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不离家，形式感背后的隐患

复林 余深

为了面子，抑郁成疾

时年62岁的居露萍有洁癖，可丈夫赵广新不拘小节。因为卫生习惯的巨大差异，夫妻俩吵了三十多年，冲突激烈时，双方还拳脚相加，感情消磨殆尽。

2016年春节，赵广新酒醉后吐得一塌糊涂，居露萍又与他发生了争吵，双方扭打在一起。赵广新彻底厌倦了吵吵闹闹的日子，提出离婚。

儿子赵钢和女儿赵雯闻讯赶来阻止：“你们一把年纪还離婚，我们的面子往哪搁呀？”父母势同水火，儿女提出了“离婚不离家”的解决方案，两人以夫妻名义继续生活，但互不干涉。当年3月，赵广新与居露萍办理了离婚手续。

离婚前，赵广新为了维持婚姻，还能压抑自己。离婚后，他开始肆无忌惮，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每天早出晚归，有时深更半夜才回家。居露萍对前夫的陋习非常愤怒，又没资格发火，每天郁闷不已。

居露萍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经常失眠，压抑和沉闷令她备感窒息。2017年年初，居露萍被诊断为抑郁症。儿女想把她接到身边生活，居露萍断然拒绝：“我离开不正好遂了他的心意？要走也是他走！”而赵广新经常独自外出旅游，几天不回家。前夫的不管不问，加剧了居露萍怨恨、忧郁和厌世的情绪。

2017年6月2日凌晨5时许，居露萍又一夜未眠，坐在卫生间的小木凳上。赵广新要用卫生间，对她嘟囔道：“快点闪开。”居露萍勃然大怒，抓起小木凳往赵广新的头上砸去。赵广新跑到窗边向外呼救，居露萍把他从窗口推了出去，赵广新因抢救无效死亡。

案发后，华东政法大学司法鉴定中心做出鉴定：居露萍抑郁症发作，系限制刑事责任能力人。2018年7月21日，上海市黄浦区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居露萍有期徒刑6年。

为了孩子，人财两失

因交友不慎，家住湖南省耒阳市的顾夏染上毒瘾。为替妻子还债，周明华不得不卖掉房子。在婆婆李兰芳的坚持下，2016年6月，顾夏与周明华协议离婚。离婚后，两个孩子判给了周明华，顾夏每周上门探视一次。

为攒钱买房，周明华经常开货车跑长途，两个孩子由李兰芳照顾。2016年9月，李兰芳右腿股骨粉碎性骨折，周明华不得不向前妻求助照顾孩子，两人再次共同生活。顾夏表示她已成功戒毒，决心痛改前非，两人旧情复燃。

两人打算复婚，但李兰芳坚决反对。在周明华的坚持下，母子俩最终达成协议——周明华和顾夏先同居，买了房再复婚。

2017年5月，周明华交了首付，按揭买了一套期房。为了表示自己复婚的诚意，在签房产合同时，他写了自己和顾夏两人的名字。

由于新房要等一年才能交付，顾夏仍然住在李兰芳家。李兰芳对顾夏非常不满，经常斥责谩骂顾夏，周明华又经常外出跑长途，顾夏开始夜不归宿。

当年6月，顾夏和前男友徐钲复合，向周明华提出分手。见前妻不肯回头，周明华决定放手，提出更改购房合同，顾夏却避而不见。

2017年8月8日，周明华来到徐钲的住处。看到徐钲和顾夏搂着肩膀有说有笑地下楼，他顿时怒不可遏，发动车子朝两人撞去！随后，他又下车痛打徐钲和顾夏。附近居民闻讯赶来制止，周明华随后报警自首。

2018年6月5日，湖南省耒阳市人民法院做出判决，周明华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缓刑4年。

为了房子，对簿公堂

75岁的吴平展与万雨敏结婚多年。2011年下半年，万雨敏病故，随后不久，吴平展与66岁的周逸芳再婚。

母亲去世不到一年，父亲就再婚，儿子吴亮和女儿吴欣都无法接受，尤其是得知周逸芳将父母的房子出租后，儿女和吴平展见面就吵，最终闹上法庭。

2014年上半年，经法院调解，吴平展与儿子、女儿达成变卖房屋的协议，按房屋时值折算，吴平展获得56万元，但必须等到房产变卖才能拿到钱。吴平展不满，一气之下住进了周逸芳家，拒绝与儿女来往。

周逸芳的儿子满腹怨言，每次探望母亲时，总对吴平展板着脸，吴平展心里很不是滋味。

2015年7月中旬，为了顾及双方子女的感受，吴平展突然向周逸芳提出离婚。他解释说：“离婚后，我仍然住在你家，只要你给我养老送终，一定会给你足够的经济补偿。”为了表示诚意，吴平展立下遗嘱：“我去世后，法院调解书中归我所得的56万元，由周逸芳与我的外孙女楚悦各半继承。”

2015年7月30日，两人办理了离婚手续，吴平展将离婚证复印件快递给儿女，希望儿女联系他，但未收到任何回复。此后，周逸芳悉心照料吴平展。

2016年6月，吴亮通过法院支付给吴平展房款41万元。当月中旬，躺在病榻上的吴平展对儿女心灰意冷，又立下新遗嘱，撤销原遗嘱中对外孙女楚悦的遗赠，扣除医药费等费用，剩余房款全部由周逸芳继承。2016年年底，吴平展病故，周逸芳料理后事时，吴亮兄妹没有在场。

2017年初，周逸芳将吴亮兄妹告到法院，要求继承剩余房款15万元。法庭上，吴亮兄妹拿出父亲与周逸芳离婚的证据，反驳说，周逸芳早已不是吴平展的配偶，不仅无权主张15万元的剩余房款，还应清算她保管的41万元及父亲近几年的工资结余。

“我们是离婚不离家！”周逸芳当庭亮出《离婚协议书》和前后两份遗嘱以及住院费用等证据，声称吴平展生前工资所得全部用在了生活上。2016年6月，吴亮转给其父的41万元虽由她支配，但都用于给吴平展治病，不仅没有剩余，还有欠账。

2017年8月，一审法院判决认定剩余的15万元应作为吴展平的遗产，周逸芳所称吴展平生前“离婚不离家”，并不代表她是法定继承人，且周逸芳没有在法律规定的期限内表示接受遗赠，遂驳回了周逸芳的诉讼请求。

周逸芳不服一审判决，向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法院在二审判决中裁定，吴展平与周逸芳签订的“离婚不离家”协议和两次遗嘱的内容，实际上是吴平展在离婚时表达了让周逸芳遗赠扶养的意愿，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继承法》第三十一条规定：“公民可以与扶养人签订遗赠扶养协议。按照协议，扶养人承担该公民生养死葬的义务，享有受遗赠的权利。”周逸芳已按双方协议履行了对吴展平的扶养义务，应该享有接受吴平展遗赠的权利。退一步而言，即使没有扶养关系，由于死者在生前遗嘱中已明确意愿，周逸芳也享有接受遗赠的权利。2018年11月27日，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做出终审判决，吴亮兄妹返还周逸芳15万元。

【以案说法】

近10年来，全国法院审理的“离婚不离家”型案件呈逐年增长趋势，最主要的原因是房价持续高涨，工薪阶层的夫妻往往共同拥有一套房产，离婚后，无房一方无力另购住房，有房一方也无力支付房屋折价款，只能双方妥协，同住一个屋檐下。像周明华、顾夏这样为了孩子而离婚不离家的人不在少数。但其实这样孩子受到的伤害会更大，因为他们不仅要面对父母的分离，还要面对被父母联手欺骗的痛苦。而离婚不离家也会给双方造成“我们是一家人”“我们是经济共同体”的假象，很容易发生财产纠纷。

此外，老年人在再婚上承受非常大的压力，为了面子、照顾子女的感受和避免财产纠纷，他们也倾向于离婚不离家。这种藕断丝连的关系，会让每个人都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让家庭处于一种更大的动荡和不安之中。

编辑 张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