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喆
她见过许多地方的雪。离开了落后的村庄,她背着行囊,四处谋生。
她见过松散的朔方的雪。在那个雪天,被无数家公司拒绝后,她拎着冰凉的公文包走在雪花飘洒的街道上。听到肚子咕咕的鸣声,她才意识到,早已过饭点。她找到一家饺子店,店里腾腾的热气暂时融化了她的烦心事。老板娘热心地冲着刚进门的她说:“这雪下得真有劲,冻坏了吧?”她笑着应了一句。看着老板娘麻利地包饺子、煮饺子,正如门外的雪一样有干劲。
她也见过江南的雪,滋润美艳,每片雪都上了妆般蓬勃地飘舞。但她一直无暇顾及雪的美,走南闯北的日子不好过,握着简历,她失神地四处张望。这时,她看见了流浪的人在瑟瑟发抖,看见拾荒的老人颤巍巍地蹲下又起来。冰凉的雪融化在她的肌肤上,渗进她的心里,她想家了。此刻,她的家乡也正大雪纷飞吧。
她想起小时候的日子。那时的她,可以早早地躺在被窝里撒娇,夜里总能听到母亲的咳嗽声。风轻一下重一下地推着窗户,屋里渐渐凉起来,母亲起来给她裹了裹被子。窗外的风迅速地跑着,预示大雪紧接着要来。母亲突然想起她的庄稼,疏于人力,还有杂草没锄干净。如果就这样放着不管,雪下面土地里的养分就全被杂草吸走了,农作物可占不到便宜。朦胧中,她透过窗子,看见了母亲走出家门的影子,拿着锄头,在月光下走向她无比珍视的田地。
那时的母亲,肯定只是简单地包着一块头巾,穿着破旧的棉袄,那棉袄已经露出来几朵棉絮,像雪花一样。雪还没落下来,母亲却越来越着急努力挥舞着锄头,天越来越明,雪就要来了。
天明了,她被母親唤醒:“下雪了!快起来!”映入眼帘的是母亲冻红的脸。屋里被雪映得亮堂堂的,窗外的雪也下得十分有劲。母亲的眼里满是笑意,满意地说:“瑞雪兆丰年呢!”丝毫不记得昨夜因为这场雪付出的辛劳。她揉揉睡眼,母亲又为她裹紧棉被,指着窗外哄她道:“快看!雪是专门开在冬天的花!”
当时,她只当作一句玩笑话,乐呵呵笑了一会儿。现在,她才意识到这话有多美。冬天也有花开,那么她早晚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天地。
这时,她清楚地看见,原来每一片雪,都在认真地落。她想起饺子店的老板娘,是干劲十足的雪;想起老人和流浪汉,是坚韧的雪;想起母亲和故乡,是温暖的雪……每片雪都随风而坠,但每一片雪都在认真地落,它们努力地改变自己的命数。在这样的雪下生活的人们,也都在认真而辛苦地生活,她又怎么能放弃呢?
重振旗鼓,她握紧了自己的简历,真正感受到了雪的干劲与美。冬天里也有花开,世间繁花何时落尽过!
(范思哲荐自《文苑·经典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