了。见时间已到中午,肖玉就暗示郑海霞该走了。郑海霞见推脱不过,焦急万分,情急之中就给技术员小王递眼色,想让他一起去市区。不明就里的小王摆着手说:“你自己陪着肖工去吧,这里打混凝土,我得旁站啊,要不领导来检查看不到技术员在场,麻烦就大了。再说我还得给你调混凝土呢,离不开的。”

郑海霞一想也是,眼见着肖玉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怕他再翻脸事情有了变故,心想先去吧,到时候见机行事,就咬咬牙,转身往车那走去。肖玉一脸得意地跟在她的身后。

谁都没有想到,接下来的情况会变得异常糟糕,糟糕得近乎无法收拾。

刘明礼接到了监理主任侯明凯的电话,对方问明了他在项目部后,让他马上到工地来,自己现在正在工地,并报了自己所在位置的里程。侯明凯电话里的语气很严肃,也没说让自己去的目的,但是很明显的应该是工地出了问题。刘明礼按照侯明凯报的里程,认定那应该是在二工区的范围,就一边往外走一边想给二工区经理王峰打电话。

电话没等拨通,王峰的电话却先进来了。他在电话里简单的说了下情况,大意就是郑海霞工地正在浇筑涵身混凝土,正好侯明凯领着几个监理例行检查,就上去看了看,没想到这一看就发现了问题。刘明礼问问题大不大。王峰在电话里说现在混凝土浇筑已经被侯主任给停了,你赶紧来吧。

问题出在郑海霞这边。本来郑海霞煞费苦心地总算让肖玉签了报检单,提前几个小时开始浇筑混凝土施工。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带班的见监理签字了,就耍了个小心眼,暗中撤掉了整改钢筋套子的工人,让他们去干别的活去了。结果,那些套子有一大半没有按照图纸要求整改过来。按说这本该被技术员小王和肖玉发现的,但是也是事有凑巧。先是肖玉,本来和郑海霞去了市内,在一家饭店吃了饭,本想着为下午的洗澡助兴,就喝了点酒。可是就在俩人快吃完的时候,肖玉在群里看到侯主任下午可能要去工地巡检,就不敢大意,骂了声晦气,让郑海霞把他拉回工地。郑海霞正在犯愁怎样摆脱下午的洗澡之约,听他这么说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把有了些微醉意的肖玉拉到了工地,好烟好茶地侍候着。说句公道话,肖玉原是打算上涵洞顶看看套子是不是整改过了,郑海霞怕他上去再看出别的毛病来,就敷衍说都整改完了,你放心吧。应该说,在郑海霞的心里,那些套子也是整改完了的,要是她知道自己的带班投机取巧撤了工人,说啥也不会同意的,因为她知道下午有检查的。

要说世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无巧不成书。

肖玉喝了酒身子有些发懒,不愿意费力爬上涵洞顶去确认一下,而且上面混凝土浇筑正在继续,混凝土泵车的出料口在涵洞上面噗噗地吐着混凝土,巨大的冲击力把混凝土浆喷的到处都是,除了把泵头的两个工人,其他的人都暂时避开,免得混凝土桨喷溅一身。肖玉不爱上去,也有这个原因。凑巧的是,原来一直盯在现场的技术员小王也因为冯大宽那面有事找他离开了现场一会,再回来的时候,这边的涵顶混凝土已经浇筑一会了。他想上去看看,被郑海霞拦了下来,邀请他到临时搭建的简易凉棚里陪监理员肖玉喝茶,不放心的小王就站在下面在机械的嘈杂声中扯着嗓子问站在涵洞顶指挥施工的带班,是不是都整改完了,带班虽然听不清他在喊什么,但是知道他问的是啥,就做了个十分肯定的手势。这样,小王就在郑海霞的催促下坐到了凉棚下,陪着肖玉一起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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