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波来
对灯火,已不像年少时那样着迷。
那时夜长,梦多,白日浩荡,不惧在天黑上路。
那时灯火,要通明,要璀璨,要光与亮的彻夜盛宴,不原谅一点暗影。
走过一些山水,暗夜里跌痛过,再说灯火。
宁愿去看,去想,去恋栈黑夜深处的那一灯如豆。绰约如星子,真切又如一句耳语。
温暖,厮磨,哪怕是小小的,若即若离的。
远方,总有灯火。
如今,可以放下了。
可以闭上眼看见,繁花落尽,睁着眼无视,群莺乱飞。可以朝一条道走到黑。
心中澄明,不再借世间一点灯火。如果有人从大街上,听到嘚嘚之声,那只是,又一匹老马识途,又一个新人回家。
人生一世,亮如灯火。
1
风景是需要虚设的,虚设是一种重构,否则落在纸上,太过沉重。
山不是那山,水不是那水,似是,而非。
你不是常有故國重游、恍若隔世之感么?
只有石砾与骨渣,保留着磕碰与尖锐的痛感,拒绝与温软的文字媾和、堆砌锦绣的诗。
2
而起点,不作过多盘忖,甚而计较。一把伞,一柄扇,随时上路。
随时在水与火的撩拨中招摇而过。
被折叠好的阴天与暗疾,同时被牢牢把持在手。
需要将繁喧而险恶的街市,认作闲庭;将寂寥而趄趔的人生,走成信步。
异乡的街市,异乡的寂寥而趄趔的人生啊。
3
由此及彼,由之前到之后,由旧码头到系不住的轻舟万里。
由你,到我。
像铺开一幅画卷,言词留下泅渡的痕迹。我有的是一念,或一瞥,让你在众花迷离的泉源处,望见蔚蓝的入海口。
我是虚设的另一个你,同样回不了家。
4
万般悲欣,山重水复,你当风景看。
四望皎然,我只在来去的路上。
他们说九月,应在浆果的蜜汁中醒来。像俯身劳作的人说到丰收,像一粒端坐于穗尖上的粮食,迎向收割的刀光时忘乎所以的幸福。
九月又是晦涩不明的,他们说到被丰收的韭菜,被吹胀的满天飘舞的气球。人群中流传着坏消息。先自出走的人从水流中听到石头不安的撞击声。天越走越冷。
而幸福,有时具体到只是一个个易拉罐被踩扁的啪啪声……我听到浆果在夜里碎裂。孤独的拾荒者一时间笑得很甜。
我为此惊醒,披衣而坐,任想象的蜜汁溅流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