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红楼梦》中元春的宿命

2019-04-19 12:12何瑞华
文学教育 2019年4期
关键词:红楼梦

何瑞华

内容摘要:中国文学史上的巅峰之作《红楼梦》自问世以来,不仅以各人物的人生悲情感动着世世代代的读者,也以其精湛的文学艺术魅力吸引了一代代红学研究者众说纷纭的探究。本文试从小说对元春的人物描写和她家庭背景的角度,探讨元春宿命般的人生。

关键词:《红楼梦》 元春 悲剧人生

《红楼梦》,“悲剧中之悲剧”(王国维2007,p.29),自问世以来感动了无数读者,也吸引了众多学者的探究。对贾府兴衰起着关键作用的元春,也让读者为其在贾府昙花一现般的人生深感惋惜。本文试从小说对元春的人物描写与判词,及元春所处家庭背景的角度,探讨元春宿命般的悲剧人生。

一.三春怎及初春景,德才兼备入宫闱

元春生于大年初一,故名“元春”。“因贤孝才德,选入宫中作女史”(《红楼梦》第二回,p.32),掌管王后的礼职,后“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p.210),为贾家带上了皇亲国戚的光环,皇权和隆恩使贾府的富贵达到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p.173)。为迎接元春省亲,贾府赶造大观园,“把银子花得像淌海水似的”(p.217),以致元春“默默叹息奢华过费”(p.245)。诚然,这种奢华背后是贾府想借助皇权抬高自己社会威望的动机,是借此维护和扩大家族利益的驱使。为此付出代价的却是元春不为人知的心境,当元春省亲至贾母正室与亲人相见时,“贾妃满眼垂泪……忍悲强笑,说道:‘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一会,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说到这句,不禁又哽咽起来……又隔帘含泪谓其父曰:‘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p.248)由此可见,尽显皇恩福祉的元春,即使有着“贤德妃”的高贵身份,也只能忍受着与父母骨肉分离的孤寂,巴望着田园之家的天伦之乐,于她,这是一种人生的理想,一种生活的奢望。

元春能入选进宫,尽管与她生于显赫的荣国府门第分不开,但她本身拥有的容、德、才、言等标准的淑女形象更是关键,也正是这些优点对她跨入悲剧人生之门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如第四回有述:“今上崇尚诗礼,征采才能……凡仕宦名家之女......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p.64)。从这段对薛宝钗待选入宫前的叙述,我们可推断出当初元春能入宫的优势和原因。从此,元春永别了与姊妹们的自由烂漫、与父母的天伦之乐,踏进“不得见人”的皇宫深院,用她寂寥孤苦换来了她及整个家族的荣华富贵。

第五回金陵十二钗正册中关于元春的画和诗:“画着一张弓,弓上挂着香橼,也有一首歌词云: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p.78)。香橼,橼谐音“元”,香橼即指元妃。香橼本为“枸橼,一名‘香橼,芸香科,小乔木或大灌木……肉黄白色,味苦。中国中部和南部有栽培,果供观赏”(夏征农1999,p.544)。故香橼可做室内的一件摆设,并无大材之用。而画中的“一张弓”,谐音“宫闱”的“宫”字,暗指皇宫,又是斗争的象征。这判词暗示了元妃只不过如同皇宫中一件平常摆设;同时也预示了元春葬身宫廷内部权力倾轧、宫闱深处尔虞讹诈的悲惨结局。

读者在《红楼梦》中看不到元妃被皇帝宠爱,与皇帝恩爱的描写,只看到她被皇宫的礼节禁锢,即便是皇恩浩荡的省亲,也只是摆一摆皇家的排场后速回深宫。身为皇妃的元春,她得到了世间女子羡慕不已的富贵与荣耀,但是,她失去了人之所以为人的本质需要,得到的是违背了人性的精神折磨。她“二十年来辨是非”,其中包含了多少旷怨已久、心性凄寂的沉重哀伤和喟叹。在省亲完毕回銮之时,元春“拉住贾母、王夫人的手,紧紧的不忍释放”(p.258)。元春省亲,从与亲人见面时的哭哭啼啼到省亲结束回銮时的满眼滚泪,没有欢声笑语,有的只是她哭出了多年远离父母、在宫中不能哭没人诉的委屈。省亲后依依不舍的离别,可见她对那个“活死人墓”、伴着孤灯度过漫漫长夜的深深恐惧。从此以后,元春再也没有出宫,第一次省亲与家人的生离却是死别。然而,元春在家人看来是幸福的,“三春争及初春景”,迎春、探春、惜春都不及她有福气。就连王夫人得知迎春婚姻不幸时,也不无得意地说:“你难道没听见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里个个都象你大姐姐做娘娘呢”(p.1164)。

远离家人,独自在皇宫生活二十年间,让元春经历了宫中人情冷漠及与朝政的变幻莫测。让她对皇宫生活深感无奈,“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眼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把芳魂消耗。望家乡,路远山高。故向爹娘梦里相告:儿命已入黄泉,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p.85)虽同在京城,深陷皇宫没有自由的元妃却在“路远山高”的现实中,寄希望自己死后能向亲人托梦。这首【恨无常】控诉着元春对父母为她选择的富贵之路何等的委屈,希望自己的早亡能唤醒过分追逐名利的家族,也反映出那些在现实中盲目追求违背人性本质需要的观念和行为将导致适得其反的结果。实际上,“荣华正好”的元春并非被“无常鬼”带走,而是贾府把维系家族利益的最大重担压在一个弱女子身上,这对元春而言,背离了人性的本质需要,给她自身生存只能带来不幸和灾难。当元春命入黄泉时,只好在梦里劝说爹娘,“须要退步抽身早”,尽早从盲目的利益追求中悔悟,否则“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成灰”(p.313),这是元春制出的灯谜,谜底就是“炮仗”。鞭炮一声,惊天动地,但喧嚣过后就是粉身碎骨的悲哀,这怎能不让人预感凄惨悲剧的步步逼近?

果然,元春“自选了凤藻宫后,圣眷隆重,身体发福,未免举动费力。每日起居劳乏,时发痰疾……因偶沾寒气……痰气壅塞”而死(p.1343)。元春因家族利益的膨胀而被送进皇宫这个危机重重的“虎穴”,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她每天都得小心翼翼、勤慎恭肃地行走在命运存亡的边缘,唯恐一个不小心招来杀身之祸和灭门之灾,其早衰早亡的悲惨结局是毋庸置疑的。当然,贾家的兴衰与这位贾妃的命运也是息息相关的,元春一死,贾府也就“树倒猢狲散”,这个“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p.27)、“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流传”(p.82)之府最终陷入了土崩瓦解、一败涂地的境地。

二.世袭高官留富贵,舍女入宫泽皇恩

元春进宫,除了她自身原因,她的家庭背景起了关键作用:一、贾府自宁、荣二国公至贾赦这一代,为世袭高官显宦,提供了她能进宫的先决条件。如书中所说“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p.65);二是贾府为了巩固已有的显赫地位并延续荣华富贵,与皇室结亲是解决大家族后顾之忧的最佳途径。“在私有皇权社会,与皇上沾亲带故的皇亲国戚,自然会有无限浩荡的皇恩惠顾”(雨後2006,p.7)。民间都以为皇宫是个金銮玉殿、珠帘锦被、流光溢彩和轻歌曼舞的人间天堂,利欲熏心的父母,以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千方百计地把女儿往“天堂”里推。元春就是这样被爱她的父母当作一种礼物,一件政治交换品,送到了“至孝纯仁,体天格物”(p.216)的皇帝身边,交换来的是五彩眩目的名利光环和如日中天的家族权势。通过元春换来的荣耀与喜悦正如书中第十六回所述,贾府得知元春晋封时,“宁荣两处上下里外,莫不欣然踊跃,个个面上皆有得意之状,言笑鼎沸不绝”(p.210)。殊不知,皇宫却是封建社会的一个畸形产物,是个苍白沉寂、机关重重的人间地狱,元春就在那没有亲情、爱情和人情的深宫里,过着独守孤灯的生活,过早的离开人世。元春的早逝,使祖上余荫日趋衰弱的贾府失去了依靠和保护,加速(或者说注定)了贾府的衰败陨落。

三.结论

贾府兴衰与元春宿命般大起大落的悲剧人生有着密切联系。我们为贾府奢华啧啧惊叹、为元春人生如流星般陨落而感到悲恸的同时,也感悟出:盲目追求超越自身生存的合理需要,将给自己带来生存的不幸和苦难。人只有理性地认识到自身生存的需要和要求,并以此支配自己的能动行为,这种对物质利益的追求才可能符合人的生存需要。

参考文献

[1]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

[2]王国维,蔡元培,胡适.《三大师谈<红楼梦>》[M].上海:上海三聯书店,2007.

[3]夏征农.《辞海词语分册》[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9.

[4]雨後.《红楼微言》[M].河北:河北教育出版社,2006.

(作者单位:浙江工业大学之江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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