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亮生命

2019-04-12 00:12李响
新作文·高中版 2019年2期
关键词:大山山顶月光

李响

雯挺着薄薄的身板,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动。她睁大眼睛,盯着窗外那弯在乌云中若隐若现的月亮,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但一切又显得那么徒劳。月亮也从云层的罅隙中艰难地探出脸,同病相怜地望着她。

“丁零零—— ”,电话在桌上骤然响起。雯慢慢挪开视线,一只手吃力地撑起身子,另一只手摸过去,拿起了话筒。

“老师,您现在好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雯习惯地用手划了划头皮,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她的头发因为化疗脱落得所剩无几,显然她还没有适应过来。

“老师,您还记得吗?我是小黑胖子夏雨啊!”听得出,那声音由于急促而有些结巴。

恍惚间,像被什么东西点亮,她的眼前竟浮现出二十多年前支教的那个山村小学,那群可爱的孩子,那个又黑又胖的小男孩。

那是一段怎样艰涩而难忘的芳华啊!她曾经不顾家人的反对,主动报名去了山村;她曾经在用破旧木门做成黑板的教室里教孩子们读书;她曾经步行十几里路送小黑胖子回家,还因此扭伤了脚……

然而几个月前,那一张病情诊断书硬生生地将雯从讲台上拉了下来。她第一次感到生命的无助与渺小。她选择性地忘记了悲欢,忘记了离合。她感到自己如今正面如死灰地走到生命的边际,再往前边便是万丈深渊。甚至在这通电话之前,她还在思索,自己是该一跃而下,还是随土灰慢慢滑落……

“二十多年前……您还带我们爬到山顶上……看月亮的呢!”

可不是嘛!那年夏天,学校要放暑假。上完最后一堂课,雯照例送孩子们回家。可他们说啥也不肯走,脸上显出这个年纪不应有的沉重。

雯懂,雯都懂。這些平日里哭了没人抱,摔了没人疼的留守儿童,每年秋季开学,总有一些不能再来上学,可能是因为交不起伙食费,也可能是因为房前屋后那么多草在等着他们去收割。

雯沉思了片刻,摩挲着孩子们的小脑袋,说要带他们去个好玩的地方。

他们来到学校后面的小山脚下。天色有些暗。老远望去,她倒像个心血来潮的孩子。她郑重地宣布:“今晚,我们要去山顶晒月亮!”孩子们都欢呼起来——“晒月亮”,也只有她想得到!

路是石子路,很不好走。孩子们小手拉着小手。她不时叮嘱孩子们要小心。遇到孩子们爬不上去的地方,她就用膝盖支撑成台阶的样子,让他们一个接一个踩着上。遇到拐角处,她不顾身上雪白的衣衫和孩子们脏兮兮的裤筒,把他们一个个背了上去。

终于,他们爬上了山顶。周围很静,黑暗的降临让这寂静平添了一丝神秘。山那边,月亮试探着露出脸儿。月光开始蔓延,从最远处的山谷一直蜿蜒到身上。“哇!”,小黑胖子伸出手来一掬,手心里便盛下一捧月光。梳羊角辫的女孩把她手心里的月光捧给了雯,还“嘻嘻”地冲她笑。

满山遍野的生命都在畅享着这无私的月光,连孩子们的眼睛里都有了两个小小的月亮。小小的月亮里还有小小的雯,一亮一亮闪着光。

平日里腼腆的孩子们开始给雯讲他们的父母,他们的家庭,他们的思念。此刻,学校、大山都在他们的脚下,静静地同雯一起倾听。月色如酒,孩子们脸上漾起绯红,雯也微醺了。她伸出双臂,深情地拥着那一个个小脑袋。

——孩子稚嫩的心灵里有多少看不见的伤痕,有多少沉重的秘密,需要山一样广阔的胸怀去盛放!

雯也给他们讲自己的故事,讲大山外面的世界。山的那边,有更大更美的学校,有更远更美的你想去的地方……

“老师,月亮里真的有嫦娥妈妈吗?”一个孩子眨巴着眼睛问。

“有。”她笑着回答

“那嫦娥妈妈一定像雯雯老师一样美!”

月亮真的升起来了,又大又圆。她伸出手,把孩子接到那个有妈妈的世界里去了……

“老师,二十年了,我们听您的话,像蒲公英一样飞到全国各地生根、开花。当初如果不是您的教诲,我们又怎么走出大山呢!听说您生病了,同学们都很担心,还准备来看望您呢!”

一个星期后,以夏雨为首的孩子们(在雯心目中一直是)手捧鲜花涌入了她的病房。一张张笑脸似一个个明晃晃的月亮,让雯仿佛重新回到了生命的春天。孩子们将病房里惨白的窗帘扯下,挂上了一张绣着图案的窗帘:深蓝的夜空下,一位年轻女教师正带着一群孩子深情地仰望月亮……

原来啊,生命不只是一个人的旅程。在生命之火黯淡的时候,需要有人帮我们点亮。然而,我们常常分不清,我们究竟是点亮了别人,还是点亮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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