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夜行》看推理小说叙事视角转换技巧

2019-04-19 01:27梁玲玲
今传媒 2019年3期

梁玲玲

摘 要:《白夜行》是日本著名推理小说家东野圭吾的代表小说作品,该小说不仅在侦探类型小说中享有盛誉,而且也深刻地反映了人性救赎与毁灭的主题。本文主要从两个方面论述《白夜行》的叙事技巧:第三人称限知视角的运用和叙述视角的转换。旨在通过阐释这些叙事技巧在小说文本中的客观表现,分析其在新侦探推理小说领域内的叙事创意。

关键词:《白夜行》;叙事技巧;第三人称限知视角;隐含读者

中圖分类号:I06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8122(2019)03-0132-03

东野圭吾作为推理小说作家中的佼佼者,其大多数小说中描写的案件作案手法玄妙、情节起伏跌宕吸引读者,直击社会和人性,主题深刻,引人深思。其代表作《白夜行》通过男女主人公的悲剧命运探讨了人性的扭曲和自我救赎的主题,同时也在叙事视角和叙述结构方面成功地运用叙事技巧,通过第三人称的限知视角,从故事场景中展示人物的所见所闻,带出情节线上的悬念,让读者“知之甚少”,直到最后揭示事件的原委,将侦探小说的隐与藏发挥到极致。

一、用第三人称限知视角设置悬念

叙事视角的研究在西方20世纪小说理论研究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并且至今仍然是小说理论界研究小说文本的重要范畴。“任何一篇叙事作品都存在一个叙事视角的问题,它决定着叙述者和人物从什么角度来呈现小说故事,因而也是经典叙事学长期关注的问题。”[1]在创作小说时,作家首先要选择一个能充分体现其叙述智慧的视角来展开小说。选择第一人称小说还是第三人称,都会涉及用什么样的叙事视角叙述整个小说的问题。中国传统的白话小说成熟于宋代话本,而宋代话本常用第三人称。所以,中国传统的小说作家喜欢用第三人称来叙述小说故事。并且,中国传统小说作家在使用第三人称视角叙述小说故事时,常常会用第三人称全知视角叙述一个历史上已经发生过的故事。中国传统作家之所以喜欢选择第三人称小说,并且常用全知叙事视角,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作者可以叙述小说故事中所有人物的内心思想和情感活动,叙述人物的过去、现在和将来,可以像上帝一样自由地进入故事中任何一个人物的内心。当然,全知叙事视角也有其局限性,当作者通过全知叙事视角交代小说故事中的背景信息时,就会使读者产生阅读的距离感,无法参与和体验故事人物的具体感受,降低了读者的参与度。对于侦探小说来说,为了增加小说情节的悬念带来的悬疑感和神秘感,作家往往更多地使用限知叙事视角。因为限知视角的叙述主体在小说情节的外部,只能叙述小说中的人物观察到、感知到和想象得到的东西。正是限知叙事视角的这一特性,使作者能从故事内部叙述具体人物在小说场景中的所见所闻,而不是像全知叙事视角那样,只是站在故事之外叙述人物的心理活动。也正因为这一特性,使读者能通过故事中人物的限知叙事视角,真切地感受故事人物的内心活动,通过这个有限制的叙事视角了解故事或案件,这无疑是第三人称限知视角超越全知视角的优势所在。小说《白夜行》主要采用了限知叙事视角,因而使小说故事中的案件显得扑朔迷离,充满悬念。

《白夜行》小说开始时,作者将叙事视角聚焦在警察屉垣润三身上,通过屉垣润三的眼睛去了解周围发生的事件、接触与案件有关的人员,同时表现屉垣润三自己的内心想法。作者通过介入这个人物的内心,将读者带入到情节中。小说写到警察屉垣润三在面店里吃饭时,从周围人的聊天中了解到面店前面的废弃大楼里发生了一件杀人案,然后再写屉垣润三在案发现场调查凶杀案件的经过。最后写屉垣润三送被杀死者的妻子弥生子回家后,在询问弥生子的当铺管家松浦勇的不在场证明时,松浦勇说自己在这里工作了五年,小说接着写道:[HTK]笹垣想,五年不算长。以前在哪里工作?是在什么因缘之下来这里工作的?笹垣很想问这些问题,但决定先忍下来,因为还会再来这里好几次[2]。在上述引文中,笹垣润三了解到松浦勇已经在当铺工作五年后,开始思考松浦勇之前在哪里工作,又为何会来到这里工作,并且决定先将疑问搁置,等到下次到访时再详细询问。作家在这里使用了第三人称限知视角的叙事技巧,通过屉垣润三的限知视角,将读者带入到案件的调查之中。这段引文总共四句话,不仅写了屉垣润三当时的内心疑惑,同时也叙述了他当时想到却没有说出来的话。屉垣润三没有将自己心里的疑惑当场说出来。这给读者带来了双重体验。首先,叙述者从故事的场景中叙述人物的内心活动,屉垣润三用警察办案的思维方式,思考松浦勇话中的意思,并将其过去和现在联系起来。其次,叙述者从屉垣润三的内心独白“因为还会再来这里好几次”的话中,将人物的限知视角中的内心想法引入小说情节线索上,设置悬念:为什么屉垣润三还要再来?他什么时候会来?他再来几次?难道松浦勇和案件相关么?每一个问题都直接引发读者的阅读期待和好奇心。因此,第三人称限知视角的有限性,恰恰为叙述者讲述侦探故事提供了极好的叙事技巧,有限的案件信息和被聚焦者所知的有限信息,可以为侦探小说增加悬念,进而激发读者去猜测和推断小说中案件的真相,以及侦破案件的过程,使读者在小说阅读过程中分享破案的体验和推理的逻辑思辨。

二、视角转换中体现隐含读者声音

小说《白夜行》的故事时间跨度大,整个故事横跨18年之久,而且人物和事件众多,仅通过聚焦一个人物的限知视角去叙述小说故事,虽然能营造一些悬念,却为作者叙述整个小说故事带来了难度。为此,东野圭吾主要采用两种叙事视角的结构方式加以处理。一是巧妙地运用多个人物视角的限知视角,在限知叙事视角的拼接中叙述故事中事件;二是通过限知叙事视角向全知视角的转换方式揭示故事中事件之间的因果关联。

第四章雪穗的母亲在自己家里死亡之后,围绕着如何死亡的问题,作家采用了叙事视角转换的叙事技巧。先是从雪穗的家庭教师正晴的视角叙述,正晴十分爱慕雪穗。当她从雪穗的养母唐泽礼子那里了解到雪穗生母自杀的消息后,就敏锐地觉察到雪穗生母死得蹊跷。小说叙述道:[HTK]正晴判断,实际上是自杀,但有人把锅里的大酱汤泼了出来,把现场布置成意外……只是,这个想象撇不开一个可怕的疑问。那便是——雪穗最初发现出事时,她母亲已经气绝,还是尚有一线生机?[2]正晴最初认为,雪穗的生母西本文代是自杀,只是有人把现场布置成意外死亡。随后,正晴推理出这个现场布置的人只能是雪穗。那么,雪穗为何这样做呢?作家便开始从正晴的限知叙事视角转换到全知叙事视角,得出判断“应该是为了世人的眼光。”作家最后用疑问的语气叙述道:“只是,这个想象撇不开一个可怕的疑问。那便是——雪穗最初发现出事时,她母亲已经气绝,还是尚有一线生机?”这实际上已经完全是全知叙事视角判断了。正是通过限知叙事视角切换到全知叙事视角之后,巧妙地传递出隐含作者的叙述话语。并且,用一种叙事悬念的方式将雪穗生母的死亡疑点指向雪穗。正如英国小说家福斯特所言“小说技巧中最复杂的问题,不在于按某种公示形式,而在于作者使读者接受自己的能力。”[3]作者在双重视角中传递隐含作者话语,让读者在不知不觉中接受全知的判断——“只是,这个想法撇不开一个可怕的疑问。”

三、叙事视角转换中传达主题声音

进入20世纪以后,有限叙事视角的叙述方式更是被越来越多的小说作家所认识、采用和发展。在小说《白夜行》中,作家主要运用第三人称的限知叙事视角,辅之以全知视角表述隐含作者的话。作为一种叙事方式,全知视角与限知视角并无优劣之分。而小说《白夜行》的创新性体现在,作家主要运用了多个人物的限知视角进行叙述,并在限知视角和全知视角的转换中,传达出隐含作者的声音。

首先,作家运用第三人称限知视角叙事,将十八年前的案件通过“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方式,有隐有藏地慢慢拨开故事。第三人称限知视角的有限信息展示,为侦探小说增添了悬疑色彩,提高了读者的阅读期待。相较于全知视角的全知全能,它保留了侦探小说的探案特色,仿佛读者是一个探案者,一点一点抽丝剥茧了解案件,有限的知晓信息了解故事。

其次,作家通过多个人物的限知视角对案件的各自判断,通过次要人物判断中的矛盾性来凸显案件的微妙和复杂,进而制造小说情节上的叙事悬念,引发读者的阅读期待。限知视角的有限特色为侦探类型小说提供了帮助,但是因为小说跨度大,故事人物众多,有限视角无法将所有信息展示,进而需要作者通过多个人物的限知视角拼凑信息,并通过多个人物的矛盾判断,增加案件的悬疑程度,提升作品的可读性。一方面通过多个人物的限知视角补充单个限知视角的缺陷,达到类似全知视角的效果,让案件走向逐渐清晰,另一方面通过多个人物的矛盾判断则是让情节更加扑朔迷离,提升小说情节的悬念感,提高读者的参与度和阅读期待。可以说,限知视角常为侦探类型小说所使用,但多个人物的限知视角的使用则是《白夜行》的创新之处。以往作家倾向于采用单个限知视角,从侦探或警察等某一个人的视角剖析洞察整个案件,结构全篇。而《白夜行》中的创新性则体现在,作者在全篇运用了多个人物的限知视角进行叙述,并在限知视角和全知视角的转换中,传达出隐含作者的声音。

“《白夜行》从主题意义上来说,已经超越了传统意义上的推理小说,谁是犯人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犯罪背后的人性和社会因素”[4]。东野奎吾凭借《白夜行》在日本推理小说界获得至高荣誉,不仅仅是因为故事情节的跌宕起伏,逻辑推理,更因为他小说中蕴含的深刻人性主题。“社会派推理小说不是单纯地去描写破案,而是将悬念、推理破案的过程与社会现象和社会矛盾紧密的结合起来,揭露社会的阴暗面,创作动机也有很强的社会性[5]。”而东野圭吾在小说中将20世纪80年代日本社会经济低迷状态下,父母出卖小孩肉体,换取金钱的丑陋社会现象与侦探元素结合,揭露社会的黑暗。作者通过一个凶杀案件,揭露了日本社会残酷可耻的亲情缺失现实,给予了深刻的批评,并且对企图采取卑劣手段自我拯救和救赎的行为进行了讽刺和批评,表达了一个作家的严肃思考,也是小说行文的主控思想。“故事进展通过故事中押上台面的各种价值的正面负荷和负面负荷之间的动态移动而建构起来的。” [6]《白夜行》通过各种正面行为和负面行为的碰撞,体现两种价值观的碰撞,并通过司亮和雪穗的爱情悲剧表达了人无法通过卑劣的行径完成自我拯救与救赎的主控思想。

四、结 语

作者通过这个故事的原点事件,揭露了日本社会中亲情关系在金钱利益关系面前被消解殆尽的惊人现實。除了揭露日本社会残酷可耻的亲情缺失现实,作者也通过《白夜行》探讨了深刻的人性救赎问题,对企图采取卑劣手段自我拯救和救赎的行为进行了讽刺和批评,表达了一个作家的严肃思考,这也是小说行文的主控思想。

正是通过巧妙的转换叙述视角,东野圭吾的《白夜行》从多人物视角还原人物和案件真相,推动情节的发展,并选取典型事件,暗示深刻的人性救赎与社会批判的主题,让读者在缜密的逻辑分析和冷静的叙述中享受到了“身临其境”的破案体验,更反思社会现象与人性救赎问题,具有深刻的教育意义。

参考文献:

[1]刘静.浅论小说叙事视角的三种类型[J].承德民族师专学报,2004(4).

[2](日)东野圭吾.白夜行[M].海口:南海出版社,2017:7.

[3](英)爱·摩·福斯特.小说面面观[M].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

[4]牛丽.从《白夜行》看东野奎吾侦探小说中的人性[J].语文学刊-外语教育与教学,2010(7).

[5]马军.大众社会与战后日本的推理小说[J].日本学论坛,2001(1).

[6](美)罗伯特·麦基.故事——材质·结构·风格和银幕剧作的原理[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5: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