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贺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香,和着河岸微微腥湿的雾,给这漫长的雨季抹上了一层朦胧。参天的古树,把淡蓝的天空分割成一块一块的,远远望去,仿佛在几条路上覆盖了几层藤网。妈妈一下车就开始寻找雪山的影子,云间、山间……但不凑巧的是,隔了几层雾,又罩着几层云,再加上天空调皮地给一切添上雨的毛玻璃,妈妈扫兴似的轻轻用手抚摸桥栏杆上的绿萝。爸爸倒背着手,抬头望向远方已经腾起的灯火,默默思考着什么。一家人就在这宜人的河岸,消解着黄昏……
肚子有点儿饿了,就索性在丽江的街头尽情游荡,寻找那丝丝缕缕的饭香。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青苔片片,踏上去有些湿滑,但仿佛是在跟着节拍,脚步根本停不下来。街旁聚集了小商小贩,瓜果玩物,杂七杂八,热情地展示给远来的客人。习惯了大城市车来车往川流不息的生活,在这小小的古镇似乎有些不适应——眼中看来,买菜这件事也就是几分钟的事,可是,瞧—— 一位中年妇女给了菜钱,就开始热情地与卖菜的老婆婆唠上了家常。从后院墙大柳树的叶子成群成对地卷入檐下的缸里,隔老远儿,奇哩!再到哪条街哪座桥哪家的酒吧进了几批新品红提……孩子在溪水岸戏弄着金鱼,一拖延,便过了黄昏。回想起来,那种细腻而漫长的语调,拖着丽江口音,伴着潺潺流水,又是在漫长的雨季,慢得仿佛要让人沉沉睡去。后来听酒店老板说,丽江人活在水里,听着山雨,便养成了这样静静享受似水流年的惬意习惯。
山雨继续敲打着青石板,码头上的木船沉醉似的打着旋儿。好不容易打听到一家客家小院,门外画满了神奇的客家象形文字。谨慎地迈入远门,生怕触犯了他们的禁忌,谁知一位客家姑娘咧嘴一笑,说:“远方来的客人,进屋吃饭吧!”我们这才仔细端详了一下他们,他们面部的颜色,有来自香格里拉藏族牧羊女的高原红,又有水韵江南那小家碧秀的清纯乖巧,骨子里透着策马扬鞭的豪放,心中装着儒家神圣的礼仪——这就是客家人。主人在房内多点了几盏蜡烛,把木质的光亮的墙映得如铜镜一般,隔了一层油纸窗,红红的烛光映出窗外雨的寂静,烘托出一个祥和的夜。一家人说说笑笑,在雨的轻拍下,吃了一顿饱饭。门外,客家年纪最大的一群老奶奶点起篝火,手牵手,脚步轻盈围成一圈,绕着跳跃的火舞蹈,节拍很慢,动作更慢。火拥抱着雨,我们哪怕淋个湿透,也愿意在这活跃的气氛中与雨、与友人共舞。时而脚步轻快,雨丝也轻微了,仿佛豁然开朗;时而步履平稳,篝火也雄壮了,仿佛默默祷告。妈妈告诉我,因为外地商家高价包地,这一家就要搬到香格里拉了,最后一晚盛大的聚会,最后一晚丽江的山雨啊!
雨把月色约束了,月儿却不服输地尽力挣脱薄雾——总算来了晴天。晚来无事,去丽江古镇的街头逛逛。任凭湿重的露水沾湿衣裳。我久闻丽江古镇人文风貌浓厚,此行前来,便是为此。溪中莲花吐着蕊,远处传来阵阵蛙鸣,依然沉浸在“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的诗境中,飘飘欲仙。
不知不觉入了闹市,仿佛被一所所酒吧包围了一般,橱窗中传出阵阵摇滚,与对面的爵士乐争风吃醋,蛙声便消失了。远处的老水车稀里哗啦地倒着水,古朴的石桥依然被流水冲刷着。总有——酒吧旁的摩登女郎与染发小伙卖弄风骚地招揽客人,酒吧二楼的歌手狂野地甩着长发,看似激动地拨拉着吉他,酒桌旁的人们醉意蒙眬,吟风弄月。总是——感觉失去了什么,在渐渐密集的雨丝中,我思考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油纸伞下白皙的面颊,静静地走过石桥,走过那慢慢流淌的时间,携一片荷花花瓣在手,在月下幽寄闺怨。溪水载着小舟,平缓地划过水面,采莲人悄无声息地摘下最美的莲子,编成月亮的故事,不带走一片月光,不惊扰一片荷塘。
世界是在变化的,无人能够阻挡,华丽的转身应是诗和远方,而不是商业与诱惑。怅然回首,昨日红妆,今日已成殇……
我远去了,回首那永远的丽江,我不清楚她的前世今生,也不敢想她芳华的将来。但愿一切安好。云外微微露出玉龙雪山的模样,庇护她,我的丽江。石桥旁,水车忙,漫漫丽江山雨,何日涨西塘?
腦海中闪过,那扇隔断美好的窗,一名众人吹捧的歌手,卖弄风骚地唱着《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窗外,心头,依旧雨季般情长……
(指导老师:郭树卫)
肖尧点评
写丽江的文字很多,多描写的是丽江的美丽,批判的是丽江的商业化,表现的是失落的情绪。本文不同,写山雨,来衬托烟雨之下迷蒙中丽江的美,表达对丽江美丽永驻的期许。这仿佛给丽江戴上了别样的面纱,带给我们非同一般的旅行记忆点的同时,把丽江带入了一个宏大的历史场景中,“前世今生”的寻觅感油然而生,如此一来,丽江之特别才让人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