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地行吟与精神建构

2019-04-25 00:19徐琴
西藏文学 2019年2期
关键词:西藏诗人诗歌

徐琴,女,陕西汉中人,中山大学文学博士,西藏民族大学文学院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致力于现当代文学研究和藏族文学研究,在《民族文学研究》、《当代作家评论》、《小说评论》等刊物上发表学术论文五十余篇。主持国家社科基金“当代藏族女性文学研究”“文化地理视域中的当代藏族文学研究”等课题的研究。

诗歌是源自心灵的至真情感,是个体灵魂的真实写照,作為一位两度援藏并选择调入西藏,最终栖居在藏的诗人而言,刘萱的诗歌具有独特的精神质地。她的足迹走过西藏的神山圣湖、东南西北,以自己蓬勃的激情构筑了新的生活场域,也以浪漫主义的气质营造了丰厚的精神家园。《西藏三章》是她数年“在西藏”的见证和吟唱,也是她对雪域高原深厚的痴迷和情感上难以弃舍的诗性呈现,她蓬勃的生命激情辉映出这个时代不多见的理想主义精神,让我们感知到了一个有担当的灵魂,也让我们再一次意识到诗歌精神的重量。

诗集《西藏三章》以独特的“三章体”形式,把西藏的自然、地理和人文景观并置于这部诗集中,形成一个独特的西藏地域景观图。诗集的篇章布局清晰明了,诗歌以地理坐标命名,涵盖西藏的几乎所有地区。西从阿里“阿里三章”,东到藏东“藏东三章”;北面“藏北三章”“藏北无人区三章”,南到喜马拉雅山和珠峰“珠峰三章”“喜马拉雅三章”。每一章选取最有代表性的风物意象作为视角和切入点,映照出西藏不同地区的自然地理风貌和人文历史景观,而这些代表性的物象集置于西藏这一文化地理诗意的空间,使得诗篇既互为差异又浑然一体。如诗集描写藏北的篇章“藏北三章”和“藏北无人区三章”,“藏北三章”选取了藏北的风、歌声、草原和牦牛的意象,写出了藏北天气的迅变和风的凌冽无情:“突如其来的风雪覆盖了所有活着的光阴,悄悄地,悄悄地,春天刚刚摘下的花朵凝结成古海最绚丽的死亡。——羌塘草原”,真的是狂风萧飒,万物死寂。 “在这里/歌声是生命与大地的呼吸——藏北歌声”,写出藏北的寂静与杳无人烟。而顶着星月冒着风雪严寒而劳作的牦牛,不正是藏北人人格精神的写照吗?“你每天都在太阳升起前出生,行走于风沙与湖泊的悲鸣里,你的影子每天迎着朝霞与隔世的眼眸,强壮亘古山峦的睡梦。……你在风雪中一动不动。……雪域高原永不熄灭的眼睛。——藏北牦牛”,因此诗歌中的自然地理景观被赋予了风俗文化与人格精神的象征意义。再如“林芝三章”,被称为西藏小江南的林芝,其景观与荒凉的藏北俨然不同,这里有茂密的森林、幽深的大峡谷和云遮雾绕的南迦巴瓦山,雅鲁藏布江终日流过,山水环绕,林木葱郁,到处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因此过了米拉山,景象别有洞天,情感体验自是不同:“从这里眺望东方/从这里眺望南方/眺望阿妈煮熟的酥油茶/帐篷支起春意/丛林入我心怀——又过米拉山”,洋溢着春意盎然的情怀。通过“藏北三章”和“林芝三章”的描述,两地不同的自然地理风貌和人文历史景观了然于目,正是各个地区差异很大的区域景观构成了西藏地区丰富多样的地理风貌。

诗集所选取的意象大致包括山、水、人、物、节日和遗址。关于西藏的山,诗集所描绘的有文布的达果雪山、藏北无人区的普若岗日冰川、林芝的南迦巴瓦和米拉山、藏东的横断山以及喜马拉雅山和珠峰等。诗歌形象地描绘了达果雪山的地貌形态,“你一直沉浸在藏蓝色碧玉的静谧中,万年的英气盘旋于一百八十条江河,一百八十个湖泊……/三百六十座主峰在古代的斜阳中闪烁,源源不断的,是七位勇士空行云端和印在风中沉重的脚印……”,状绘了达果雪山的雄姿英气和主峰周围如英勇卫士般七座山峰的形态,古象雄的神话传说增添了雪山神圣浪漫的气息;写南迦巴瓦“云雾缭绕你的曼妙而倔强的身躯”“雷霆击不碎你长矛一样坚硬的身躯”等诗句,描摹出南迦巴瓦峰既美妙又刚烈的姿态;喜马拉雅山在诗人的笔下犹如一位风姿卓越的女神,风雪增添了它的纯净高洁,高拔的身姿在蓝天白云中顾盼生姿,在阳光映照下璀璨生辉,它以慈悲之眼抚过生灵万物,赋予之神圣的光环:“你一直在风雪中梳妆。/你的眸子随云朵流盼,花朵追着云彩。/……你抖动我柔美的身躯,忽然,向着明媚阳光,/颤动的微笑瞬间让山石轰鸣,大地的云朵盛开。”诗集以形象之笔状写了西藏山的各具其态,虽都具有神圣、险峻、巍然屹立的特征,但又形态各异,承载着不同的文化历史和意义色彩。

关于西藏的江、河、湖、海,诗歌写到了狮泉河、拉萨河、拉姆拉错湖、然乌湖、大峡谷和雅鲁藏布江等,狮泉河、拉萨河倾诉着诗人细腻的心绪感悟;拉姆拉错神湖激起诗人对前世今生探究的渴望;然乌湖三面环山、水映山色,岸边花、草、树丛生;大峡谷飞流直下三千尺义无反顾的气势,雅鲁藏布江的奔流浩瀚。如此把拉萨河的喃喃细语、拉姆拉错湖的静美与大峡谷和雅鲁藏布江的气势等不同的体验形象地呈现于诗中。

关于人和物,诗歌直描的不多,但是择取了最典型的意象:康巴汉子、藏羚羊、藏野驴和牦牛等。诗歌描写了康巴汉子的洒脱英姿和粗犷豪迈:“驾驭云彩和欢笑奔腾,枕着黑色帐篷入梦,荆棘开满胸膛/一群马的奔跑,一群男子汉的云端……/用卡若的陶罐豪饮,用祖传的魂魄擦亮藏刀闪耀的方向……/红头绳在风雪中疾驰……/朗照人间豪迈的/万古光芒!”而如精灵般的藏羚羊、安静优雅的藏野驴亦或藏族人赖以生存的牦牛,都反映出藏北无人区未经破坏的天然生态之美。

诗集写西藏节日风俗及历史文化遗址的主要有望果节、沐浴节、象雄遐想等篇。沐浴节和望果节均反映了藏民族热爱生活以及对美好生活的祈愿。“青稞扬起风,煨桑如一条河流,记录着一年又一年的收成,一次又一次俘获忧伤。/太阳的光线埋入土地,高原人扛着从远古飘来的旗帜,把丰盈的秋天抬进喜悦。/这当儿,田野里回荡山的歌谣,青稞酒在醇香中苏醒。/村口的氆氇正踉跄走过云彩,碰落黄昏的孤独。/山、青稞、羊群变成冲刷骨骸的江岸,果谐之舞从天而降,斟满映照古老的酒杯。……——望果节”这首诗对西藏望果节的历史民情和风俗仪式作了生动的描述,营造了节日的喜庆氛围,反映出藏族民众丰收的喜悦之情和对农事的重视。象雄遐想则是对藏族古老悠久历史文明的追忆和慨叹。

此外,诗集还写到了西藏的春、夏、秋、冬不同的色彩和情感体验。这众多的意象与丰富多样的地域风情和文化景观,构建了西藏这一方独特的文化地理空间,诗集以具象的描绘呈现西藏之所以是“此”而区别于“彼”的区域文化所在。它不仅仅是自然地理意义上的西藏,亦是西藏历史文化和精神气质的象征。西藏的雪山、冰川、峡谷、圣湖等景观是大自然的造化或“恩赐”,是很少被人为破坏和塑造的天然、纯净之地,其景观带给人更多的是震撼,面对此油然而生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險恶的地势和严酷的气候考验着人的生存意志,古老悠久的历史文明彰显着这方土地民众的智慧,也因此这方土地更能引发人类对于生命存在的体悟和思考。刘萱追随着高原的风、高原的太阳,感受着高原的博大与纯粹,雄壮与秀美,身体的每一次在场都使得灵魂得以丰润和升腾,她将自己的热烈和内敛都浸注在这片雪域厚土之上,诗情蓬勃,摇曳多姿,绘就了一幅幅高原画卷。

刘小枫语:“现世(可见世界)与超验的意义世界(不可见的世界)之间的中介者就是诗人。”①所以诗歌的功能在为我们描绘一个可观可感的物质世界之外,更重要的是通过物质世界达到一种审美超越性。中国诗歌自古以来就有依托自然抒情感怀的传统,在自然中体验人生的渺小和虚无,或在大自然中达到物我交融的和谐之境,亦或在大自然中实现个人的超越。诗歌更多的是一种个人情感的体验,生发的是个人对世界的感悟和思考,刘萱诗歌的意义不仅仅在于构建了一个文化地理的诗性空间,它深层次的意义在于通过“此在”探寻生存之思,体现了生命的终极关怀精神。

《西藏三章》里的诗不乏有情感悲伤、沉郁之作。如“藏北三章”之羌塘草原:“我疯狂地向你奔跑,突然,那支带血的利箭/穿越黄昏刺中了我,我的悲伤染红了夕阳。/我对你的爱恋在牦牛的头骨中悲鸣……/突如其来的风雪覆盖了所有活着的光阴……/风越来越大,刺骨的寒风带走了一切”,在风雪无情的凌虐下,个人的追求与拼搏不堪一击,深深传达出个人的悲痛与无奈的心绪。但她的诗歌更多地书写了悲伤过后的顿悟、承受磨难的勇气和战胜困境的决心,因此她的诗歌有一种韧性的坚强、不屈的精神和超越苦难的神圣之光。

“阿里三章”是诗人写给过世的好友与母亲的诗,阿里的寂静、这里的土林和古老的城堡唤醒了诗人情感的波澜。“阿里三章之一”连用了三个问句“你必须走吗?”表达了诗人的追忆与不舍;又连用了四个“我想……”表达自己强烈的愿望:“我想将今生对你所有的回忆换你远飞在天空的一根羽毛。/我想让止不住的思念变成燃烧在心中的一盏明灯。/我想让你的微笑刻印在雪山凌厉的长发中。/我想让无绿的海拔重回蓝色的古海,追悔和遗憾成为你哪怕只有一刹那的回眸。”但现实是无情的,“我”的祈愿没有得到回声:“亘古的宁静一步步逼近我彻夜的凝望,没有希望留住什么,只有眼泪和不灭之火。”诗人没有陷入悲伤不可自抑,开头就用泰戈尔的诗句“它不是个死亡,而是圆满。”来定义生命的意义和过程,达到心灵的安宁与抚慰。“阿里三章之二”在回忆了母亲对子女养护、奉献生命的历程中,对生命的诞生和延续有这样的认识:“于是,我在你爱的热望与拥抱中,成长为另一个初晓的生命,一片温暖的土地。”母亲是影响孩子一生的引路人,母爱的圣洁与伟大将会哺育出一个温暖而美好的灵魂,诗人把自己为爱而坚守的情怀归结为对母亲的赞美和讴歌。“阿里三章之三”中,诗人从死亡认识了生命的历程和意义,从悲伤的思念中最终顿悟了生与死:“没有人永远活着,花儿也会凋谢,尘土也会逃遁,小草也会成为死亡的勋章。”所谓生死轮回是生命的规律,但要警醒使平凡有限的生命获得价值和意义,正如臧克家讴歌鲁迅先生的诗句所言,要做虽死犹生的人,体现了诗人既能坦然面对生死而又积极、郑重的人生态度。诗人这样的生死观可能也受到藏传佛教思想的影响,但更多的应是人生洞达之后的豁然开朗。所以“不必悲伤,就像雨水成了云彩的母亲,河流成了海洋的母亲,阳光成了温暖的翅膀,我的悲悯成了石头心中的冥想。/都消失了,又都在不同的光芒里复活。……当我们再次醒来,我们的生命已注入大地。/我们的爱已注入天边的幽暗。/直至永恒……”把悲伤化为思索和力量,只要我们心中持有“爱”就能驱赶黑暗,战胜虚无,获得鲜活的生命。整篇“阿里三章”其实就是诗人自我心灵百转千回之后获得顿悟的精神跋涉。

诗集有些篇章的情感色调与意旨更为明晰。如“泽当三章之三:泽当渡口”:“影子落在江面上,悠久的云朵举着朝圣者的庄严。/鲜花和尘土驶过,从云中摇荡的牛皮船被悲悯之水一次次搁浅。浪涛一个接着一个打来,一阵紧似一阵。/此岸连着彼岸,石头握着石头,狂风呼啸衣襟,咬紧牙关,紧攥着绿松石的身躯像雄鹰一样坚毅。”诗歌首先描绘了一幅牛皮船在浪涛中逆流而上,渡船者奋勇前行的情景。接下来“渡过去,渡过去,渡过去了,岸的那边一定有一个更加遥远的遥远。”直接生发感慨和议论,意指渡过急流险滩到达彼岸,也隐喻着战胜一切挫折、度过困境就能开拓一片更广阔的人生天地,充满着积极昂扬的格调。“大雨磅礴的岸边,焦急,渴望,出走,徘徊……交出一切,交出生老病死,交出前世今生,却交不出你需要的答案。”描述了雨中码头人的各色形态,有的焦急不安,不知这磅礴的大雨是否会延误归期;也有人在等与不等、走与不走之间犹豫徘徊;岸边渡船人的心情隐喻着面对挫折与阻碍如何抉择与对待。“月光晃动牦牛的眼神,忽然,你的笑容盛开在不再落雨的彼岸。没有告别的码头,照耀了我的归途……”。结尾叙写阻碍破除之后的轻松心情,已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喻示着思想抉择之后的坦然。点明整首诗主题的诗句是“渡过去,渡过去,渡过去了,岸的那边一定有一个更加遥远的遥远。”揭示了幸福和成功总在战胜艰难苦困之后而获得的诗题,正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自古以来,无数的文人墨客在浩瀚的星空、无边的大海、苍茫的群山、光漠的荒原面前慨叹生命的微末。同时也正是在宏大自然的震撼中,人才得以从日常迷醉中猛醒,对生命的终极意义产生困惑,在虚无的鄙视中战栗,生存探求也由此成为可能。”①刘萱也如是说:“可以说,这片高天厚土让我的生命获得了又一次新生。无论是我对人生、生命意义的思考,还是悠久灿烂的藏文化对我的启迪,都让我沉醉在一种美好与坚韧之中,而这一切,实实在在地撞击着我诗意的灵魂。13年来,我在高寒缺氧、艰苦卓绝的工作中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从中感悟生命的脆弱与渺小,苍茫与伟大……”。①“珠峰三章”中面对这座世界上最高的山峰,诗人也感觉到它的冷酷与难以靠近:“当我一步一步走向你,那一片片坟茔是我前世和来世的呼啸吗?/是你巍然屹立的冷酷门槛吗?”有多少人用生命铺垫了攀登珠峰的阶梯?面对大自然的威力顿感生命的渺小、人生的虚无幻灭:“别揭去大地虚幻的面纱,这里只有覆盖星空和渺小生命的狂风。”但诗人并没有望而却步、就此退缩,而是“我还得前行,我拾起最后的呼吸。”体现出一种韧性的进取精神。“从这个山头到那个山头的距离,难道不是人与神的距离吗?”从这个山头到那个山头要经过生死的考验和漫长的旅程,诗人对此的认识是深刻的,挑战自我、战胜千难万险的路途也是自我新生、修炼的过程,是向死而生涅槃的过程。诗人面对大自然的威力虽顿感生命的渺小和人生的虚无,但有信心和勇气反抗虚无而重获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此历程也即诗人致力于生存探寻的努力,诗就是从此岸到彼岸的载体,诗集《西藏三章》一直贯穿着这种坚韧和美好的精神。

《西藏三章》以情动人,正是充满着对西藏义无反顾的爱,才谱成了萱歌深情的浅吟高歌。以西藏为文学写作空间的创作很多,包括藏族作家和非藏族作家,黄国辉把它们分成“在西藏”的诗和“观西藏”的诗两类。他认为,“所谓‘在西藏,就是立足于对西藏文化的深入了解,把个体融入西藏文化的根脉,由此而生发出来的诗作;所谓‘观西藏,就是出于对西藏文化的探奇与向往,以外来者的身份和视角创作的诗歌。无疑,纵观当下,刘萱的诗是当前‘在西藏的汉语诗歌作品中最火热、最被关注的一部分。”②这样的说法不无道理,但笔者认为还可以细化,藏族作家的西藏书写大都具有浓郁的地域文化色彩,这不仅仅指其作品中西藏元素的呈现,更体现为内化、浸透其中的藏族韵味,这可以体现为话语的言说方式、浓郁的宗教氛围或思维方式、文化习俗、价值观念等,同时具有强烈的民族身份认同感。非藏族作家的创作可以用黄国辉的说法分为“在西藏”和“觀西藏”两类,笔者也赞同他的观点:刘萱的诗是“在西藏”的写作。

循着《西藏三章》的文思,可梳理出一条情感线索。开篇“西藏三章”:遥望雪域高原、聆听藏文化和走进高原人,具有提纲挈领的作用。正是震撼于雪域高原的壮美,领悟了深厚悠久藏文化的优秀,感动于高原人坚韧乐观的生活态度,“我”才义无反顾地归依于西藏。接下来的“阿里三章”情感的喷发还是私我的个人抒怀:情真意切的亲情和友情。从“泽当三章”开始,西藏的节日习俗和民众的喜忧进入诗人的笔下,但主要还是对藏族风俗文化的描述和展示,依次诗人的西藏体验和情感投入越来越深刻、炽热。正是因着对藏族节日风俗文化的理解与认同,所以诗人能与藏族民众达到情感的契合与一致,能喜悦其之喜,忧愁其之烦忧,并给予美好的祈愿;正是因着深沉的爱,诗人才以悲悯、朝圣的情怀对西藏托出赤诚的心,化作一世的爱恋;正是爱这方土地爱得深沉,才会眼里盛满泪水;诗集《西藏三章》涌动着震撼、感动、爱和悲悯之情,诗绪随情感的起伏而律动。刘萱的诗歌从景观的细致描绘入手,进而引发哲思和感怀,这使得她的抒情有物可依、水到渠成,而不显得空洞或突兀。她的诗歌是景语也是情语,是在边走边思中写就的,是一种“在现场”有感而发的写作,这与书斋造诗或想象式的西藏书写有着质的不同,那就是真:真实与真情是她诗歌的灵魂。

从中国当代诗歌发展历程来看,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无论是政治抒情诗、生活抒情诗还是叙事诗,诗歌基本上是颂歌、赞歌,个人化的情感受到压制,标语口号式、直白的抒情是其弊端;直到八十年代朦胧诗崛起,诗歌在艺术上追求诗意的朦胧,以及意象的营造和形式的多变,在主题上表达个人价值和尊严的确立;到了九十年代“第三代诗人”作为反叛朦胧诗的姿态出现,主张诗歌语言的口语化、日常化,在价值取向上消解英雄和崇高,表现世界的荒诞和虚无,甚至导致诗歌精神的萎缩或缺失。在此意义上,刘萱的诗歌写作显示了独特的价值和意义。她的诗歌既有私我的个人情怀抒发,也有对于人生、命运的哲思,彰显了一种正能量的价值指引,而又没落入标语口号式的直白,体现了她可贵的精神担当意识。谢有顺说,“作家对生活既要描绘、批判,也要怀有温情和敬意,这样才能获得公正的理解人和世界的立场。可是,‘偏激的虚无主义在作家那里一直大有市场,所以,很多作家把现代生活普遍简化为欲望的场景,或者在写作中单一地描写精神的屈服感,无法写出一种让人性得以站立起来的力量,写作的路子就越走越窄,灵魂的面貌也越来越阴沉,慢慢地,文学就失去了影响人心的正面力量。”①从诗歌的艺术上来看,刘萱的《西藏三章》既注重意象的营造又不晦涩难懂,语言自然而又富有诗意,形式大致整饬而又灵活多样。

刘萱的《西藏三章》从对西藏地理文化空间的建构入手,又能抽离具体场景从而通达人生,对生命进行追问和思索。她的诗歌以情感的真挚浓烈而动人,以抒发坚韧、美好的感怀而彰显其精神担当意识,而透过这些意义背后看到的是一个有情怀、有大爱、有精神气场的个人。“歌以言志,诗以传情”,她与她的诗歌都让人感动并对之心生敬意。

责任编辑:次仁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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