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景建
清朝康熙年间,一到秋天,河北木兰围场就热闹非凡,因为这里是皇家狩猎的地方。这年八月,康熙听闻各省传来五谷丰登、粮食满仓的捷报,兴致颇高地决定到木兰围场进行一年一度的皇家狩猎。
正值壮年的康熙是个忧国忧民的君主,牢记祖宗马上得天下的祖训,从小习得一身好武艺,骑射功夫十分了得。第一天他就收获颇丰,晚上把打来的猎物——分给皇子和近臣。
这天傍晚,虽然塞了两大车的狍子、野兔等猎物,康熙却因天天在同一个猎场追杀而心生厌烦,没精打采地坐在御马上一声不吭。忽然,他抬头一望,只见远处的山坡上升起袅袅炊烟,晚霞在落日的浸染下如一片片金黄的彩绸,披挂在茂密的树林上面。好美的景致啊慷熙连连赞叹,一问才知道那是皇家围场旁边的乌兰布统草原。
“传朕旨意,明日去乌兰布统围猎!”康熙兴奋地说。旁边的大臣们都露出慌乱的神色,统领木兰围场的额尔泰将军吓得脸色煞白,从马上一跃而下,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山呼万岁:“皇上,万万不可啊!那乌兰布统草原山高林密,沟壑纵横,猛兽出没,奴才事先没有准备,万一……”
康熙不屑地说:“这不是更能检验我们的骑术吗?猛兽来了,射杀就是!”
旁边的索里赫也翻身下马,阻止道:“皇上,古人说,千金主子,坐不垂堂。万不可冒险啊,一旦有什么闪失,我们这些奴才怎么向太皇太后交代啊。”旁边的大臣们也纷纷跪倒在地,说要是皇上有什么不测,大清怎么办?太皇太后怎么办?
康熙知道索里赫是孝庄皇太后的本家人,前几年被安排到上驷院管理御马,尽职尽责,忠心耿耿,所提供的御马没有出丝毫差错,如今他把太皇太后抬出来,大臣们又都跪地求情,便不再坚持,说你们爱君之心苍天可鉴,就依你们不涉险便是。
回到营帐,康熙把贴身侍卫铁云叫过来,嘀咕了一通。铁云先是一惊,见康熙一副态度坚决的样子,只好答应。
第二天一早,康熙便发了旨意,说连日骑射,身体疲乏,在帐内休整一天,无论何人都不许打扰。接着,他和铁云乔装打扮一番,扮成普通猎户,骑马悄悄出了皇家围场,直奔乌兰布统草原而去。
前行二三十里,康熙和铁云才发现,除了树更高,草更深之外,这里并没有额尔泰说得那样凶险。
忽然,前方草丛里有了动静,康熙顿时来了精神,打马就冲了过去,就见草丛里一头大狍子受了,晾,扭头就跑。
康熙一边弯弓搭箭,一边催马急追。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管怎么追就是追不上,由于离得远,放箭也是白搭。突然,斜刺里钻出两匹棕色马,与康熙并排而行。铁云马上紧张起来,一打量,原来是两个三十多岁的猎户。
其中一个半裸上身的猎人对康熙和铁云笑着叫嚷起来:“这猎物肥得很,咱们谁打到就是谁的!”说完,他和旁边的大胡子猎人狠狠地拍了一下坐骑的屁股,飞奔而去。
康熙大吃一惊,看他们的马没自己的御马高,也没有御马肥壮,却跑得比御马还快?就这样,康熙眼瞅着那两个猎人冲上前去,射杀了那只大狍子。
两个猎人利索地把狍子剥了皮,支起柴堆,烧烤起来。他们把康熙和铁云叫过来一起吃肉喝酒。
嚼着狍子肉,康熙脱口而出:“这肉怎么和皇家围场里的狍子肉味道不一样啊?”大胡子猎户警觉起来:“刚才听口音就不对,你们难道是皇家围场里出来的?”
铁云脑子转得快,赶紧解释:“实话说吧,我们是从关内投亲来的。平时老父亲给皇家围场送山泉水,當今皇上打的猎物多,吃不完,赏赐给了他一只狍子。”康熙听后连忙点头。
大胡子立马放松了:“原来如此!”接着又不屑地说,“皇家围场的猎物都是家养的,当然不如这野生的味美了!”
康熙一怔,马上咽下口里的烤肉,问道:“都是家养的,你说的可当真?”旁边那个半裸身子的猎人灌了口酒说:“这还能有假?你刚到这里不了解而已!”说完,他又瞄了一眼康熙和铁云的马,摇摇头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两匹马华而不实,是买的皇家围场上驷院的吧?”
康熙又是一惊,马上回道:“没错!老哥真是火眼金睛。我正想问,这马又高又壮,为啥还没有你们这不起眼的马快呢?”
大胡子皱着眉头说:“皇上的御马嘛,必须坐着舒服,当然以稳为主,速度啥的不重要!听说他们对御马有一套专门的训练方法,怎么驯的我们就不知晓了,反正原本都是蒙古好马,进了皇家,唉,就可惜了。”
康熙匆匆吃完,就带着铁云告辞了。回到皇家围场的大帐,他马上把索里赫召来,问他今天在忙什么。
索里赫稟道:“回皇上,奴才一刻也不敢歇息。这不蒙古王爷前段时间进献了一批血统纯正的马匹,奴才正紧锣密鼓地训练呢,好让皇上回京时带回去供皇室骑乘。”
康熙大手一挥:“正好,朕正想去看看这御马是怎么驯出来的。去驯马场。”
索里赫惊得呆若木鸡,好大一会儿才开口说:“驯马场臭气熏天,万岁金体怎可去那污秽之地?”
康熙理都不理他,马上摆驾前往。索里赫冷汗直流,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到了驯马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圈棚。圈棚是个只比马耳高出三指的木棚子,木棚子里的宽度只能奔跑一匹御马,并且圈棚首尾衔接。驯马师将十几匹马全都关在圈棚里,然后站在圈棚的外面,手持马鞭,鞭打在圈棚里不停奔跑的御马。
康熙看到这里,冷笑着问索里赫:“老实回答朕,这是个什么驯法?”
索里赫哭丧着脸道:“皇上,这,这是……”
康熙厉声道:“吞吞吐吐干什么?还不快说!”
索里赫只好解释:“如果备选的御马在圈棚中尥蹶子,就会顶到棚顶的横木,必然会磕伤马头,这样不管性格多烈的马,在这种圈棚中跑上半年后,为了不让自己受伤,都会逐渐适应这种跑法,所以就跑得越来越稳当了。”
康熙听后,阴着脸不言语,又向前走。转过圈棚,他看见几十匹马背上都挂着两桶水,哪匹奔跑的马洒出水来,就会被驯马师狠狠地抽一鞭子。
康熙苦笑着说:“索里赫,这也是为了训练御马的平稳之举吧?”索赫里回道:“皇上英明!”
康熙自嘲起来:“朕英明什么?古人说得对,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要不是朕微服出游,怎会知道你上驷院驯马的秘密。”
第二天,康熙把所有随驾来木兰围场狩猎的皇子和大臣们召集起来,叹了口气说:“我大清从关外起家,一路征战,才有万里疆土,靠的是什么?一是人心,二是八旗之师马背上的骑射功夫。如今呢,朕却被那些猎户嘲笑了。因为朕的御马它不是马,是个花架子!猎人笑的不只是朕自个儿,也有你们,个个揣摩朕意,极尽奉承之能事,却忘了祖宗兴业之本!”
康熙疲惫地歪倒在软榻上,继续说:“传旨,额尔泰豢养猎物骗朕,剥夺爵位,发配新疆;索里赫歪曲上意,就地革职,去正红旗好好学学骑兵的驯马之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