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映姝
金银花
这个五月不能说好
无常的天气,让花儿夭折在
芬芳的路上
这个五月也不算坏
毕竟金银花一直在开
起初都是白色的花
我天天去看她们,带着
寻觅一朵黄色的好奇
后来,我的愿望得到满足
那朵黄色的花,一个巨大的漩涡
自由落体般舒展,有泰山压顶的沉重
白变成黄,最精微而遥远的距离
另一个神秘的天体。黄色的花儿
占据枝头,像一只只微型的孔雀
优雅地,伸长纤细的脖颈
她有骄傲的理由——
新的生命已经孕育
白色的花,落在雨后的泥泞里
像洒落的悼词。没落的几朵
混迹于黄色中,可爱又可怜
眼泪就要滑落。我伸出手指
将它按进眼眶。就像某年某月的
某个夜晚
点地梅
我们说好要挑战自己
从起点,回到起点
天的山下,天的池边
博格达峰在前,灯杆山在后
暮春的风,从海南吹向北边
山不动,水不兴
我们是移动的风景
星星点点的野花,仿若时光的
挽留。你在那块石头旁流连
甚至坐了一小会儿。我还是痴迷于
那些如影随形的小白花
山路蜿蜒。我们回到了起点
走的却是另一条水路
后来,你幽幽地说,那块石头
隐藏着你,年少时的爱恋
我正惊诧于那些野白花
迷人的花语——相思
相思也是环形的,那么
还有什么不值得我们感恩
火棘花
雨后,火棘花那么白
那么密。似乎有些得意
旁边的刺玫,花瓣零落
没落的,脸上挂着清泪
太平花还没有开。它在我心里
已开过几回。我第一次见火棘花
我刚刚知道它的模样
它红红的果子,长在心的一隅
那是九月,那是香山
植物带来的愉悦,是午后的甜点
你在木椅上看着。透过树叶的光
泻在你身上。像你慈悲的、宠爱的
眼神。我一次次停伫于
一树树的火红。身上的红衫
折射吉祥的光。雨后的火棘花
那么白,那么密
就像九月,它的果实
那么红,那么暖
卷 耳
几丛白色的花束,点缀着
石滩的荒芜。我依然在寻觅
一个羞愧的提醒,白色的花
荒凉地开,阴冷中开
此前,我们已经在石阶上
小憩片刻。再早一点儿
我心里发狠,要走到终点
这会儿,我们抄了近道
它等在这儿——裸露的石滩
我已过采撷的年岁
这纤细的、勃勃的花
散发着青春魔力。它等在这儿
寂寂地,灼灼地
不管不顾地,盛开
我也有过野野的花季
也曾这样傻傻地等一个人
天地有大美,唯时光
不可挽留。我们继续寻觅
终点,就在山的那边
阿拉伯婆婆纳
蓝紫色的二月兰开了
白墙下,绿荫里,溪流边
弥漫你爱着的单瓣美
蓝紫色的鸢尾盛开了
你远远地,远远地看着
硕大的花朵,放大的神秘
它的美像长满青苔的深井
牡丹园里,蓝紫色的荷包牡丹
是提着纱灯的小宫女。你错过了她
这会儿,她的纤腰袅娜
碎步于你非虚构的想象
一声叹息飘落,飘落——
无数蓝紫色的眼眸,草丛中
眨呀眨。你深深凝视
小心地,把它拼凑成完美的
蓝紫色的心事
幸福树
清晨,幸福树开了第十朵花
今年的第十朵。它一生中的
第十朵。也许是第十一朵
或是第十三朵。花期太短
而人世如漩涡,裹挟我
我叹息過无数次
它的枝干密、细,水土不服的症候
叶子瘦、薄,像老妇干枯的脸
竭力向上长。天花板冷冷地扭弯
它的脖子 不济的命运呀
我只思考过十次,或许还有几次
这取决于那孕育中的小小花蕾
我还是辨认不出它
总是那样,灰秃秃的树干上
它孤独、决绝地吹响黄绿的喇叭
幸福树开的是幸福花
这世间的认定,充满欲望、自我
我看着这第十朵花
心,又开始疼
比第九次疼得又深了一毫米
红瞿麦
我们的停留那么短暂
老鹳草的粉紫,乱我眼,静我心
你唤我,为一朵你不知晓的花
它藏在草丛中,像倚门回首的你
那么紫 是玫红
褪去记忆中那株惨淡的白
那么孤独,我在它周围努力寻找
却没发现另一朵
我抚摸着它流苏般的花瓣
抚摸出它的另一个名字:抚子花
它,是美的
我们,因它,而显得更美
鸢 尾
去年这个时候,郁金香开得真好
这儿,那儿,都是。路的两边
也是。这会儿,鸢尾开得正好
蓝一片,紫一片,梦幻的色彩
白色的,硕大,花瓣上沾满
微尘般的钻石,折射细小的光芒
我们有点害怕,它超出已有的认知
黄色的,点缀着深深浅浅的绿
沿着路的方向延伸。我们停下
抬起头远眺。博格达峰还是白的
天那么高,山那么高
我的欲望那么低
我拉住你的手,像十六岁的样子
那,的确是花一样的年华
我的欲望那么低
我拉着你的手,轻轻,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