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俞佳铖
张慧光
虽已年过半百,但每次出现在公众视野中,长相姣好的张慧光总是光彩照人,气质端庄。很多人问她保养秘诀,张慧光常笑而不答。直到2017年3月,身为北京市国有文化资产监督管理办公室党委书记、正厅级官员的她,因犯贪污罪、受贿罪,被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5年,并处罚金350万元,这个“保养秘诀”终于公开,张慧光每月仅花在脸上的美容保养费就高达1万余元。这么多钱从何而来?
当官7年中,她贪污95万,受贿800余万,被判刑后的张慧光提出上诉。2018年10月30日,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对此案做出终审裁定,维持原判。
1958年4月7日,张慧光出生在山东省菏泽市,15岁时,初中还没毕业的她参了军。1979年,进入部队6年后,张慧光入党。10多年后,张慧光从部队复员,成为山东菏泽团地委副书记。之后的多年里,张慧光工作岗位频频调动,曾先后担任团中央、全国妇联等部门的处长和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副司长等职务。2002年,张慧光调任首都精神文明建设委员会办公室主任。2008年3月,她任北京市旅游局党组书记、局长。然而,如此光鲜的背后,隐藏着一颗逐渐腐败的心。
和张慧光年龄相仿的付芳,是北京朝阳区一家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老板。付芳是个女强人,2009年,她正在为自己公司争取北京市旅游局一个大型旅游栏目的拍摄制作工程,为了争取到这个项目,她找了很多关系,终于结识了张慧光。付芳多次请张慧光吃饭,给她送礼,投其所好地搞好关系。
2009年年底,张慧光对北京市旅游局的这个项目进行最后审核,付芳的公司顺利通过。
2010年春节,付芳来到北京长安街上著名的赛特购物中心,买了一款价值近3万元的手表,付款后她没马上取手表,而是把付款凭证送到张慧光手上:“买了块表,不知你喜不喜欢。”张慧光去购物中心取了表,给付芳打电话:“这款表好看是好看,要是颜色再鲜艳点就好了。”
付芳听得出张慧芳的言下之意,立马前往购物中心,买了一张内有2万元的购物卡,送到了对方手中。
一块名表和一张购物卡,对于当时的张慧光来说,算是一笔不小的横财,一向爱美的她,给自己买了很多高档衣服、包包和化妆品。
在一家奢侈品店,张慧光遇到一些老板太太,听到她们相约去一家名为“雪丹女子俱乐部”的地方做美容。这家俱乐部,她曾有所耳闻,里面给顾客提供的都是欧洲一线专业护肤护发健康类品牌,她知道里面的消费比较高,因此一直没去尝试。
2010年春,北京市旅游局与付芳的公司签订拍摄协议书。项目终于落实,张慧光抓住机会,给付芳打电话:“付总,我过几天要去‘雪丹’,你去吗?有时间的话一起呀。”打这个电话之前,张慧光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要让对方感觉到,自己常去“雪丹女子俱乐部”做美容,叫上付芳,无非是给对方面子而已。
付芳心领神会,第二天便开着自己的豪车,等张慧光下班后,载上她直奔北京建国门外大街的雪丹女子俱乐部长富宫店。
“给我们做两套你们这里最高档的身体美容护理。”付芳出手大方,带着张慧光走进俱乐部的一个豪华包间,两人在那里享受了一次贵族般的美容服务。
做好美容,付芳结完账,把张慧光送回家。随后,她立即返回雪丹女子俱乐部长富宫店,用自己女儿的名字,办了一张会员卡,往里面充值数万元。之后,她把这张卡留在俱乐部,嘱咐工作人员:“这张美容卡以后专门给张慧光使用。”
随后,付芳给张慧光打电话:“以后你去俱乐部美容,就用我办的美容卡。你只管用,其他事你不用操心。”
当时,对于一个五十多岁、十分爱美的女人来说,最好的礼物莫过于一张美容卡。此后,张慧光每个月都会去俱乐部做两次美容,结账时刷的都是付芳送她的美容卡。
张慧光选择的都是俱乐部最贵的美容护肤品,每个月至少花费上万元。付芳基本不去俱乐部做美容,但她会适时往美容卡里充值,从2010年到2011年年底,她先后往美容卡里充值46.8万元,供张慧光使用。
从付芳身上渐渐“开窍”的张慧光,胃口开始大起来。她很快就觉得,自己从付芳身上得到的好处,只不过是“蝇头小利”。北京另一名广告公司女强人古美云。才是她的“大鱼”。那么,这条“大鱼”该如何钓?张慧光自有手腕。
张慧光和古美云的第一次见面,是2009年夏天的一个社交场合中。一身奢侈品牌的古美云,穿梭在酒席间,和每个人都“自来熟”。见到张慧光时,她也不例外。
那次饭局后,张慧光和古美云就成了“闺蜜”,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古美云都会带上张慧光,张慧光感慨:“做人还是要像你这样潇洒啊。”每次谈公事,古美云都会在张慧光吃饱喝足,或尽兴购物之后,她的语气漫不经心,但会把自己的需求准确地传达给张慧光。
对于古美云的要求,张慧光是记在心头的,她陆续帮古美云接到北京市旅游局的多项广告项目和动车视频试播广告业务、北京站和高速公路广告发布业务等,这些业务的合同金额达1000余万元。
更为重要的是,张慧光在帮古美云承揽业务时,是没有经过招标这一环节的。“有独家授权的广告公司,可以不用招投标。”这是张慧光在单位里放出的话,如此一来,这些业务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古美云的。
和张慧光相处过的同事都知道,她在工作中的作风是爽快、干脆,很有执行力。因为性格强势,她和同事的关系都不太好,甚至可以说是紧张。
张慧光的性格,让很多同事觉得她“一手遮天”,但又不敢言语。这更助长了她的气焰,觉得没有什么事是自己摆不平的。而面对古美云的阿谀奉承,张慧光更是按捺不住“高人一等”的心态,频频夸海口:“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没什么搞不定的。”
但让古美云捉摸不透的是,张慧光只肯接受她的宴请,她多次送现金,都被拒绝了。“张局,你帮我找了这么多业务,我得感谢你呀,不然我过意不去。”有一次,古美云请张慧光喝茶,终于忍不住直接开了口,“你说个数,我一定尽量办到。”
张慧光这时却不慌不忙。见过大世面的古美云居然有些心慌了,她不敢多提,怕张慧光不高兴,只能硬着头皮,拿起茶杯,一口闷了。那天道别时,张慧光总算给了古美云一个准信儿:“以后我需要用钱了,问你要。”这句话,像一张没填数字的支票,压在古美云心头,令她十天半个月都坐立难安。
这张“支票”终于在2009年年底要“兑现”了。“我看中丰台区的一套房子,想以我女儿的名义买。”张慧光在电话里直接开口,让古美云“帮忙”买房。很快,古美云将80万汇入张慧光女儿的银行卡中。
古美云的办事速度,让张慧光很满意。2011年5月,张慧光要到广州任市长助理前,还特意和古美云做了告别。不料,张慧光到广州不到两个月,就“想”古美云了。“我看中一对翡翠手镯,浑体通透,晶莹翠绿,你给我转90万过来。”那时的张慧光,说“90万”的语气,就好像是“9元”一样,张嘴就来。同时,她还给了古美云一个银行卡号,是她用一个亲戚的身份证办的。
古美云的钱毕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她自己是舍不得花90万买翡翠的,但她无力“反抗”,90万元马上打入张慧光指定的银行卡中。古美云以为,“上供”了90万,张慧光应该会消停一段日子。怎料,不到半个月,张慧光又开口,让她打101万过去,她还要买一些翡翠饰品。古美云只好照做,给她打了这笔巨款。
2012年6月18日,经中编办批复同意,北京市国有文化资产监督管理办公室(简称北京文资办)成立,这是正厅级单位,列入北京市政府直属机构。在广州的张慧光回到北京后,担任北京文资办党委书记。
见识过广州这个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张慧光花钱越来越大手大脚,对衣衫服饰、化妆品的要求也愈发高。古美云给她的钱,远远不够她花销,有时来不及向古美云要钱,就直接刷自己的信用卡。刷卡购物,张慧光往往眼睛都不眨,因为她知道,古美云会替她还信用卡的账单。
2014年至2015年,张慧光又先后向古美云索要100万和80万元,说是用来投资,还指定要现金。揣着巨额现金的古美云,很多时候往往连张慧光的面都没见到,钱就没了。“家里有人,你进去,把钱放到我卧室的桌子下面。”张慧光电话指挥,古美云把钱放下后就离开。这么多钱,张慧光基本都用来还信用卡账、个人花销和投资等。
认识古美云后,张慧光到底得到了多少好处,可能连她自己都不一定每笔都能记牢。但古美云心里的账单十分清楚:自2009年至2015年,她先后送给张慧光581.5万元。当然,她用这些钱替公司“买”来业务,赚到的利润远不止这个数目,这样的买卖,她觉得倒也“划算”。
张慧光当上北京文资办党委书记后,觉得自己手中的权力更大了,便更加努力地招揽“生意”。2012年8月,北京文资办要办一场编剧大赛,其中有不少业务需要其他公司承揽。来找张慧光的大小公司老板很多,但她唯独看中了屠韩文的公司。屠韩文出手大方,谈吐幽默,并许下承诺:“项目赚钱后,咱们平分。”
如此大的诱惑,张慧光自然不会拒绝。在她的努力下,屠韩文如愿拿到项目。2015年4月,项目完工,屠韩文约张慧光吃饭,席间,他爽快地表示要给张慧光16万美元作为感谢。张慧光丝毫没有拒绝。
16万美元,当时折合人民币99万余元,这笔巨款该如何“洗白”?张慧光找到在银行资金方面比较懂的朋友郭大力,找了个借口称:“我女儿在美国读书就要毕业了,还有10多万美元要汇回国内,你帮我找个香港的美元账户。”郭大力没见过张慧光女儿,信以为真,找了在香港开公司的一个朋友,借了对方公司的账户,让张慧光汇款。2015年6月1日,张慧光让屠韩文将16万美元汇到了这个香港账户,她打算之后再想办法把钱汇入女儿的账户中。
在北京文资办党委书记这个职位上,张慧光最忙的“工作”,就是进行一桩桩“权钱交易”。对于文资办这个新成立的单位,她似乎不愿也没时间去花心思。当上文资办党委书记一年后,在一次公开采访中,有媒体让张慧光介绍一下文资办的基本情况和具体职能。张慧光全程按照面前下属给她整理好的相关材料“照本宣科”,看一句,读一句。可见,连采访之前熟悉材料的功夫,她也不愿意多花。
如果仅仅是不用心,张慧光这个“书记”当得也顶多是个“不痛不痒”的角;但她竟把黑手伸向了国有资产,贪污高达95万。
2013年下半年,北京文资办举办惠民文化消费季,这个活动,在“惠”了老百姓的同时,还“惠”到了张慧光。活动需要在北京西直门和南三环等地方发布户外广告,张慧光将这些业务推荐给自己熟识的一家广告公司经理张剑军。西直门和南三环的两个广告,实际价格为45万元,但张慧光暗示张剑军:“帮我解决一些费用问题。”张剑军立马懂了,经过商榷,在和北京文资办签订的合同上,增加了20万元。
很快,张剑军拿到65万元,然后将20万元打入一张银行卡内,这笔钱就落入了张慧光口袋。对于张慧光来说,这20万,只不过是“顺手牵羊”而已,没花多少心思。那段时间,她真正花心思“中饱私囊”的是北京文资办的另一个大项目。2013年10月,北京文资办与一家出版公司签订关于一个微电影市场的合同。在这个过程中,张慧光采取虚构假合同的方法,从中套取了75万元公款,据为己有。
坐拥巨额赃款,张慧光频频以头顶光环的姿态出现在公众场合,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满足。就在大大小小的老板们挖空心思敲开张慧光这扇大门的同时,2016年5月下旬,一个消息传来:中共北京市委十一届十次全会召开,会议决定追认给予张慧光开除党籍处分。
张慧光落马后,一部《变质的信条》的纪录片在党政机关内部流传开来。这个曾经高傲、强势的正厅级女高官,化作一座贪腐警钟,时时警醒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