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旭东
站着坐着,或者行走在大街上,我都需要两个人的位置。就像视觉需要一副眼镜,就像生活需要一双鞋。
我一直带着我的影子,很多时候不背不抱,保持一个九十度的夹角。
不是完全为了在各自的生活平面上,作出一副端端正正的姿态,更重要的是可以依靠相互支撑,好让各自的生活四平八稳。
可生活的平面并不是到处平坦,有时候影子会被折叠进街角的垃圾箱里,有时会歪曲在拐角处的台阶上,还有时候会被陌生的诱惑带走。
每当这些时候,我也不同程度地被折叠被歪曲被带走——
我们彼此依赖而存在。
影子的生活方式极其简单,我始终模仿不来。
我的脑袋和心脏,是两台机器,不停运转,生产出意识思维和情感来。其中一些废弃物会产生污染,成分复杂,总被血肉和骨头包裹。
我永远无法扔出去,影子没有血肉和骨头。不然,会被饥不择食的流浪狗叼走。
影子和我一样都有权利疲惫,因为我们是活生生的存在。
阴霾之中并不允许影子私自休息,不过除了我没有人看得见他在做什么。
只有晚上,适合人类休息的时候,影子和我可以卸下各自的姿态。
我占据了他的位置,我是他唯一安睡的床。
在一面镜子面前,我看见我的影子站了起来。
为了让我带他走向远方,那些我无法拿动的行囊,他都帮我扛着,替我被尘世之中、生活之轻压倒在地。
此刻,他突然站在我面前,穿上了和我一样的衣服和鞋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忽然之间,哪个我更真实?
他一定是背叛了我,我越来越感到疲惫,只能像从前的他那样爬着。
交换彼此扮演的生活角色,让我跟随他一路前行。
通过镜子这扇玻璃门,分别容纳我们生活的世界,能够清楚地互相看见。
但总有一扇门是虚设的,我进不去,他出不来。
我的影子站了起来,在照镜子的时候,他看见了生活在镜子里面的我。
一些形而上的碎片,具备所有玻璃的特征——
有比水还清晰的透明,可以恍惚地映照一切,无论正反。
阴云、晴空、语言或是心情,以破碎的形态,才完整地分割出每一块或大或小的细节。反照过去,预示未来。
质地坚硬,因为它是石头,不过植入了人的意识形态。
被温度和光线无数次穿越,也隐埋针孔在骨骼中的分布。纵然碎得毫无形状,皮肤表面也解剖不出一块疼痛。
不必追究原凶是谁。总之,不是现实就是命运,或者不是你就是我。
碎了也是玻璃的性格——
有划破手掌的可能,沒有重新弥合的迹象。得好好收拾一番,和清洁工的心理完全不同。
那些碎片的抽象,具备一起事件的特征——
我认识事件的主人公,知道它和爱以及被爱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