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大道西
这一天,母上如往常一样在7点醒来,宝咪照例在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到她床边去叫早,然后俯卧在卧室靠近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她慢慢起床、穿衣、洗漱、吃早饭、查看猫食盆、清理猫尿盆。忙完所有这些事情,母上照例是要撸猫的,这天却发现宝咪身上特别臭,下身不断流出小便一样的透明液体。于是母上打了一盆温水,一边嘲笑数落她一边给她擦身。擦着擦着,宝咪原本俯卧的身体慢慢向右侧倒去。
我起床的时候,宝咪正好刚刚倒下。她的脑袋抵住沙发的靠背,眼睛和鼻子挤在沙发的缝隙里,看不清她的表情。每过几分钟宝咪的腿脚就会抽动一下,就像小时候睡着了一样,只是幅度剧烈一些;隔几分钟她的喉咙里还会发出像打喷嚏或者咳嗽的声音。很臭的液体不断地流着,我们只能拿来她最不喜欢的纸尿片给她垫着,过一会儿就换一块。过了大概半小时,我们发现她张开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好像很口渴的样子,于是我马上倒了一碗凉开水,母上用针筒滴了一滴水在她嘴边,她居然伸出舌头来舔了去。于是我们充满希望地打了一管水,一点一点喂她吃完。
窗外的阳光渐渐刺眼起来,我们把窗帘拉上,守在她身边,谁也不说话,看着她抽动、咳嗽,给她喂水,换干净的纸尿片。她的呼吸平稳,心跳正常,只是体温比平时低一点。11点左右,我发现宝咪的嘴张开了,嘴里不断冒出淡黄色的泡泡,大概冒了有一分钟之久。随后她呼出一口气,很长很长的一口气,有两三秒那么长吧,与此同时手和脚都慢慢地再向前伸展了一点。整个过程就像是在完成一个舒展的瑜伽动作。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宝咪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两样,身体还是热的,毛摸起来仍然油光顺滑。我问宝咪是不是真的走了,母上说是的,但是她的眼睛还没有闭上呢!母上去倒了一盆温水,给宝咪擦弄脏的身体。擦着擦着,她的眼睑慢慢地垂了下来,嘴巴也轻轻地合上了,从侧面看去,露出面带笑容的样子。
我下午要去上课,12点多必须出发,临走的时候我最后看了一眼宝咪。她静静地躺在从小陪伴她的沙发布里,垫着她最喜欢的一张毯子,身体已经完全冰冷而僵硬。我夺门而出,眼前一片模糊。
宝咪来我们家是2001年的春天。我和母上都是天生的猫奴。我俩看着猫咪就会觉得心情特别愉快,我们都喜欢摸着猫咪柔软的身体和顺滑的皮毛,喜欢一头扎进猫肚子里大口吸着她们身上特有的味道。在寒冷的冬天,我们抢着说服宝咪跳到自己的大腿上取暖。每当这个时候,摸着她无比柔软的小胸脯,我的心里就会泛起一丝担忧,要是宝咪哪天离开我们,该怎么办呢?
长了肿瘤以后,宝咪的胃口越来越好。去年4月我在朋友圈分享了宝咪一天要吃一大碗鱼的照片,震惊了所有人。但是此后她的胃口越来越大,身体也越来越壮实。皮肤病居然也神奇地痊愈了,全身的皮毛油光水滑,状态达到了人生的巅峰。我们不确定她是否知道自己长了肿瘤,但是肚子上平白多出一样东西来,她自己似乎并不十分介意。倒是母上每天唉声叹气,不住地问我,这个瘤越长越大,越长越大,你说以后会怎样呢?
我们去了离家很远的一家研究所附属的动物医院,接待我们的男医生专攻动物肿瘤,有五年的留德经验,看起来确实很专业。但是结果就是恶性乳腺肿瘤,不建议动手术。我们问这样一直长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医生说会溃破。这位医生只收了我们挂号费,什么检查也没有做,却陪着我们说了半小时的话,他似乎并不能具体地描述疾病发展到后来的情景,只是不断笨拙地重复同样的话来安慰我们。我们是第一次带宝咪出去看病,本来觉得她肯定会气到发疯呼呼地乱抓乱咬,谁知她一直静静地坐在医生面前,睁大眼睛,看着医生。
2018年农历新年的第一天早上,宝咪的瘤终于是溃破了,流出了很多很多黏稠的液体。从那一天开始,宝咪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她开始整天黏着母上,母上在厨房工作的时候她都要挤到煤气灶下面的橱柜里,一动不动地仰头看着她。大概到了三月,有次在我们开始吃晚饭的时候,她竟然跳上桌子,在母上的手边找了一处地方坐了下来。我开玩笑似的给了她一片青菜,她居然捡起来吃个精光,于是我们把所有的荤素菜品一个一个都给她吃了一遍。宝咪以前不吃米饭,那天居然也吃了一小口,饭后还随我们吃了一份甜品。
从那天以后,除了自己的猫饭以外,宝咪每天早餐和晚餐都会坐在饭桌上,我们吃什么她都要吃一点,不论荤素甜咸,我们专门给她准备了一只玻璃饭碗,供她上桌的时候用。那个溃破的肿瘤倒没怎么再长大,但是一直会出血水。母上说这个肿瘤或许是良性的呢,等水出完或许就好了呢!
她去世前的三天似乎状态特别好。母上给她梳了毛,显得皮毛特别油亮,那天晚上我有饭局,半夜回家的时候看到宝咪趴在母上的大腿上,面孔贴着母上的肚子。母上说她晚饭后就一直这样趴着不动,便也不好赶她走。第二天,宝咪开始小便失禁,把客厅的沙发都弄湿透了,于是她换到了卧室的沙发。
宝咪在这张沙发上卧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时分,她忽然就好了。那天晚上我们吃了水淋淋的小白菜炒鱼丸,宝咪吃了一大盆小白菜。汤里有排骨,母上还为我添置了一只食堂的鸭腿。令人奇怪的是宝咪不吃排骨,却盯着我手里的鸭腿。吃完鸭腿之后,宝咪再没有吃任何东西。第二天早上,她等我们都正常起床以后,就离开了我们。
在目不转睛地观察了她离开的全过程之后,我几乎有点相信灵魂和肉体是完全分开的了。在她呼出那口长气的时候,她的灵魂也随之散去,不知是消失在了空气中还是通过某种渠道去了另一个平行世界。在她离开之前,似乎看不到任何医学指标上的衰竭,好像她是可以自己控制生死并选择死去的时间似的。不知道她是不是特地挑选了周五上午这个我们都在家的时间;她等待了漫长的夜晚和清晨,直到我们都像平日一样起床;不知道她那天早上是否巡视了一遍家里,会不会因为我的门没有打开而有些遗憾?当她在母上面前慢慢倒下的时候,不知道她是否有什么要对她说?当她腿脚抽动的时候,不知道她的脑海中是否会回顾自己这一生?
宝咪的一生,在我们的生命中实在也不算短暂。宝咪在一生中所看到的我,从一个不可一世的三好学生,不断遭受各种挑战和挫折,不断通过否定自己也否定那个对我进行评价的系统而慢慢变得强大。不知道从宝咪的角度,是否能够觉察出我们的这些变化。17年生活在一起,我们总是觉得宝咪并不能理解身边的所有事情,但是她似乎明白一些我们所不明白的事情。
(移风
摘自豆瓣图/鹿川)
诗剧
远处的锚响如断续的钟声
云像小鱼浮进那柔动的圆浑……
小小的波涛带着成熟的慵懒
轻贴上船舷,
那样地腻,与软
渡口的石阶落向忧邃
这港,
静得像被母亲的手抚睡
灯光在水面拉成金的塔楼
小舟的影,
像鹰一样,像风一样穿过……
——郑愁予《港夜》
无敌上上签
猫的智商有多高?昨天不小心把人家的爪子踩了一下,为了安慰它立刻开了一个罐头。今天这家伙居然学会碰瓷了,趁我不注意悄悄蹲在我脚边。我往后退的时候又把它踩着了,然后这家伙就蹲在放罐头的地方开始大声叫。
我相信你是一个守口如瓶的人,但我怕你的朋友是开瓶器。
一旦决定要做作业,或开始工作了就特别注重仪式,桌子乱了影响做题,头发油了影响思考,键盘有一粒灰尘影响打字……恨不得沐浴焚香再拍死一只蚊子后才能开始学习工作。
作为一个严谨的理科生,我是不会相信一见钟情的,我需要看第二眼,验算一遍。
为什么要努力?为了在你夹菜时,别人不敢转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