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学”与“不可学”

2019-04-20 02:25胡中惠
乐活老年 2019年2期
关键词:天分陆游东坡

文/胡中惠

“学诗则杜甫陆游可学而李白李贺不可学。”这是半句话,是从别的什么文章中读到的,据说是南怀瑾先生说的。南先生所说有些概括,清代词评家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却是言之凿凿。陈说:“太白之诗,东坡之词,皆是异样出色,只是人不能学。”为什么不能学呢?因为“东坡词豪宕感激,忠厚缠绵,后人学之,徒形粗鲁。故东坡词不能学,亦不必学”。

然而,曹雪芹的《红楼梦》则又是一种说法。书中林黛玉告诉香菱,若真心学诗,王维的五言律读一百首,然后再读一二百首杜甫的七言律,然后再读李白的七言绝句一二百首。肚子里有了这三个人作了底子,再把陶渊明等人的看一看,“不用一年的工夫,不愁不是诗翁了!”虚构的林黛玉反对学陆游,认为陆游的作品“浅近”,而真实的鲁迅的祖父却主张:“初学先诵白居易诗,取其明白易晓,味淡而永。再诵陆游诗,志高词壮,且多越事。再诵苏诗,笔力雄健,辞足达意。再诵李白诗,思致清逸。如杜之艰深,韩之奇崛,不能学亦不必学也。”

有点乱——这位说这个“可学”,那位说那个“不可学”,到底谁的观点更有道理呢?

都有一些道理,但我觉得南先生的观点更有道理。一个人在某个领域成功,必须具备几个方面的条件,比如“思想、生活、技巧三过硬”,比如“天分加努力加机遇”等等。就诗词写作来说,我认为无非是两条:一是天分,二是功力。天分是先天的,是父母给的;功力是后天的,是努力学习得来的。精神劳动真就有几多玄妙在里边,举凡文学艺术各门类,走到最后,都是天才们在角逐。有的人,没有人看见他下过多少功夫,可是具体操作起来,真的似有神助;有的人,将吃奶的劲都使上了,也难能创作出优秀的作品。杜甫“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按说,天分也是相当高的,但杜甫又说了:“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功夫也是真的没有少下。他懂李白:“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他也知道比不了李白:“自是君身有仙骨,世人哪得知其故?”

一个似乎是“功夫型”,一个似乎是“天才型”。“功夫型”可学,“天才型”真的不可学。为什么说李白苏东坡不可学呢?我认为:李白苏东坡们生来即聪敏过人,再加上性格豪放不羁,因此写起东西来“行当行止当止”,没有规律可循,忽而天上,忽而地下,天女散花,天马行空,很难从中总结出规律性的东西。所谓学习,无非就是寻找规律进而解释规律遵循规律,可是他们根本不按理数出牌,自己都不知自己下句说什么,你说你怎么效仿?为什么说杜甫陆游可学呢?是因为他们的东西有规律又接地气,起承转合,有家数,有层次,贴近生活,能够有所归依,似乎努努力可能达到。至于鲁迅的祖父所说杜之不可学,主要认为杜的作品“艰深”,我认为是一家之言,他说的是诗教学习中的循序渐进,与南先生等人的观点不是一个层面的问题。

说到苏东坡之不可学,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诗之写作是这位先生整体艺术活动中的短板。钱穆先生说“东坡诗之长处,在有豪情,有逸趣”,但“诗境有时未免落俗套”。钱先生说的是苏东坡的诗。细细想来是这样的,天才的光芒是能将功力不足遮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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