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慧 李思嫣
杂志生意越来越不好做,然而在社交媒体上备受关注的韩国独立杂志《B》(Brand Documentary Magazine)人气丝毫不减。这本杂志每一期聚焦一个品牌,不打广告,也不接受赞助,以第三方视角解读品牌。在《B》看来,一切都可以是“品牌”,Vans、IKEA、MUJI,或是Netflix、Google、Airbnb,甚至首尔、波特兰、柏林等城市也能从“品牌”的视角观察解读。自2011年创刊至今,《B》已经出版了71期品牌杂志,除了韩国,英文版也在中国香港、日本、美国甚至欧洲上市。
2018年5月,《B》的出版方JOH&Company被韩国互联网公司Kakao Friends收购。Kakao类似“韩国版的微信”,Kakao Friends是其负责表情、角色等延伸业务的子公司。这项资本决策对内容的影响目前仍不可知,但《B》仍在按照既定频次出版发行。
如今看来,出版英文版这一决策,让《B》出现在更多粉丝的视野中。我们用“粉丝”这个词,是因为有太多读者是从收藏的角度去购买这本杂志,它的确是创始人初衷的一部分,但我们也不明确,收藏而不阅读,是否会损伤杂志本身的价值。
但如果你认真读懂了《B》,你会承认,这是一本出色的品牌视觉志—虽然我们未必同意Suyong Joh的所有观点。备受冷落又充满悲观的出版业界,因为这本杂志的存在与创新,让更多人感受到了内容的魅力。
以下是未来预想图2015年对《B》的创始人Suyong Joh的访谈。那时《B》的海外市场才刚打开,杂志的主编仍是崔泰赫。
J 我大学学的是设计,毕业后去了一家IT公司,后来又去了搜索引擎公司Naver,在那里看到了很多有关设计和市场传播的信息。4年前,我离开Naver开始创业。2010年年底我创立了JOH&Company,开始围绕生活方式、食物、饮品、城市、媒体,尝试各种商业形式。
J 当时我并没有组建一个团队,但我关注崔泰赫—也就是现在《B》的主编—一段时间了,我邀请了他,之后就有了大家见到的第一册《B》。
J 我做《B》并不是为了提供一个“受欢迎的”媒体平台。我觉得用“商业教科书”来形容更为合适,每个人都能轻易地读懂并且从品牌中获得启发。我们需要那些拥有不同于他人想法和理念的人,我想通过《B》来证明,这些品质是现代社会中成功的关键。
J 未来电子版会很重要,这一点我确实同意,但是我也怀疑是否所有媒介都必须要迎合电子化的趋势。在电子屏幕上阅读内容确实很方便,但是节奏太快了,就像吃快餐一样。所以,尽管一直在考虑用独特的方式制作电子版,我们并不着急,不如等待一下对的时机吧。
J 《B》每一册讲述一个品牌,绝对不掺杂广告。把一个品牌介绍给大众有很多方式,我们想用杂志呈现的是你如何了解一个品牌,并且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一个品牌。所以,我们想到了用有旁白的“纪录片”的方式来展现品牌故事。媒体的一个重要角色是为读者呈现一个事物的“价值”。
J 概括地说,我倾向选择因为一些特别的理由受人们—甚至只是一小群人,并非大众—喜爱的品牌。销量并不是一个重要的因素。比如说,苹果的设计在某种程度上迎合了它的消费者,所以其消费者十分忠诚,《B》去介绍这个品牌就有意义。而星巴克,它只是被大众所爱,并非有特别的品位,也就不太符合《B》的意图。
J FREITAG这个品牌对社会环境问题,比如“再利用”,有着不一般的兴趣。一说到环保,大家会想到一些非营利组织,而FREITAG把这个理念发展成一桩事业,做出了成熟的、有风格的包,卖出了可以和一些轻奢品牌比肩的价格。
J 事实上,我们没有刻意地划定界限。传统意义上,人们会根据年龄、收入来区分目标消费者,但现在情况已经变了。我觉得受众应该根据“品位”来区分,但不是说越奢侈品位就越好,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不能用年龄和收入去界定。追求健康的饮食,更加理智的消费,并不意味着必须有一定年纪,或是更高的收入。
J 两者兼有。《B》一册介绍一个品牌,读者或许会期待下一册我们会选择哪个品牌,但他们只有看到自己感兴趣的品牌才会购买。
J 现在我们同时发行韩文版和英文版。但事实上,我们最初是打算只做英文版的。因为我们想向更大的群体分享、传递我们的理念、思维。我们觉得平衡的品牌和生活传递给人们的价值,可以跨越国界和语言。
J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欧洲的7月和8月有假期,我们也想休息一下。所以,我们就打算每年的1月和2月只发行一册,7月和8月也发行一册,剩下的每月出版一本。对我们团队来说,有一些时间喘息、整装待发准备下一个半年,也很重要。
J 其实和出版规定相比,我们面对的更大的问题是,它是一本杂志,却要像一本书那样销售。也就是说,《B》的往期和新刊会同时摆在柜台上销售。所以起初,我们将国际标准书号(ISSN)和国际标准连续出版物编号(ISBN)同时印在封面上,但书店在整理规划和销售过程中持续出现问题,所以现在我们只标注ISBN。在我们之后,也有很多杂志尝试了各种不寻常的出版方式。我也很好奇,现在它们又是怎么做的呢?
J 我从创立这家公司开始,就有了做这本杂志的想法。但第一册的构建、发行花了6个月。大部分的时间我们都在思索怎么充实这个构想,理念到底怎么呈现,当我们决定以“纪录片”的方式呈现后,很多问题也随之解决了。然后就是风格、字体、照片和设计的事。
J 一部分资金来自我自己,当然也有天使投资的部分。除了杂志,公司同时经营其他业务,所以我很难说出一个用在《B》上的明确数字。我们获得的成就远超想象,所以之后的投资会比较稳定。
J 当时最多的问题是,“你为什么要离开IT行业去建立一个线下的品牌”,还有“难道杂志生意赚钱吗”。但是我想从事一份我一生真正想做的工作,而不是为了某一个目的去做一件事。所以,创业是我最不后悔的事。从创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4年,很幸运,我的想法不曾改 变。
J 当时很多身边的人都劝我放弃做纸媒,他们都说我一定会后悔的,甚至有人说我的生意会做不下去。回头看,那些人对我更多的意义在于,他们的话让我一直很警觉,很努力地想要让一切成功,这样我才不会落得像他们说的那样。
J JOH&Company一共有120位雇员,他们分別在不同的项目中工作。《B》的团队有10位成员,包括主编在内。大部分的成员是编辑,还有3位设计师。但是我们也时常和其他团队、部门合作,比如市场、发行,还有为《B》制作视频影片的团队。加上这些人,大概一册《B》有13到14个人参与吧。
J 要找到好的撰稿人,好像没有什么固定的方式。我请很多人介绍引荐,然后我会和他们见面,尝试合作,如果合拍,我们会继续合作下去。现在《B》在其他国家也有了一定知名度,所以有不少自由撰稿人会主动来联系我们。我们也计划和更多的海外撰稿人合作,把《B》做成一本真正意义上的全球杂志。
J 我觉得《Monocle》和它的主编Tyler Br lé都很天才。《B》的插图或许和《Monocle》有一些相似,所以很多人都会觉得我们是受了《Monocle》启发。但事实上,《B》和《Monocle》的设计是完全不同的。曾经有人给我引荐一些海外出版商,它们在某种程度上启发了《B》的设计。但总的来说,《B》更想强调“纪录片”形式,我们更想传达给读者,这是一本可以观赏的杂志,而不是一本只能阅读的杂志。
J 我经常读日本的生活方式杂志。但我更想和不同的人分享我的想法与理念,因为这些是我原创的东西。日本的杂志市场很大,而韩国的很小。与其做一本这样的杂志,我更想把精力放在开发《B》的海外市场上,比如亚洲、欧洲、北美。
J 在寻找海外销售渠道的过程中,我们意识到,找到一个完全契合的平台并不容易。规模大的平台想要高销量,后期结款也比较迟。最近我们也在设法制定海外销售的新战略,很多经营生活方式的店铺和品牌精选店都开始销售它们喜爱的、愿意销售的品牌—当然了,每个人的喜好并不一样。同理,我们也在想,让一些书店选择它们喜欢的几册—而不是全部—上架销售。也就是说,现在我的策略是,把较少的杂志册数卖给相对更多的书店。同时,我们进驻了亚马逊,线上销售的渠道也在不断拓宽。
J 我们的初衷和理念让我们选择零广告。在我看来,那些平台和杂志页面中醒目的头条广告,非常干扰读者和观众,令他们无法集中在内容上。很多杂志会在同一个时期刊登类似的广告,同质化让杂志失去了本来的特征与个性。我们想打破这个规律,我也相信读者能懂得我们的意图。最重要的一点,没人喜欢收藏一堆登着大量广告的书或杂志吧。
J 目前,每一期我们出版2万册韩语版和1万册英文版。如果售罄,我们会再印刷。销售额并不十分高,但在如今发展缓慢的杂志市场,《B》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对我们感兴趣的海外市场或许会带来更好的收益。
J 我们确实担心过这样的问题。“就算没有品牌的支持,我们也能做一册这样的杂志吗?”这是一本从用户视角观察品牌的杂志,但了解创立品牌的那群人和他们的想法,才能真正做到客观。不过随着一本一本地创作,这些担心慢慢消失了,因为有时候,相比品牌在韩国的分公司,我们甚至会收到更多来自品牌海外总部的支持。
《B》利用了社交网络平台Instagram,让它起到合作宣传、渠道露出、视频发布、音频预告等品牌宣传作用。
也有公司因为担心我们的杂志会带来消极影响而拒绝接受采访,但我们依旧能通过别的方式完成观察。还有一种情况,我们选择了一个品牌,并且提出访问申请,但因为对方的态度极其傲慢或是无理,我们主动选择撤出。毕竟,如果一个看起来“好”的品牌是由一群无理的人创立的,我们并不会相信,它是一个有价值的“好”品牌。
J 如果你是指《B》的广告效果—那么是的,我们希望我们选择的品牌能因为《B》的影响,实现更大的成就。这样的话,品牌商业、媒体、消费者都是赢家。这也是我希望看到的商业的良性循 环。
J 对于对品牌没什么兴趣的大众来说,《B》的价格的确算高。但我认为,人们对定价的态度取决于他们如何看待并且定义这本杂志。我并不是理想主义者,我会用一个更宽广的视野来看待这门生意,这要从JOH&Company整个公司的商业理念来理解。
J 我觉得“松散的构架”是理想的组织方式,但我们旗下的项目没有一个是简单的。我们的内部项目环境都十分严格、紧张有序。从筹备到执行,所有的品牌,包括餐饮、时尚、生活方式、酒店项目都很严肃。
包括《B》在内的所有项目现在都在盈利,并且每年都有增长。在过去3年开业的3家餐厅也都很成功。
J 乐高那一期的销售额打破了当时的纪录,其余的几期也都有不错的销售。
我们最初以为,因为读者的喜好不同,每一期的受欢迎程度会大不一样,但事实并非如此。可能是因为,《B》的读者本身就真心地支持、信任《B》的理念,所以会带着好奇心看看值得我们介绍的品牌到底如何,所以每一期都很受欢迎。我也觉得这样的效果让我们很有动力。
J 目前介绍的都是我喜欢的品牌,所以每一期我都很爱。至于喜欢它们的不同理由,我都会在“Publishers Note”里详细阐述。
J 在介绍了那么多优秀的品牌后,我们发现,向读者介绍那些小众却独特的品牌并不容易。但我也希望之后有媒体之外的机构能利用我们的研究结果,给这个市场创造出新的、有意义的事物。
J 我希望10年之后能出版《B》的第100期。如果能把从《B》中学到的东西应用于我所有的项目,比如酒店、餐厅、咖啡厅甚至是时尚,或许它们也会成为《B》介绍的品牌之一吧。
J 如果我把我的事业视作“工作”,那很可能我就不会这么努力,也没有今天的成就。所以,我可以说,我想做的就是我正在做的,它就是我想坚持的“终极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