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淑清
贵子四点多就起来了,抱来几捆苞米棵儿,抬起铡刀,那匹枣红马“咴咴”叫了两声。这是村庄里最后的一匹马。
贵子的心像被长腿蜂蜇了,生疼生疼。他颓废地放下铡刀,瞟了眼粮仓旁泊着的木板马车,挪到厩内,伸出手摸著马的脑袋,“老伙计,对不起,你跟了我整整七年了,风里雨里的陪伴我,可……”
去年,屯子修了柏油路,平坦的路面直通县城。先是吴三在一天上午突突突地开回一台手扶拖拉机。接着,像和吴三比赛似的,村长的二儿子锁成开回来一台四轮车,机械化农业发展进了村屯。牛马失去了耕耘的市场。
太阳慢悠悠地升了三竿子高,老婆喊了一嗓子:“鸡蛋烙水好了,趁热喝。”
贵子没动弹,一会儿,那个买马的人就来了。
昨天,贵子在集市牲口市场转了一天,才碰上一个五十来岁的汉子,在卖牛马的主子跟前转悠,摸摸牲口的皮毛,数数牲口的牙齿,数落主人没饲养好牲口。贵子上前搭讪,从怀里摸出红塔山香烟,递过去一支,两个人蹲在市场一角,谈論起牛马,还有马车。
了解到对方住在山里,屯子几十户人家的土地都靠牛马翻耕播种,机器种不了,基本是偏坡梯田,只有牲口能上去。贵子心里稳妥了些,枣红马如果去了他家也算有个活下去的理由。
贵子站起身,扔了烟蒂,用脚碾灭,仰脖儿看看太阳,下了重大决心似的:“那明早来我家牵走吧。”
汉子开一辆三轮车来的时候,枣红马在厩里不安地用前蹄刨地,一下一下,把地面刨出很深的坑,好像知道自己即将离开主人。
汉子没有兑现承诺,那天说好的牵着马回去。
这个还不算,停在门口的三轮车里又下来两名膀大腰圆的汉子,贵子已经嗅到他们眼里的杀气。
“就这匹马啊,瘦巴巴的带回去也得好多肥料喂着,才能长膘。”汉子拍了拍枣红马后背说。
跟进来的一个高个男人朝地上砸了口浓痰:“剔扒不出多少肉,净骨头架子。”
“啥?你……你们不是买回家种地拉车的吗?”贵子气愤地质问那汉子。
“哦,你误会了,他是我表弟,我请他俩帮忙将马拉回去的。”汉子闪烁其词。
枣红马扬起脖子,“咴咴”叫了几声,烦躁不安地在地上窜动。
高个男人拿出一根皮带照着马身上就是一下子。
“你给我住手!你也太没人性了,贵子,这马咱不卖了,多少钱也不卖了!它给咱家贡献了那么多年,咱就这么卖了它,良心过不去啊!”贵子的老婆扑上来紧紧抱着枣红马不撒手。
“对,俺不卖了,你们走吧!”贵子下了逐客令,几个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光影里,夫妻俩抱着枣红马很久很久都不松开,枣红马大颗的泪珠落在贵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