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海子诗歌对红颜色的运用

2019-04-15 01:59臧梓洁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19年2期
关键词:海子红色诗歌

臧梓洁

摘要:红色是海子在诗歌创作中常使用的颜色。诗歌中的“红色”或作为一种文化符号,或与“太阳”“火”“血液”等意象联系在一起构成独特的诗歌意境,可以说是最能代表海子精神状态与内心世界的颜色。海子对“红色”的执着既有历史文化的因素,也有心理效应的作用,“红色”已然成为海子诗歌创作中表情达意的重要工具与精神象征。

关键词:海子 诗歌 红色

一、色彩与意象

海子诗歌创作中对颜色的运用十分丰富,黑色、白色、红色、绿色、蓝色与黄色是使用频率较高的颜色。“对色彩反应的典型特征,是观察者的被动性和经验的直接性。”它们往往按诗人海子自身的逻辑(常常是异于常人的)与某种意象形成潜在或间接的意义联结,从而构成独特的印象。“通过感觉—情绪激化出来的印象联想物——意象来暗示特定的现实经验与生命体验,形成智性化的象征抒情。”

比如“蓝色”常与“女性”和“水”联系在一起。“蓝色”给人柔和的感觉,海子用它形容女性柔软的肉体,是取二者“柔”这一共通的属性,所以在海子的诗歌中经常可以见到“蓝色的嘴唇”这样原本有悖于常识的表达。而大海中的水呈现蓝色,水中涟漪温润的触感又给人一种“柔和”的印象,同时水和女性都有一层“孕育生命”的含义,三者的联系就这样被建立起来。所以在海子的诗歌中,“蓝色”常象征温柔、安详、母性,“淡蓝色的清水…‘温情如蓝色的水”都为这种潜在的关联提供了很好的证明。海子对“蓝色”的认识是女性化,尤其是关注柔美这一特质,而“蓝色”也给诗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郁气质。

“意象,是现代诗的基本艺术符号。它是诗人感情、智性和客观物体在瞬间的综合。”而海子一反前代朦胧诗人“对意象的关注”,认为这损害甚至危及了现代诗歌的语言要求。他不喜欢一味采用固定的联想模式,希望避免象征取向的反复。海子拒绝大量“公共意象”的使用,拒绝单调的二元对立思维模式与修辞方法。“他对‘意象的思考呈现出一种‘改良式而非‘革命式的冷静。”

所以海子建构的颜色与意象的逻辑联系并不是绝对稳定的,比如“月亮”这一意象根据作者所要表达的感情不同,曾用红色、绿色、蓝色、黄色、黑色、银色等颜色修饰过。同样是手,除了黄色,还用蓝色、红色形容过。诗歌‘语言上显示为在意象化的追求下谬理化的词语组合”,这些修辞逻辑大多是不符合常理的,但置于诗中又并不让人觉得突兀,体现出海子诗歌创作理念中对“实体”的追求。颜色只是起到渲染气氛、传递情绪的作用,不必为现实负责。“诗是隋感的,不是智力的”,能“给这个世界带来质量和体积”是优秀诗歌创作的唯一标准。海子的创作是将主体解体,按自己对世界的认识与理解重构“实体”。

二、海子诗歌中的“红色”整体使用情况

虽然红色不是海子诗歌中出现频率最高的颜色(最高的是黑色),但海子对红色的区分却是所有颜色中最细致的。“红”表示颜色一共出现过324次(统计数据来源于西川所编《海子诗全集》,其中有三次是用“赤”表红色的概念),除了笼统地用“红”来表达(201次),还有“鲜红”(3次)、“通红”(5次)、“火红”(23次)、“血红”(35次)、“暗红”(5次)、“殷红”(14次)等共计20余种具体的分类,可以说是海子最熟悉的颜色。同时红色也是海子诗歌中修饰对象最广泛的,而且常常带有非常强烈的主观色彩。红色与黑色共同构成了海子精神世界的底色。黑色代表外部世界在海子心中的镜像——黑暗;而红色则代表海子的生命状态——躁动。红色与黑色交织,为诗歌抒情化的表达提供了新的美学范式。

将“红色”所进行的修饰细分,无非有三种:符合现实真实情况的修饰,这一类往往反映出文化对海子诗歌创作的影响;第二类是现实中存在诸多选择,而海子偏偏选择了“红色”,间接反映出海子创作该诗歌时真正的心理状态;最后一类是有悖于现实却仍用“红色”进行修饰,这一类最能反映诗歌传递的情感。除了第一类,第二类和第三类都足以体现出海子创作时的一种心理倾向。

红色一直是非常受中国人喜爱的颜色,它代表吉祥、热烈、喜庆,在逢年过节或有重大喜事时红色都是装饰色的首选。海子诗歌在描写婚礼场景时最喜欢使用的颜色恰恰也是红色。“你在婚礼上/使用红筷子,我在向阳坡/栽下两行竹”(《主人》),“那个牧羊人/也许会被你救活,你们还可以成亲/在一对大红蜡烛下,这时他就变成了我”(《太阳和野花》),这里的红色体现了一种文化心理,成为一种文化符号。

“对于人类而言,‘攻击和‘性是红色的两种典型心理意义。红色总是与富有竞争力的意义和强烈的情感联系在一起,并且具有跨文化的一致性。”“攻击与支配”“爱情和性”是海子在诗歌中大量使用“红色”的潜在心理动机。与“攻击与支配”相对应的是恐惧、血腥和暴力,与“爱情和性”相对的是赤裸裸的性欲。海子对“鲜血”“血液”“血迹”的频繁使用和多元化的细致描述,诗歌中选取意象时对女性的身体,尤其是“乳房”(出现过54次)“腹部”(笔者认为代表女性孕育功能的“腹部”意象一共有十次)和“子宫”(出现过25次)的特別关注都可以印证这一点。

三、以“红色”的运用为线索的海子诗歌创作转型

“海子的创作道路是从《新约》到《旧约》。《新约》是思想而《旧约》是行动,《新约》是脑袋而《旧约》是无头英雄,《新约》是爱,是水,属母性,而《旧约》是暴力,是火,属父性。”海子“从抒情出发,经过叙事,到达史诗”,从抱有希望渐渐深入绝望,从相对理性步入绝对感性,从日神精神转向酒神精神。1986年是海子文学创作的转折时期,情感经历上的巨大打击和生活的困境使他的作品无论在题材、内容、气质上都发生了极强的变化。“海子的诗歌告别了日神精神和母性气质,放弃了为自然和生命寻求实体之证明的努力,而开始沉醉于酒神所带来的精神的放纵和生命本能的释放。”这一阶段海子诗歌中的暴力倾向愈演愈烈,到处充斥着黑暗和血腥。尼采的“超人哲学”在海子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海子在自己创造的诗歌世界中俨然成了以太阳与神的名义无情审判黑暗世界的王。强烈到近乎扭曲的欲望呈现狂欢化的状态,这点集中地反映在了诗歌的语言与意象选择上。

海子1983年到1986年前期的诗歌创作中“红色”使用的次数不多,也还没有分化出特别多的子概念,常用的除了笼统的红,只有“火红”和“通红”比较常见。这时太阳与火对海子意味着崇高的理想和生命的激情,“日火皆为赤色,故而尚赤”。早期的作品中,“红高梁”是青春激情的化身,“红果实”还是“温暖的果实”,“红土地”庄严而蓬勃。但在1986年后的作品中“红果实”变为“血腥果实”,“红庄稼”变为欲望的代言,“红玉米”是由血与火孕育出来的:“擂起我们流血的鼓面/滋生玉米腐败的土地变乱的太阳”(《太阳·土地篇》),“火,成熟玉米之火,涂血刑天之火”。这一时期“红色”的“鼓”“瓮”“罐”“容器”都是经常出现的意象。“鼓”是“令人恐怖的丰收的鼓”“欲望的鼓”“恤腥的鼓”。“瓮”和“罐”则象征女性的子宫,是压抑的性欲的一种表征。

然而海子后期的作品“红色”的使用频率激增,而且使用的大都是红色系中偏深的颜色,介于血与火的红和夜的黑之间,“血红”“殷红”“猩红”等与血相关的颜色概念成了他的宠儿。他给诗剧中主人公起的名字都颇令人玩味:“血”“公主红”“血儿”等,也从侧面说明了海子心态上的剧变。“从色调上说,血红比黑更黑暗,因为它处于压力和爆炸力的临界点上。”《太阳·弑》中打造了一个全血红的空间:“基调是红色”,背景是沙漠中“红色、血腥、粗糙”的太阳神庙废墟,舞台采用血红的灯光,压抑感与窒息感正是由此而来。这部剧能有如此惊人的震撼力,与血红色营造的整个氛围所带来的紧张感与仪式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太阳与火仿佛成为地狱的使者,要焚尽世间一切,伴随着黑暗的底色,描绘出海子内心无法宣泄的欲望与无尽的绝望,《太阳·七部书》就是其中的典型。

四、结语

如果说蓝色是理性,红色就是感性;蓝色是月亮,红色就是太阳;蓝色是水,红色就是火;蓝色是母性,红色就是父性;蓝色是平静,红色就是躁动;蓝色是泪水,红色就是血液……“太阳——火——血——红”这一海子诗歌创作中最鲜明也最具代表性的逻辑链在海子生命的最后被清晰地建立出来。“红色”就这样伴随着太阳的光辉与火的热烈,夹杂着浓重的阴郁血腥之气,在海子黑色的画布上绽放出欲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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