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家才子的故事

文/李 芳 厐思纯

◎(1917年摄于贵阳)左起：乐森琏(叔慎)、乐森玮(静麓)、乐森琳(仲勤)、乐森琅(景武)、乐森璕(季纯)

“乐家大坟”地处贵阳外环高速公路上麦收费站与观山湖区金麦生态园相邻之麦西大坡山麓，是清末民初贵阳世家乐氏的坟地，葬有乐氏先祖海平夫妇及其后裔嘉荃、嘉芹、仲勤五人。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盗墓成风的岁月里，乐氏墓地亦难逃此劫。新修建的外环高速公路横穿而过，将乐氏墓地分为山腰山脚上下两片。山腰上的乐海平墓碑保存完好，碑高两米余，系清光绪三十年(1904)四月十三日所立，碑上镌刻有“诰封奉政大夫乐公之墓”。海平墓右侧是其夫人袁氏墓茔，碑上刻有“诰封夫人乐母袁夫人之墓”。山脚下水池侧则是乐海平次子乐嘉荃及其嘉荃夫人刘氏等人墓地，2016年8月，乐氏后人先后两次将被盗毁的墓莹修复，以利瞻仰祭祀。

根据乐嘉藻修订的《乐氏来黔谱略》等资料记载：乐氏原籍江西抚州府金溪县，世居十七都横路太平村，迁贵州镇远府黄平州旧城西门内长乐坊。至十七世乐海平始由黄平移居贵阳普定街(今黔灵西路) 。乐家世代在贵州黄平、湖南洪江、常德、汉口之间经商，拥有水路码头商铺，曾在洪江设有“锦成隆”庄号。

乐家的人物出类拔萃，乐家的故事源远流长。下面以人物为线索简要叙述之。

乐海平(1833—1901)，名永隆，以字行，清道光十三年(1833)九月生于黄平旧州西门内广积坊，光绪二十七年(1901)八月二十六日卒于贵阳，葬贵阳城北乡上麦西寨麦西大坡山麓(即乐家大坟)。为贵阳普定街“乐家大院”的笫一代主人。海平娶旧州同城袁氏为妻，袁夫人于光绪二十八年(1902)二月卒，享年62岁，同葬上麦西。生五子四女，长子嘉藻(字采臣)、次嘉荃(字良臣)、三嘉芸(字书臣)、四嘉芹(字丹臣)、五嘉兰(字湘忱)。

◎(1922年摄于北平)自左至右：谢根梅（景兰的父亲）、乐森琅（景武）、乐森璕（季纯）、乐森玮（静麓）

◎（摄于1956年）一排左起：乐森玮，乐森璕，乐森璕夫人孙瑟芬，乐明（乐刻长子），乐森琏夫人宋佩芬二排左起：乐黛云（乐森玮长女），漆珣（乐森珉之女，乐嘉藻外孙女，乐光啓妻），乐眉云（乐森琅之女），乐静芳（乐嘉藻孙女，乐森玟二女），乐刻（光仪）夫人吕绳良三排左起：秦晋（乐静芳夫），乐光新（乐森琅五子），乐光锐（乐森璧四子），乐光蔚（乐嘉藻之孙，乐森玟二子），汤一介

乐海平承继祖业经营木材等生意，虽有积财，却在咸同兵燹交加的乱世之中，热心公益，乐善好施，救济乡民及族人，赢得“乐善人”之誉，得到官府之认可，清廷授予“资政大夫”之衔。同时，海平夫妇具有注重子孙教育的远大目光，深知“绵世泽莫如积德，振家声还是读书”的道理，遂举家移居省会，延名师教授子弟，究习“修齐治平”之理。其子嘉藻考中举人，参加变法图强的“公车上书”壮举；嘉荃考取秀才，诗书精善，富于文物古籍收藏。至此，清末民初贵阳有“乐家才子”与“唐家顶子”“华家银子”“高家谷子”并称，其显赫家声，令人瞩目。

乐嘉藻(1868—1944)，字采臣。清同治七年(1868)十二月二十七日生于黄平旧州城内。光绪十九年(1893)中恩科举人，二十一年(1895)赴京会试，在京参加康有为、梁启超发起的“公车上书”，后又两次上书光绪帝，提出废传统攻读古书之制，倡学西方科学、振兴国家的建议。后与贵州学政严修(字范荪)结为师友，参与贵阳经世学堂的创办。维新变法失败后，嘉藻自费赴日本考察教育，归国后捐资五千两白银，与黔人李端棻、于德楷及奉天人李裕增(字茀田、福田，官通判)等人创办贵阳公立师范学堂，聘用日籍教员，效仿日式教育，培养师资。宣统元年(1909)当选为贵州咨议局第一届议长及教育总会会长，素以稳健持诚，斡旋于宪政党、自治学社与官府之间。宣统三年(1911)武昌起义成功，联合张百麟、郭重光等人冒死入抚署向贵州巡抚沈瑜庆陈述“独立意见”，被沈拒绝。九月十三日(即阳历11月3日)配合新军起义，迫沈交权而“宣布独立”，遂组建贵州“大汉军政府”，出任军政府枢密院枢密员，“凡本省于外省及中央一切机要电文，皆由嘉藻撰拟”。民国元年(1912)贵州军政府被滇军唐继尧颠覆后，二月初八日(即阳历3月26日)嘉藻被迫离黔避祸，走出乐家大院，赴京请愿，流寓于北京、天津之间，从此再未回黔。

民国四年(1915)，嘉藻以天津商品陈列所所长、巴拿马赛会直隶代表团调查员身份赴美参“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归国后任农商部主事。嘉藻弃政从教，定居北京，受聘于京华美专执教，讲授中国建筑史。民国二十二年(1933)自费出版《中国建筑史》，系中国人自己最早撰写的中国建筑史学著作。民国三十三年(1944)三月二十七日，乐嘉藻病逝于北京西四南大街大将坊胡同，葬于香山万安公墓。

嘉藻先生是一位放眼世界、具有民族气节的爱国知识分子。光绪三十一年(1905)在中国土地上的日俄战争，日本占领辽阳，贵阳师范学堂日籍教员狂妄自喜，邀学生庆贺受拒，出手殴打拒绝“共庆”活动的学堂学生，嘉藻先生在于德楷、李裕增的赞同下，毅然将日籍教员全部辞退，彰显民族大义，其行为得到梁启超等爱国人士的赞赏。通过参加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深感“因(中国)政府馆之建筑无建筑学家为之计划，未能发挥其固有之精神，而潦草窳败之处，又时招处人之讥笑，至是始觉本国建筑学之整理为不可缓之事”，毅然编著《中国建筑史》。日本侵华，国难当头，嘉藻又毅然鼓励其孙子光远投笔从戎，南下参加国民政府抗日军队。

◎留美学生乐森璧

乐嘉藻刊行于世的著作有《中国建筑史》《东美调查日记》《大会参观日记》(大会即1915年“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亦称“巴拿马赛会”)，尚有自宣统二年(1910年)至民国三十二年(1943)日记手稿七十七册。其中《辛亥日记》系贵州辛亥革命“实录”，民国四年(1915)《巴博调查录》系当年作者赴美参加“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活动的原始记录。还有乐嘉藻《读梁思成中国建筑史辟谬之答辩》等未刊稿等珍贵史料。贵州省文史研究馆组织文史专家对以上史料进行整理，以期付梓出版。

乐嘉荃(1871—1932)，字良臣，一作良丞，号抱壶庵主人。清同治十年(1871)九月十九日生于湖南洪江，光绪年间秀才。其工诗善书，精于鉴别，富于古籍文物收藏。著有《湘梦楼诗稿》《寿红轩诗稿》《抱壶庵词稿》等，均未刊行，现藏省文博部门。贵州著名书法家陈恒安老先生即出其门下。娶清平县(今贵州凯里市泸山镇)名士刘耀南之女为妻，生有六男二女。长子森璧(字伯健)、次子森琳(字仲勤)、三子森琏(字叔慎)、四子森璕(字季纯)、五子森琅(字景武)、六子森玮(字静麓)。长女碧纯，适谢根梅，其女谢景兰，系法著名的华裔女画家，享誉海内外。次女荔琴，适孙培静。民国二十一年(1932)三月二十六日，嘉荃卒于贵阳普定街乐家大院，葬于上麦西。

嘉荃长子乐森壁(1889—1957)，出生于乐家大院，清宣统二年(1910)赴京，在京师法政学堂参加清廷游美学务处第二届庚款游美生考试，与贵阳籍人许先甲(字肇南)一道被录取，留学美国耶鲁大学攻读化学。民国三年(1914)，在美留学的乐森璧被巴拿马赛会直隶事务局聘为英文翻译，曾陪同其伯父乐嘉藻参观调查参赛各国展馆，并在美国《留美学生季报》发表《巴拿马赛会游记》，编译有《美术馆参观记》一书。森璧还擅长西画，乐嘉藻在其侄乐森璧民国八年(1919)九月于美国所作的一幅画稿上题诗曰：“疑是明宫旧霁红，又从欧美见华风。文明不尽兴衰盛，都在丹青一叶中”。森璧在美先后留学耶鲁大学、麻省理工学院、哥伦比亚大学攻读经济学及化学工程。回国后供职于北平、上海等地海关做翻译工作，解放前回黔，在贵州大学任化学系主任之职，在商务印书馆印刷发行的《东方杂志》半月刊上发表许多科研之作。是一位古今中外、文理皆通的著名学者。1957年在贵阳病逝，享69年岁。

◎幼年谢景兰与母亲乐碧纯、父亲谢根梅

◎赵无极、谢景兰夫妇摄于贵阳乐家大院

嘉荃四子森璕(1899—1989)，字季纯，系我国著名地质学家，为乐氏家族中成就最高者。民国十三年(1924)毕业于北京大学地质系，民国二十五年(1936)获德国马堡大学哲学博士学位。解放后任西南军政委员会委员、北京大学地质系主任、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院士)。

嘉荃五子森琅(1902—1974)，字景武，于1919年8月考入北京医学专门学校(后更名为北京医科大学)，1923年毕业后留校工作，1928年8月回乡担任贵州大学医学专科教师、学监兼校医，1930年3月开办景武医院，用西法治病，名嗓省城。森琅夫人袁玉清、朱敦，生有光熙、光尧、光虞、光禹、光新、光华六子及一女眉云。长子光熙，毕业于湘雅医学院，解放后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任军医，最后在解放京总医院(北京301医院)任皮肤科主任，著名的皮肤病专家。次子光尧，毕业于北京清华大学，后任中国石油大学教授。五子光新，毕业于北京邮电学院(邮电大学)，留校任教，担任电信工程系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女儿眉云，解放军外语学院毕业，留校任教，后任南京大学外语学院英语系教授。光熙长子乐钢，美国俄勒岗大学比较文学博士，后任北卡罗来大学教授，亚州系主任，著名的华裔社会学者。

嘉荃六子森玮(1903—?)，字静麓，在北京时专修英语，回贵阳教书，后定居北京。森玮夫人徐文、何丽珍，育有一子二女，其子乐光启，长女乐黛云系蜚声中外的北京大学教授、比较文学研究专家;次女乐岫云。

◎乐森琅一家在景武医院合影

据乐氏后人乐光锐、乐建玲、乐镭等人介绍，乐家葬祖于北乡上麦西后，曾在上麦置有30余石祭祀田地，由嘉荃、森琅父子管理。曾捐资在上麦西寨中办小学，免费为当地农户的孩子提供教育直至解放。乐家每年清明祭祀，杀猪宰鸭，邀集附近的村民、佃户聚餐，并救济贫困农户，乐氏家族在当地口碑甚佳。乐家大坟原立有石牌坊，牌坊匾额系贵阳人、礼部尚书李端棻所题写，柱联亦为贵阳名士所撰书，甚为壮观，“文革”中被捣毁。乐氏家族对国家和社会的贡献，正如贵州文化老人陈福桐先生在《乐家大院百年风云》序言中所云：“自十九世纪末至今一百多年间，乐家大院对贵阳工商、教育、医药事业的贡献，有口皆碑。下一代与时俱进，面对滚滚的时代新潮，为现代的革命事业、科学事业、教育事业和文学艺术事业，又都有出色的贡献。‘福积百年元气厚’这句古老的格言，在乐家大院五代人身上体现得深重而悠远。第一代老人敬业精神，培育后代的远大眼光，才有第二代的人才出众……”。

贵阳乐家才子，第一代以乐嘉藻、嘉荃为代表，笫二代以乐森璧、森璕、森琅、森玮为代表，第三代以乐光熙、光尧、眉云兄妹及乐黛云为代表，第四代以乐钢等人为代表，他们都以卓越的贡献服务于社会，为贵阳乃至贵州争得荣誉，成为乡人学习的榜样，受到社会各界的尊重。其祖莹墓园应受到社会的保护，亦可开辟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供乡人瞻仰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