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以来印度与委内瑞拉关系评析

黄德凯 聂 姣

【内容提要】印度与委内瑞拉的关系是“南南合作”的重要组成部分。2005年以来，印度与委内瑞拉的关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可是在不断的发展过程中，印度利用自身的市场及大国优势，试图在委内瑞拉内忧外患时“趁火打劫”，对委内瑞拉推行“石油换大米”外交政策，以满足印度国内不断增加的石油需求，最终达到维护和提升自我利益的目的。然而这一政策的实施，让委内瑞拉进一步深陷泥潭，也给印委两国双边关系的发展带来一系列的负面影响。印度与委内瑞拉的关系既是“南南合作”的典型例子，也是大国不顾国际道义，脱离大国应有的责任与义务的警戒案例。当前，中国崛起已成必然趋势，“做世界和平的建设者、全球发展的贡献者和国际秩序的维护者”是中国的大国担当。只有坚持正确的义利观，切忌乘人之危谋取利益，才可能地避免陷入国际道义的泥潭。印度对委内瑞拉的政策变化，对中国具有较深的警示意义。

2005年以来，印度与委内瑞拉的关系出现了历史性的变化。由于印委两国战略利益的高度契合性，以两国高层对话为契机，双方加强在政治、经贸和文化等领域的合作，印度与委内瑞拉的关系不断升温，成为新世纪以来“南南合作”成功的典范。可当2013年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Chávez)去世后，印度与委内瑞拉关系逐渐变得微妙，印度把两国关系取得的成就作为利益交换的筹码，尤其是印度对委内瑞拉实行“石油换大米”的外交政策，一度把委内瑞拉置于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该政策的实行虽然没有彻底破坏两国的双边关系，可实际上，这种利己主义行为不仅对“南南合作”产生较大的负面影响，同时也是大国不具担当、不顾国际道义的重要体现。当前，中国是推动建立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的积极探索者，在处理与发展中国家的关系问题上，习近平同志指出，对周边和发展中国家，一定要坚持正确义利观。[注]王毅：《坚持正确义利观 积极发挥负责任大国作用》，载《人民日报》，2013年9月10日，第007版。在此背景下，借鉴他国的外交经验尤为重要。本文从分析印度与委内瑞拉关系发展和微妙变化的基础上，探讨背后的缘由，并在此基础上展望两国未来的发展趋势及对中国的启示。

一、印度与委内瑞拉关系发展迅速

印度与委内瑞拉早在1959年就建立了正式的外交关系，然而两国关系在建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温不火。冷战期间虽然印度总理英迪拉·甘地(Indira Gandhi)于1968年对委内瑞拉进行过18个小时的短暂访问，但并没有把两国间“中级外交关系(mid-level diplomatic relations)”[注]Lucena Molero, “Indira Gandhi in Venezuela (1968 Indira Gandhi in Venezuela (1968-2013):45th Anniversary of a Historic Visit”, http://www.embindia.org/news/IndiraGandhiVisit.pdf.进一步向前推升，两国关系依旧处于一个比较低的位置。直到2005年，时任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访问印度，才开启了两国关系的新篇章。

(一)政治联系不断加强，合作方式多元化

1.双方高层互动更加频繁

高层互访是印度与委内瑞拉加强双边关系的“发动机”，在促进相互了解与信任，推动双边关系进一步发展，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注]李辉：《中越：高层互访促合作》，载《世界知识》，2005年第22期，第28页。2005年以来，印度与委内瑞拉的高层互访和交流成为两国关系改善和发展的主要推动力之一。相比于从1959年至2005年期间少有的几次互访来看，2005年以来两国高层互访和交流不论是数量还是频率上都远远超过过去的数十年。在整个冷战期间，印度与委内瑞拉的政治互访一共只有6次，并且都只是礼节性访问[注]Cesar Ross, “India, Latin America, and the Caribbean during the Cold War”, Rev. Bras. Polít. Int.Vol.56, No.2, 2013, p.31.，并无实质性作用。但2005年以来，印度与委内瑞拉高层互访不断。2005年3月时任委内瑞拉总统的查韦斯访问印度，与印度总统卡拉姆(Kalam)、总理辛格(Manmohan Singh)举行会谈，并签署召开联席会议、水电合作等在内的6个合作协议；2005年8月，印度内政部长辛格(Rajnath Singh)率团访问委内瑞拉，并与委内瑞拉举行了第一次联席对话会议；2010年印度油气部长德奥拉(Deora)访问委内瑞拉；2010年委内瑞拉全国选举委员会主席访问印度，与印度选举委员会签订备忘录；2011年委内瑞拉全国选举委员会主席再次访问印度，参加印度选举委员会举办的钻石纪念活动(Diamond Jubilee Celebrations)；2012年，委内瑞拉外交部长马杜罗(Maduro)率代表团访问印度，举行印度—拉美加勒比共同体外长会议；2012年印度选举委员会主席萨姆帕斯(Sampath)访问委内瑞拉；2012年印度商业与工业部长率领一支20多人的代表团访问委内瑞拉，并与委内瑞拉副总统、副外长、商业部长和卫生部长举行会谈；2013年委内瑞拉石油与矿业部长拉米乐兹(Ramirez)率团访问印度，与印度油气部长举行双边会谈；2013年印度公司事务部国务前部长派勒(Pilot)前往委内瑞拉代表印度吊唁查韦斯；2015年5月，印度外交国务部长辛格(V.K.Singh)访问委内瑞拉，与委内瑞拉副总统阿雷亚萨(Arreaza)、外交部长罗德里格斯(Rodríguez)、石油与矿业部长查韦斯(Asdrúbal Chávez)举行了会谈；2016年委内瑞拉外交部长罗德里格斯率团访问印度，并与印度外交部长斯瓦拉吉(Swaraj)、油气部长普拉丹(Pradhan)就两国双边和多边问题交换意见；2016年9月，印度副总统安萨里(Ansari)借参加不结盟运动首脑峰会之机，访问委内瑞拉，与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举行会谈并重申两国关系。由此可以看出，印度与委内瑞拉高层互动更加频繁，两国关系也在不断互动中前行。

2.建立双边对话合作机制

双边对话合作机制是两国关系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交流机制是双边关系发展的载体”[注]胡佳虹：《中美双边对话机制研究》，复旦大学2010年硕士论文，第1页。，也是两国关系不断发展的重要体现。它能就两国关系中遇到的问题、国际社会关注的焦点等方面加强沟通和交流，以便消除误解，增进政治互信，从而达成相关共识。2005年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访问印度时，与印度签署了包括建立双边联席会议在内的六项合作协议，这是两国对话机制建立的标志。2005年8月，由对外事务部长辛格率领的代表团访问委内瑞拉，双方举行了第一次联席会议，就能源、基础设施、铁路、低成本住房、贸易、科技、文化、减贫、卫生、国防和农业等方面进行了讨论和交流，确立合作方向。结合上述双边高层互动中可以看出，在很大程度上，双边高层互动的成效大于对话机制，对话机制的作用被取代。同时双边对话合作机制的作用也十分有限，印委两国第一次联席会议的召开，仅就合作意愿达成一致，并没有达成具体的合作项目，但两国仍觉得对话机制有存在的必要。2013年12月，由委内瑞拉外交部长加瓦(Jaua)率领代表团和印度外交部长胡尔西德(Khurshid)领衔的代表团在印度新德里举行第二次联席对话会议，双方就进一步将双边关系提升至战略水平达成了一致。虽然下次联席会议召开的时间不确定，讨论的议题大多已经在双边高层互动中谈及，但仍促进了两国关系的发展。

3.借助多边外交舞台加强双边联系

借助多边外交舞台是印度与委内瑞拉发展两国关系的重要手段之一。两国通过多边外交舞台广泛开展合作，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在共同参与的国际组织框架内互动；二是在对方参与的国际组织框架内互动。从两国在共同参与的国际组织框架内互动来看，印度和委内瑞拉都是联合国、15国集团和不结盟国家等国际组织的成员，双方多次利用国际组织召开会议之机加强联系。例如2015年4月在印尼举行的第60届亚非会议上，印度外交部长斯瓦拉吉与委内瑞拉副总统乔治·阿雷亚萨就巴黎气候变化的21世纪议程、联合国成立70周年和肯尼亚第10次WTO部长级会议等问题交换意见。从在对方参与的国际组织框架内互动来看，主要是一国对多国组织的互动，其中又以印度对委内瑞拉参与国际组织的互动居多。委内瑞拉作为南美重要的国家，参与和主导多个区域性的国际组织，比如南美国家联盟、拉美加勒比共同体等。印度便在这些区域性国际组织的活动中与委内瑞拉互动，例如2012年8月，印度与委内瑞拉外长马杜罗率领的拉美加勒比共同体外交部长举行第一次对话会议。

(二)两国经贸发展迅速

1.签署多个双边经贸合作协议

经贸合作是印度与委内瑞拉关系的主要领域之一，签署合作协议是推动双边经贸合作的重要途径和方式。两国间的经贸合作协议主要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层次是两国元首间达成战略合作协议，进而为双边经贸合作搭建顶层设计。2005年查韦斯访问印度，与印度签署了关于水电合作项目、印度与委内瑞拉联合开采油气资源(包括重油)的备忘录以及加强双边贸易的协议，为开展具体领域或项目的合作搭建框架。第二层次是两国部级间的对话与沟通，拓宽和深化双边经贸合作，制定实施方案，签订具体合作项目。分别于2005年和2013年举行的两次联席会议，两国在能源、石油化工、IT、贸易、农业、食品、航空与水运等方面达成合作意向；2013年委内瑞拉石油与矿业部长和国家石油公司的主席率团访问印度，与印度油气部长举行会谈，总结两国在油气合作领域取得的成绩的同时，还就下一步油气领域的合作制定计划和方案；2010年印度油气部长德奥拉访问委内瑞拉时见证了卡拉沃沃(Carabobo)石油项目的签署仪式。第三层次是两国企业签署具体实施项目的协议，2008年印度石油天然气公司(ONGC)与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PDVSA)签署成立合资公司的协议，其中印度、委内瑞拉分别占有合资公司40%和60%股份，在圣克里斯托瓦尔(San Cristobal)地区进行油气开采和生产活动。此外，两国合作意向的加强，也促进双边经贸关系的向前发展。2013年9月在印度举行的第一次商业圆桌会议上，印委两国确定了两国未来商业的合作方向和重点合作领域；同年10月，在委内瑞拉举行的第二次商业圆桌会议上，委内瑞拉有意把双边的经贸合作提升至战略层面。通过经贸合作协议和强烈的经贸合作意愿，两国搭建起高层次、多级别、快频率的经贸合作框架机制，推动双边经贸向更宽广、深入的方向发展。

2.双边贸易增长迅速

印度与委内瑞拉的双边贸易从2007年以来呈现出一个“抛物线”式的发展轨迹。如(图1)所示，2007年印度与委内瑞拉的双边贸易总额仅有532.7百万美元，但到了2008年，两国的贸易额增长近8.3倍达到4401.5百万美元。2013年印度与委内瑞拉的贸易总额又呈翻倍增长态势，达到创历史记录的14461.5百万美元，其中石油贸易占到双边贸易总额的97.54%。之后，两国贸易出现小幅回落，2014年下降到14215.3百万美元，2015年再次下降到11988百万美元，2016年前半年也只有5399.6百万美元。从表中还可以看出，印度对委内瑞拉的出口在2007年至2016年上半年期间出现小幅上扬，但总额较小，所占比重也较少，始终处于贸易逆差的地位。虽然在2012年印度对委内瑞拉的出口达到历史以来的最好，不过也只有355.4百万美元，仅占贸易总额的5.07%。此外，从2011年至2016年上半年的数据中可以看出，石油是双边贸易的主要内容，平均占比达96.59%。从目前的发展趋势来看，以石油为主的双边贸易将继续存在较长一段时间。

从贸易产品结构来看，印度主要向委内瑞拉出口工业产品，而委内瑞拉主要向印度出口矿产品。其中印度向委内瑞拉出口的产品有金属和金属制品、医药、化工、纺织、煅烧石油焦、工程产品、摩托车、设备和机械；委内瑞拉向印度出口原油、钢铁、矿石、矿渣、粉煤灰、铝及其制品。[注]“India-Venezuela Relations (2017)”, The Embassy of India, http://www.embindia.org/eoi.php?id=Bilateral.随着两国经贸合作的深入发展，双边贸易产品还将进一步拓展，印度的IT、电子设备、服务业和农产品与委内瑞拉的珠宝、黄金、珍珠、保健用品和手工艺品等也将陆续成为双边贸易的内容。

3.印度对委内瑞拉投资不断增大

投资是双边经贸合作的重要内容，印委两国经贸关系中主要是印度对委内瑞拉的单边投资，委内瑞拉对印度的投资几乎没有。印度对委内瑞拉的投资主要集中在水电、石油开采与加工、工程和制药等方面。2005年，查韦斯访问印度时，达成印度国家石油天然气公司的全资子公司在委内瑞拉奥里诺科(Orinoco)投资石油开采的备忘录。2008年，印度国家石油天然气公司与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签订成立合资公司的协议，其中印度国家天然气公司投资3.557亿美元，占合资公司40%的股份。2010年印度国家石油天然气公司与石油印度有限公司(OIL)、印度石油公司(IOC)联合西班牙、马来西亚财团成功获取委内瑞拉的石油项目。伴随着油气开采项目的投资，印度工程机械类的投资也进入委内瑞拉。此外，印度的制药巨头开始在委内瑞拉投资建立实验室。目前，印度在委内瑞拉投资的公司从2013年的5个增加到现在的9个，分别是：印度石油天然气有限公司、印度石油、印度石油有限公司、印度工程有限责任公司(Engineers India Limited)、雷迪博士实验室有限公司(Dr. Reddy’s Laboratories Ltd.)、太阳药业有限公司(Sun Pharmaceutical Industries Limited)、印度信实工业有限公司(Reliance Industries Limited)、印度爱莎能源公司(Essar Energy)和印度拿丁集团公司(Larsen&Toubro)。

(三)文化交流活动开展频繁

由于印度在对外交往过程中“多方位多渠道适时推广印度文化”[注]任飞：《印度外交新态势：文化软实力的推进》，载《南亚研究季刊》，2009年第2期，第14页。，所以在两国的文化教育合作中，主要以印度文化占据主导地位，在教育合作和文化活动方面尤为显著。在教育合作方面，印度驻委内瑞拉大使馆分别于2005年和2007年在洛斯—安第斯(Los-Andes)大学和委内瑞拉中央大学开展了“甘地思想”的课程。2010年印度尼赫鲁大学和德里大学与委内瑞拉中央大学签署有关合作的理解备忘录。印度技术与经济合作部(Indian Technical and Economic Cooperation)每年向委内瑞拉提供15名的奖学金名额，让委内瑞拉的学生在印度学习科学技术和印度文化知识，该名额在2013年提高到了20个[注]“India - Venezuela Relations(2014)”, The Embassy of India, http://www.embindia.org/.；2016年印度帮助委内瑞拉在圣玛利亚大学建立印度研究中心；委内瑞拉的大学还举行“印度作为新兴大国”和“印度在过去30年的增长”等主题演讲。在文化交流方面，印度文化关系委员会(Indian Council for Cultural Relations)支持在委内瑞拉洛斯—安第斯大学、委内瑞拉中央大学和佩德罗-古亚尔(Pedro Gual)等地组织两国50周年纪念周活动。印度驻委内瑞拉大使馆在委内瑞拉国家图书馆建馆183周年之际，向其赠送有关印度历史、文化等相关方面的书籍。在委内瑞拉建立印度协会，目前有数十个印度裔家庭生活在委内瑞拉，其中有35个家庭生活在委内瑞拉的首都加拉加斯(Caracas)。[注]“India-Venezuela Relations(2014)”,The Embassy of India, http://www.embindia.org/.印度歌舞与舞蹈定期在委内瑞拉表演；2015年举行的首个国际瑜伽日活动上，有超过960委内瑞拉人参与到其中。此外，印度还在委内瑞拉举办排灯节、撒红节、印度食品与文化节、甘地纪念活动、非暴力宣传活动和印度电影节等文化交流活动，增进双边友谊。

二、2005年以来印度与委内瑞拉加强双边关系的缘由

2005年印度与委内瑞拉关系进入新的历史发展时期，是基于双方政治、经济和能源等方面的相互需求，同时也不乏国际因素的考量。

(一)印度方面的原因1.印度“拉美战略”

冷战期间，印度与拉美的关系总体保持冷淡。随着冷战的结束，拉美这一块“被遗忘的大陆”焕发出勃勃生机。拉美共有5.8亿人口，4.6万亿美元的GDP和占全球贸易的6%[注]Tharoor S, “India-Latin America Relations: a Work in Progress”, Georgetow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Vol.13, No.2, 2012, p.69.，其市场潜力让世界上很多国家都为之动容，印度也不例外。冷战结束后，印度对拉美的政策进行了调整[注]时宏远：《透析印度的拉美政策》，载《国际问题研究》，2009年第6期，第31页。，并逐渐形成印度的“拉美战略”。时宏远在《透析印度的拉美政策》一文中讲到，印度冷战结束后在经贸合作、“入常”问题、大国外交以及南南合作[注]时宏远：《透析印度的拉美政策》，载《国际问题研究》，2009年第6期，第32-35页。方面与拉美有广泛的合作基础和前景。而委内瑞拉在印度对拉美的战略中，无论是在经贸合作还是在“入常”、大国外交和南南合作等政治方面，都在其中占据较为重要的位置。在经贸合作方面，委内瑞拉的市场以及丰富的石油蕴藏是印度推行“印度制造”的外向型经济和能源安全的重要方向和保障；在“入常”问题上，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在2005年访问印度时就明确表示支持印度“入常”。[注]Sarah Wagner, “Venezuela Opens a ‘New Dimension’ in Its Relationship with India”, https://venezuelanalysis.com/news/984.在大国外交方面，委内瑞拉作为拉美地区的区域性大国和强国[注]王阳：《新时期委内瑞拉对华政策研究(1998-2014年)》，外交学院2015年硕士论文，第1页。，是印度通过发展与大国的关系进一步扩大在拉美地区影响的重要手段和方式。在南南合作方面，印度与委内瑞拉都是发展中国家，尤其是查韦斯当政期间推崇“积极倡导建立多极世界，主张加强南南合作，改变超级大国主宰世界事务的局面，寻求打破制约本国和广大发展中国家发展的不利因素”[注]王鹏、路燕萍：《查韦斯的国际战略和外交政策》，载《拉丁美洲研究》，2010年第3期，第31页。的国际战略思想，正好与印度的外交思想不谋而合。从印度的拉美战略来看，委内瑞拉作为拉美地区的国家，处于印度拉美战略之中。同时，委内瑞拉在印度的拉美战略中还占据较为重要的位置，是印度在拉美地区重点打造的“战略支点国家”。所以，印度加强与委内瑞拉的关系是继续推进拉美战略深化和进一步发展印度与其他拉美国家关系的跳板。

2.“入常”支持

做一个“有声有色的大国”是印度长期以来坚持的战略目标。[注]马加力：《向“有声有色的大国”挺进——印度战略地位日上》，载《世界知识》，2003年第1期，第18页。为此，印度制定并实施的多项外交举措都是为这一目标服务的，其中“印度争取成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注]刘宗义：《印度的全球治理观与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之梦》，载《南亚研究季刊》，2013年第3期，第1页。便是实现其目标的重要路径。冷战结束后，印度积极推行“以点带面”的全方位外交政策。[注]赵华：《论印度争取成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问题》，北京语言大学2006年硕士论文，第1页。委内瑞拉在其中充当的便是“点”的作用，印度试图通过改善和加强与委内瑞拉的关系，利用委内瑞拉在拉美地区的影响力，带动其他拉美国家支持印度“入常”。在印度的努力拉拢之下，委内瑞拉表示支持印度“入常”，以委内瑞拉主导的拉美地区的国际组织也纷纷表示积极支持印度“入常”。委内瑞拉曾在多个场合表示支持印度“入常”，例如在委内瑞拉担任联合国非常任理事国期间，就积极推动安理会改革，扩大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名额。与此同时，委内瑞拉主导的拉美地区相关的国际组织支持印度“入常”，2012年由委内瑞拉外长马杜罗率领的“拉美及加勒比国家共同体”外交代表团在新德里与印度举行了第一届“印度—拉美及加勒比国家共同体外交部长会议”，会上双方就推动安理会改革和在联合国相关问题上保持协调等问题达成一致。[注]“First India-CELAC Troika Foreign Ministers Meeting”, india.com, http://voiceof.india.com/features/first-india-celac-troika-foreign-ministers-meeting/6436.

3.为“印度制造”提供市场和能源需求

从2004年印度开始推行制造业战略以来，印度制造业已经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注]任佳：《印度制造业发展潜力大》，载《亚非纵横》，2010年第1期，第9页。2014年莫迪政府上台后，提出了“印度制造”计划 (Make in India Campaign)，希望将印度打造成为全球制造业中心。此后的每一次对外出访，莫迪(Modi)都把“经济”放在首位：一方面为“印度制造”寻找更为广阔的市场；另一方面，为印度经济发展搜寻持续发展所需的能源供应，特别是石油资源。据相关研究分析，石油对于印度经济的贡献从2005年至2030年都将保持在30%左右。[注]Ghosh S,“Import Demand of Crude Oil and Economic Growth：Evidence from India”, Energy Policy, Vol.37, No.2, 2009, p.699.印度不仅成为亚洲第三大石油消费国和世界第四大石油消费国[注]《印度2025年将成第三大石油消费国》，载《国外测井技术》，2014年第3期，第38页。，并且以石油进口为主的能源安全问题将是印度今后一段时间重点关注的议题[注]Khan,M. Muslim,“India’s Oil Energy Security from Africa: Responsible Power and Development Partnership Approach”, http://www.indianjournals.com/ijor.aspx?target=ijor:ijress&volume=5&issue=7&article=016.。实现石油进口来源多元化战略是降低能源安全问题的有效方式，而无论从市场还是从能源供应来看，委内瑞拉都是“印度制造”较为理想的对象。从市场来看，除了委内瑞拉本身3100多万人口的市场不可小觑之外，以委内瑞拉为跳板，向拉美其他国家或地区产品输出的市场更是广袤。从能源供应来看，目前委内瑞拉石油储量达2983亿桶，坐拥世界第一大储量国[注]郗凤云：《委内瑞拉石油生产潜力分析》，载《当代石油石化》，2015年第4期，第40页。，而开采量在2015年时只有262万桶/日，跌出世界十大产油国之列。加大对委内瑞拉的石油开采和冶炼的投资，可进一步扩大从委内瑞拉进口的石油量。2012年开始印度计划在未来5-6年时间里，把从委内瑞拉的日进口石油保持在40万桶左右。同时印度国家石油天然气公司与委内瑞拉达成一个为期15年的石油供应计划，进而确保为印度提供稳定持续的石油供应。

4.印度对外开展软实力外交的重要战略据点

印度的对外战略的设想是以印度文化为基础的[注]吴永年：《论21世纪初印度外交战略的调整》，载《南亚研究》，2004年第2期，第17页。，软实力外交不仅是印度外交的“重要任务之一”[注]任飞：《印度外交新态势:文化软实力的推进》，载《南亚研究季刊》，2009年第2期，第12页。，也是印度外交的重要实施路径。印度在积极向其他国家推介印度文化的过程中，委内瑞拉成为重点推广的对象国，当然委内瑞拉有成为印度文化软实力推广国的潜力：一是委内瑞拉对印度文化并不排斥，反而对印度文化的神秘、有趣和新奇持有好感，目前越来越多的委内瑞拉人喜爱印度文化；二是印度文化中的一些优秀成果传播到委内瑞拉，并引起广泛共鸣，例如甘地的非暴力思想就得到委内瑞拉人民的广泛推崇，不但建立甘地雕像予以敬仰，而且还建立“圣雄甘地委内瑞拉基金会”推广甘地思想；三是委内瑞拉接触印度文化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接受和喜爱程度却在不断提高。虽然殖民时期印度人在世界范围内大面积扩散，但委内瑞拉始终没有印度裔，委内瑞拉人接触印度文化首先是从甘地的非暴力思想开始的，至今不过百年。印度文化在委内瑞拉生根发芽，离不开印度对委内瑞拉的文化软实力外交。印度对委内瑞拉的软实力外交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推动委内瑞拉开展印度文化教育，注重对委内瑞拉年轻一代的文化交流，主要包括印度政府在委内瑞拉知名大学开设有关印度课程、建立印度研究中心、设置多个前往印度学习访问的留学生名额、邀请印度专家学者赴委内瑞拉大学讲学、捐献大量关于印度的图书等。其次出资在委内瑞拉兴建印度教寺庙等文化建筑，向委内瑞拉派遣文化大师宣扬印度文化、设立印度文化工作站等，扩大对委内瑞拉的文化传播。最后由政府牵头举办各种文化交流活动，例如印度政府部门联合印度裔家庭共同举办排灯节、撒红节和瑜伽节等节日，开展舞蹈、音乐、阿育吠陀等活动，展卖印度纺织品和手工艺品，吸引众多委内瑞拉人的积极参与。当前，印度还在不断加大对委内瑞拉的文化软实力外交力度，试图通过文化软实力推广，在非印度裔和非印度文化的空白区构建印度文化软实力外交的成功典范。

(二)委内瑞拉方面的原因1.急于打开“外交新局面”

进入新世纪以来，委内瑞拉的外交呈现恶化趋势：一方面是1999年查韦斯上台执政，一改过去“将优先发展与美国等西方发达国家的关系，并与它们的战略利益保持一致作为外交政策的重心”[注]赵重阳：《浅析当前委内瑞拉的外交政策》，载《拉丁美洲研究》，2007年第5期，第47页。的外交政策[注]赵重阳：《浅析当前委内瑞拉的外交政策》，载《拉丁美洲研究》，2007年第5期，第47页。，转而实行挑战美国并重写全球关系[注]Clem R S, Maingot A P, Eguizábal C, “Venezuela’s Petro-diplomacy: Hugo Chávez’s Foreign Policy”, University Press of Florida, http://lacc.fiu.edu/events/2011/venezuela-petro-diplomacy/20110210-petrodiplomacy.pdf.的反美外交政策，但遭到美国的全面抵制[注]James Petra, “US-Venezuela Relations: a Case Study of Imperialism and Anti-Imperialism”, http://www.afgazad.com/Zabaan-13/102213-US-Venezuela-Relations-A-Case-Study-of-Imperialism-and-Anti-Imperialism.pdf.；另一方面，2001年小布什上台对委内瑞拉采取了“主动出击的干涉政策”[注]赵重阳：《浅析查韦斯当政以来的委内瑞拉与美国关系》，载《拉丁美洲研究》，2007年第3期，第35页。，不但支持委内瑞拉国内反对派，并且还在国际上孤立查韦斯政府。这就导致委美两国关系急转直下，政治和军事关系陷入僵局，经贸合作被搁置甚至停止。为此，委内瑞拉采取多项应对措施：一是着手减少对美国的经济依赖，在全世界范围内寻找经贸合作的替代对象国；二是积极对抗美国的干涉主义，推动世界多极化发展，提出“石油外交”，利用自身的石油优势打开美国的封锁和提高国际影响力。印度作为正在崛起的大国，对石油有着浓厚的兴趣，也是世界多极化发展的重要力量，这与委内瑞拉急于打开外交新局面的需求不谋而合。在这一背景下，2005年3月时任委内瑞拉总统的查韦斯访问印度，与印度签署一系列合作框架，开启了两国关系的新篇章。

2.拓展石油资源市场

石油是委内瑞拉的经济命脉。石油工业作为委内瑞拉的支柱产业，是社会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也是查韦斯实现“21世纪社会主义”的战略依靠。虽然近年来石油在委内瑞拉GDP的所占比重有所下降，但仍是委内瑞拉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石油是委内瑞拉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1991年至2002年期间，石油对委内瑞拉GDP的贡献达25%，财政收入的50%来源于石油，占到出口总额的80%。[注]Baldini A, “Fiscal Policy and Business Cycles in an Oil-Producing Economy: the Case of Venezuela”,Social Science Electronic Publishing, http://www.imf.org/external/pubs/ft/wp/2005/wp05237.pdf.2003年至2004年期间，由于与美国的经贸合作遭遇困难，委内瑞拉内乱不断，GDP出现负增长，出口缩减，但财政支出、进口和居民消费都在增长，入不敷出的局面让委内瑞拉意识到通过提高石油产量和扩大石油出口，可在短时间内缓解这些问题。此外，查韦斯提出的“21世纪社会主义”也需要石油作为支撑。2005年1月26日查韦斯在巴西阿雷格里港举行的第5届世界社会论坛上首次提出建设“21世纪社会主义”的设想[注]徐世澄：《委内瑞拉查韦斯“21世纪社会主义”初析》，载《马克思主义研究》，2010年第10期，第109页。，然而要在国内实行参与式民主、国家对自主管理的支持以及反资本主义，都需要大量的资金保证，石油自然便成为了委内瑞拉推进建设“21世纪社会主义”战略构想的重要砝码。在这些背景之下，继续向美国供应石油、获取大量外汇显然已不再可能，找寻新的石油市场，填补美国市场的空白，成为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的当务之急。2005年时，印度已经是一个拥有超过11亿人口的大国，GDP保持着较快增长，最重要的是对石油有着大量、长期和稳定的需求，并且印度对石油资源的需求还在快速增长，印度成为了委内瑞拉石油输出较为理想的市场。在2005年查韦斯访问印度后的几年里，两国就石油开采、冶炼、出口等相关内容展开多次谈判，签订合作项目，成为两国经贸合作的重要内容。

3.寻求国际支持，实现外交新战略

在查韦斯执政早期，委内瑞拉受到“美国地缘政治的影响和新自由主义经济理论的束缚”[注]罗伯特·曼西亚·布兰科：《从查韦斯到马杜罗的委内瑞拉外交政策——兼具延续性和现实政治变化的特点》，蓝博译，载《江苏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3期，第97页。，委内瑞拉无论是在政治还是经济上都沦为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的附庸。为打破这种限制，查韦斯总统调整并出台新的外交政策：建立以社会力量为基础[注]Corrales J, “Conflicting Goals in Venezuela’s Foreign Policy”,Venezuelas Petro,https://www.amherst.edu/media/view/311015/original/Conflicting+Goals+in+Venezuela’s+Foreign+Policy+2011.PDF.，推动地区一体化、加强南南合作与新兴国家的关系为核心，利用石油外交为手段，重塑世界经济新秩序为目的的外交战略。其中加强与新兴国家的关系是查韦斯政府外交的重要内容，利用石油外交加强与中国、印度、俄罗斯等新兴国家的合作，拟建立反西方世界的战线联盟，共同应对来自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压力，推动世界格局多极化发展，建立有利于发展中国家的国际环境等也成为了当时的查韦斯政府外交工作的重点。为实现外交新战略，加强与印度的外交联系是重要一环。印度作为新兴大国，既是世界格局多极化发展的重要力量，能为重塑世界经济新秩序发挥积极作用，还是委内瑞拉外交新战略的重要支持者。就外交支持来看，委内瑞拉在多个场合得到印度的支持，在2006年联合国人权理事会首届成员国大会上，委内瑞拉就借助印度等国家的投票顺利当选为人权理事会首届47个成员之一。

三、印度推行“石油换大米”损害两国关系

近年来，尤其是2013年以来，印度与委内瑞拉之间的关系出现微妙变化，给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蒙上阴影。这主要是因为印度对委内瑞拉推行“石油换大米”的外交策略，利用自身在两国关系上的优势，借“石油换大米”捞取利益，该政策对印委两国关系的持续发展已经产生了一系列的负面影响。

(一)印度推行“石油换大米”外交策略的背景1.委内瑞拉外交策略转型失败

由于2013年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的逝世，委内瑞拉以强人政治构建的对外关系受到冲击，从主动外交型战略逐步转变为被动型外交战略。作为“查韦斯主义(Chavismo)”的重要组成部分，自查韦斯上台以来，委内瑞拉的外交就深深打上了个人烙印：一方面查韦斯结合民族主义出台许多新的外交理念和策略，如推动拉美地区合作，实行反美的对抗策略，主张建立新的国际经济新秩序等；另一方面在外交践行过程中，过度依赖查韦斯个人魅力的作用。这种主动性的外交策略既无延续性也无替代性，导致委内瑞拉的外交在后查韦斯时代进入死胡同。对此，委内瑞拉不得不开始缓和与美国的关系，2014年委内瑞拉恢复向美国派驻大使、2016年委内瑞拉宣布退出美洲国家组织，这些举措都是对查韦斯时代外交策略的调整与变更。与印度的关系同样如此，查韦斯逝世后，双边关系从同一天平开始向印度方向倾斜，印度逐渐掌握了印委两国关系的主动权，委内瑞拉则失去了往日与印度共同促进双边关系的筹码，转为被动。这为印度推行“石油换大米”的外交策略创造了条件。

2.委内瑞拉发生严重的国内危机提供机遇

2014年以来，委内瑞拉国内爆发严重的经济危机和社会危机，引发政治危机，最后催生外交危机，内忧外患的处境给印度推行“石油换大米”的外交策略提供机遇。由于国际石油价格震动引发委内瑞拉国内长期以石油为主的对外贸易遭受重创，外汇储备急剧减少，面临高通货膨胀、食品危机和失业率高居不下的严重状况[注]Levingston O, “Economy Venezuela: 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Inflation and Investment Strikes”, https://venezuelanalysis.com/analysis/10340.，无力支付国际贸易货款，并引发了高犯罪率、疾病肆虐和抗议不断的社会危机。同时因为政府腐败、决策失误和无效管制，导致政府失控。此外，屋漏偏逢连夜雨，委内瑞拉不仅继续面临来自美国的外部压力，还有外部势力介入委内瑞拉国内危机，试图颠覆马杜罗政府。对此，处于内忧外患的委内瑞拉既要注重与拉美国家的关系，也要考虑与中国、俄罗斯等其他新兴国家的关系[注]David Smilde, Timothy M. Gill, “‘Post-Western’ Diplomacy and the Venezuela Crisis”, https://core.ac.uk/download/pdf/80787347.pdf.，目的是要为委内瑞拉解决国内危机营造良好的国际环境，获得寻求援助的渠道。其中与印度的关系是马杜罗政府对外关系的重要一环，委内瑞拉有意加强与印度的双边关系：一方面希望通过深化两国政治合作，夯实合作基础，得到印度的外交支持；另一方面扩大双边经贸合作，借助向印度出口石油，获取更多外汇渡过难关。对此，印度利用委内瑞拉寻求外力帮助的机会，推行“石油换大米”的外交政策。

3.与印度推动卢比国际化战略相吻合

用卢比结算国际贸易是印度推动货币国际化的战略举措之一。目前很多国家都在追求货币国际化战略，不仅是因为国际货币拥有特殊的职能，即国际货币是国际贸易结算、国际金融资产、国际货币储备以及政府干预汇率的重要手段[注]Kadayan H, “Indian Rupee’s Role as an International Currency”, Abhinav-National Monthly Refereed Journal In Commerce & Management, http://citeseerx.ist.psu.edu/viewdoc/download?doi=10.1.1.1008.6425&rep=rep1&type=pdf.，也因为国际货币是国家实力的体现和大国的象征。2014年莫迪上台以来，致力于把印度建设成为“全球领导大国”[注]王晓文：《印度莫迪政府的大国战略评析》，载《现代国际关系》，2017年第5期，第33页。，这就要求印度在政治、经济、文化和安全方面全方位拓展影响力。其中推动印度卢比国际化可提升创造财富的效率，进而加快印度经济的发展步伐。与此同时，2013年以来由于印度卢比大幅贬值和印度对进口石油的高依赖程度，用美元结算石油进口的成本大大增加。为减少因为卢比贬值所带来的高额成本，印度积极推行用卢比来结算石油的方式，并带动卢比在其他贸易领域的运用。印度用卢比结算与委内瑞拉间的贸易：一方面扩大卢比国际化的影响程度，加快卢比国际化步伐；另一方面通过卢比结算，委内瑞拉持有的卢比也只能从印度购买商品，进而减少贸易逆差，促进印度出口，推动“印度制造”的转型升级。[注]陈金英：《莫迪执政以来印度的政治经济改革》，载《国际观察》，2016年第2期，第113页。

(二)“石油换大米”的特征

印度对委内瑞拉提出“石油换大米”的外交策略，不同于联合国提出的“石油换食品计划(Oil for Food Programme)”。其区别主要在于：首先是性质不一样，“石油换大米”具有大国对弱国趁火打劫的欺压性质，“石油换食品计划”是一个救助性质的项目；其次是内容不一样，前者不仅仅是用石油换取食品、药品，还包括利用石油实现印度的其它外交目的，后者主要是用石油换取食品、药品及其它人道主义援助；最后都呈现较多的负面影响，前者有违国际道义，后者以腐败收场。“石油换大米”呈现以下几个特征：

1.用石油换取药品供应的不中断

印度对委内瑞拉“石油换大米”体现在：印度要求扩大在委内瑞拉的石油开采开发力度以换取药品供应的不中断。该提议首先是由印度贸易部门提出，参照印度与海湾国家“石油换大米”的先例，允许委内瑞拉政府利用石油来偿还拖欠的货款，印度政府答应在其中积极斡旋，也得到委内瑞拉政府的同意。委内瑞拉是世界上最大的石油蕴藏国之一，但大部分石油仍未得到有效的开发，甚至绝大部分项目仍处于研究阶段。对此，为进一步扩大从委内瑞拉进口石油的规模，印度提出和委内瑞拉共同研究委内瑞拉境内的石油开采开发。2013年10月印度能源公司(India Energy Company)与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签订联合研究协议，根据协议：双方将共同评估位于奥里诺科(Orinoco)阿亚库乔(Ayacucho)的8号区域发展计划。该项目的签订，印度政府同意印度制药公司继续向委内瑞拉提供药品供应，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委内瑞拉国内药品供应的紧张局势。但随着委内瑞拉国内经济危机的持续扩大，对印度制药公司的欠款也越拖越多，后来一度出现印度制药公司停止向委内瑞拉供应药品的状况。可当印度获取委内瑞拉其他一些“石油换大米”的利益时，这些制药公司又开始向委内瑞拉提供药品。

2.用石油换取增产扩产，保证对印石油出口

提高在合资项目中的股份是印度推行“石油换大米”的重要体现。虽然在2008年印度与委内瑞拉成立合资公司，但实际上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占有大部分股份，控制公司的实际运营。但2014年委内瑞拉国内爆发的经济危机冲击了石油工业的发展，导致该合资公司自2014年以来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处于停工搁置状态。尽管合资项目仍在继续进行，但所垫付的资金全来自于印度方面，意味着委内瑞拉方面拖欠合资公司的资金达上亿美元。为继续推进合资公司的生产，印度提出用石油换取搁置项目的复工。2016年9月印度石油天然气公司与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签订协议，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拟通过5.37亿美元的原油来代替印度对合资公司复工投入的现金。[注]“ONGC Videsh Seeks Oil in Lieu of $537 Million Due from Venezuela: Report”, NDTV Profit, http://profit.ndtv.com/news/corporates/article-ongc-videsh-seeks-oil-in-lieu-of-537-million-due-from-venezuela-1460229.同年11月，印度石油天然气公司与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达成贷款协议，印度石油天然气公司拟向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提供一笔3.18亿美元的贷款，用于提高石油生产，实际上是把以往每天向印度提供30万桶油的产量提高一倍。这样一来，既保障了印度对委内瑞拉石油投资的利益，也保证了印度日益增长的石油需求。

3.要求用卢比结算双边贸易

用卢比结算双边贸易是印度推行“石油换大米”的又一表现。印度与委内瑞拉之间的贸易逆差持续加大，以及委内瑞拉国内危机的加重，印度政府提出利用卢比结算双边贸易的构想。2013年，印度财政部、商务部同中央银行成立研究货币互换小组，并把委内瑞拉作为首要进行卢比结算贸易的对象国。但该设想到了2016年才得以实现，6月印度中央政府与印度中央银行联合推出，利用卢比来结算从委内瑞拉进口的石油金额的计划。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为应对美国制裁，表示同意这一计划，宣称将用卢比来结算双边贸易。当然，在此之前，两国已经实现用卢比结算双边贸易。根据印度中央银行规定，印度从委内瑞拉进口商品时，除按照国际惯例提前支付30%的货款外，剩余的货款应存放在印度中央银行孟买分行，并自动转换成印度卢比，待交易完成后再予支付。如果这时有印度出口商正好向委内瑞拉出口商品，那么可直接从印度中央银行孟买分行用卢比划转给印度出口商。

4.利用政治手段告诫委内瑞拉顺从

印度向委内瑞拉提出用石油换取药品供应的不中断、提高石油增产扩产以及用卢比结算双边贸易的“石油换大米”外交策略，尽管在很大程度上也得到委内瑞拉政府的支持，但一些提议也让委内瑞拉不满，遭到抵制。印度为实现“石油换大米”的目的，给委内瑞拉政府施予政治压力，主要表现在不结盟运动峰会的邀请回复问题上。2016年9月在委内瑞拉举行第17次首脑会议前，委内瑞拉通过官方正式邀请印度总理莫迪参会，但印度政府并没有给予明确答复，既不表态参加与否也不说明相关事由。为此，委内瑞拉外交部长罗德里格斯于2016年8月访问印度，与印度副总统和外交部长会谈此事，可仍没有得到明确答复。虽然印度媒体对莫迪参会持乐观态度，《印度时报》刊文称，莫迪极有可能是继英迪拉·甘地之后第二位访问委内瑞拉的总理，看好对两国关系的深化发展[注]“Policy Makeover? PM May Skip NAM Meet in Venezuela”, India Times, http://timesofindia.indiatimes.com/india/Policy-makeover-PM-may-skip-NAM-meet-in-Venezuela/articleshow/53730547.cms.，然而最终成行的却是副总统哈米德·安萨里(Hamid Ansari)。从印度方面不给予委内瑞拉明确的答复，也不派出以总理莫迪为政府首脑的最高级别人员参加峰会，可以看出印度对委内瑞拉在“石油换大米”方面推进不力的不满和告诫。

(三)“石油换大米”产生的负面影响

印度对委内瑞拉实行的“石油换大米”外交策略产生一系列负面影响。第一，有损两国关系。印度与委内瑞拉的关系是建立在平等互利的基础上，双方也有意继续拓展和深化双边关系，但印度“石油换大米”的外交策略，让两国关系变得微妙起来：一方面，委内瑞拉开始有求于印度的支持和帮助，双边关系的天平已经向印度方面倾斜；另一方面，印度“趁火打劫”的行为把两国关系从简单引向复杂化。第二，中国与印度在委内瑞拉甚至拉美地区面临竞争态势。印度“石油换大米”外交策略的目的不但是为了确保石油的持续稳定供应，也是为了进行战略投资和扩大对外贸易市场。虽然有学者认为，拉美地区不会成为中印两国竞争的舞台[注]N Locatelli, “China and India in Latin America: a Secondary Area of Competition”, Research Gate,https://www. researchgate.net/publication/288401562_China_and_India_in_Latin_America_A_secondary_area_of_competition.，但中国与拉美国家已经把对方视作自己重要的发展机遇和战略支点[注]李洋：《中国—拉丁美洲—美国战略博弈——读“中国在拉丁美洲：其然及其所以然”》，载《美国问题研究》，2013年第1期，第197页。，随着印度在拉美地区的影响力在不断上升[注]时宏远：《透析印度的拉美政策》，载《国际问题研究》，2009年第6期，第36页。，中印两国势必会在委内瑞拉等拉美地区形成相互竞争的态势。第三，不利于构建务实的外交文明。两国合作的基础主要是战略利益的契合，诸如“石油换大米”的外交策略也是各国外交常用的套数和维护利益的惯用方式。但作为一个新兴大国，应秉承一个大国的原则和道义，平等真诚去处理国际事务。当一国有难时，应尽心尽力施以援助，帮助其渡过难关，推动世界向好向前发展。而不是一味地追求自身的国家利益，对他国的问题和难处视而不见，更不能以此为契机，进一步提高要价，落井下石，趋利而行之。因此，印度“石油换大米”的外交策略不利于构建务实的外交文明，甚至还会为此带来负面效果。

结 论

综上所述，目前印度与委内瑞拉都有意愿继续加强双边关系，如果双方都能真诚相待，两国关系将进一步加强。对印度而言，委内瑞拉仍然是国际事务的主要合作者、石油供应国以及潜在市场，更是在拉美地区经营多年的战略支点国家。对委内瑞拉而言，印度是越来越大的石油供应市场，以及在国内危机处理中可以求助的国家。这些都是印委两国不得不考虑的现实问题，印度与委内瑞拉战略利益的高度切合性决定了继续深化合作、增进关系是维护双方国家利益的必然选择，但两国间的关系也因此变得越来越微妙。这种微妙变化从印度正在利用双边关系“大做文章”就可以看出：印度自莫迪政府上台以来推行“务实外交”[注]张力：《印度莫迪政府外交政策初探》，载《南亚研究季刊》，2014年第2期，第1页。，尽管在对外关系上出现“新气象”，可仍通过不和谐的外交手段来为国家利益服务。“石油换大米”是印度通过非对称的不平衡外交手段，换取国家利益的方式，在此基础上的政治互信是薄弱和不长久的。一旦遇到对两国政治利益相冲突的问题时，印度与委内瑞拉之间的政治互信就显得苍白无力。因此，加强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可通过在战略利益相互切合的基础上平等、友好的发展双边关系。

对于我国而言，近年来“国强必霸”的陈旧逻辑已经使国际社会中“中国威胁论”的声音甚嚣尘上，这种声音对于我国的崛起显然是不利的。要消除这种不和谐的声音，我国在国际外交舞台上所跨出的每一步都很重要。因此，吸取他国经验，避免重蹈覆辙才是明智之举。面对中印可能在委内瑞拉等拉美地区面临的竞争态势，我国应该在继续发展与拉美关系的同时，借助印度在拉美地区的战略利益，寻求中、印和拉美三边利益的契合点，共同推进在拉美地区的合作，实现互利共赢。中国与印度都作为正在崛起的大国，在对外交往的过程中，避免使用利己主义的对外政策，应做到一个大国应有的责任和态度。不论是否有利益所在，都应该秉持平等、友好的原则，坚持正确的义利观，发挥国际道义，帮助处于危机中的国家渡过难关，实现国家发展的正常化。通过此举，中国可在世界范围内赢得更多的“小伙伴”，从而推动“一带一路”顺利实施，助力中国实现“中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