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韫琦
楔子
是夜,空旷微凉的屋子隐隐回荡着似有若无的啜泣,伴随着不知觉的喘息声,荡出浅浅回音,在8月沉闷的夜晚中显得过分突兀。
猛然,一道尖利的嗓音划破了这一方异常稠密的夜色。
“啊——!”
房中的人陡然惊醒。
(一)镜中花,水中月
午后惹眼的阳光穿过落地窗,照亮了长镜中娉婷的身影。高、瘦,身段极美,过肩的中长发愈加衬托出脸的小巧精致。杏眼微圆,容貌却是少见的英气逼人。她如那绝世独立的北方佳人,惹的人一顾再顾,不惜倾人城,不惜倾人国。
同每一个美到骨子中的女人一样,她美而不自知。傲然挺起的下颚,表情淡然的脸庞,她不愧为众人口中的“上帝的宠儿”。
她看着镜中人,修长纤细的手抚上脸庞,倏地一笑,唇角微微勾起,似在嘲讽,又似不知所以。
就在刚才,她的闺中密友兼发小程恬希打来日常夺命连环call,通知她出席今晚的宴会。这是她日常的活动,也算是她的饭碗了。转身走进衣帽间,她随手捡出一条晚礼服。
又是一個难眠的夜晚,在不知谁家的大宅子里,灯如白昼、酬觞交错、歌舞升平。
她站在大厅的一边,提着高脚杯,冷静的像是一个旁观者,好似周围的吵嚷与她全然无关。
肩上突的一沉,她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说过来不了的发小就俏生生地立在那儿,笑吟吟地看着她。
“唐苏!当当当当!”程恬希笑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她看向好友,眸光清亮,却好似透过了她看向缥缈的远方。
(二)梦里人,杯里客
晚宴结束后,唐苏推掉了后面的安排,径直回家了。她躺在床上,抬头望着奢华的水晶灯,定定的,像失去了灵魂、失去了信仰。
不知是何时,传出了清浅的呼吸声。
她,已然入梦。
梦里,她隐约看见了一间熟悉的破屋,漆黑、阴冷、了无生气。她隐约听见几声熟悉的辱骂,或低沉或尖利,叫嚷着恶俗的言语。
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不堪,那是属于她自己的。就算把心撕裂了,也没有人能与她共享的。不,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睡梦中,她清浅的呼吸柔和了冷锐的面容,如邻家小妹,露出鲜少的青涩与柔软。窗帘没有紧闭,隐隐透进来的月色照亮了唐苏的半边脸庞。
猛然间,她的面庞染上惊惧,似在挣扎,又似在求助。那般的恐惧,那般的无助。
下一秒,床上的女人却是睁开了眼。眼中仍布满了迷蒙的水雾,不见清明的眼底似残留着一点点后怕、一点点痛苦。
可,又有谁知道。
(三)灯初上,夜未央
铃响、睁眼、翻身、起床、穿衣、洗漱、化妆,这一连串的动作如机械般重复。
每天清晨,都是新的一天。唐苏自我安慰道。
左不过又是一个忙碌的日子罢了。
作为她经纪人的程恬希敲开了唐苏的家门,她将经纪公司所选的新剧本送了过来。但她并没有直接交到唐苏手上,而是坐了下来,面色不虞。
在发小面前,唐苏一向温和,问道:“是剧本有问题还是剧组有问题?”
“没有。”平素里爱说笑的程恬希却是少有的沉默。
多年的默契让唐苏大概意识到了事情的原因,她不在意的笑笑,道:“没事的,早过去了。”
程恬希离开时望向她的目光中流露着隐隐的担忧,唐苏看到这只有一个人给予的真挚的目光时,终是感到周身暖洋洋的,再无孤寂冰凉。
她打开厚厚的剧本。这是一部大制作的电影,名字是《无言》。唐苏饰演的是大女主顾烟。
顾烟出生在小小的山村,与外界闭塞不通,除开父亲酗酒母亲好赌,日子却也算是过得去。而在她六岁的时候她有个弟弟,从此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家中的经济更为困难了。他的父母却是想把所有最好的都给她的弟弟顾龙,于是顾烟就变成了赔钱货,没有用的累赘。学自然是上不成了,吃的穿的玩的都给了顾龙,而她,被逼着去干农活,砍柴烧火挑水做饭。不到十岁的顾烟,承受着几乎所有人从不曾忍受过的痛苦。她细嫩的小手变得干枯龟裂,就如她的人一样,被重担压得喘不过气。父亲仍是酗酒,母亲仍是好赌,家中更是欠下一笔笔还不清的债。
如此往复,直到,有一天,她的父亲在酒后暴打了她。她记得母亲在一旁帮腔,说的话好像是:女儿就是个赔钱货!要不是生了你,我们龙龙哪能那么辛苦!什么活都不干,就是吃我们的穿我们的!女的有个什么用?又没出息,以后还不是要给别家生孩子?
顾烟很是恍惚,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的泪划过瘦小的脸庞,混着猩红色的狰狞的血迹,滴落在地上,深深浅浅。
彼时,顾烟十五岁。
她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逃离这个制造了无数噩梦的地方。
她拖着伤腿,疯狂地奔跑,跌倒又爬起,爬起又跌倒。心中仅有一个坚定的信念——离开!
时过境迁,顾烟已然二十六岁。她在著名大学攻克博士学位的同时,进行专科上的研究。她学的是心理学。
童年留下的阴影好似已经无影无踪,她也会笑也会闹,像是最最成功的案例。
直到她的弟弟找上了她。旧事如山般倒向她,阴暗、灰败的过去,那样的不堪。面对她弟弟无理的问话,她笑了。她笑着,递给了他这些年她所积累下的钱。她说:“从今以后,你我再不相干。”
第二天,有人找到了她,身边是一封是十一年前就拟好了的遗书,只在结尾匆匆又加了几句。
据说,这位最有前途的心理学家一直患有抑郁症;据说,这位严谨自信的研究员,是服用安眠药自杀身亡的。
厚厚的剧已落幕,唐苏早已泪水潸然。
看着剧终时的那封绝笔书,她笑了,笑的如夏花之绚烂。
而在她所不知的地方,一场针对她而起的阴谋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