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受贿伪造成“借贷”岂能瞒天过海

刘德华 邓娟 周文彬

杨雪鸿掌控危险废物经营许可证的颁发和环评验收，利用手中的“签字权”，每次受贿之后，他都要伪造一笔借贷“证据”，并和行贿人达成“攻守同盟”……

四川省眉山市人民检察院指控，杨雪鸿2003年至2015年间，利用担任南充市嘉陵区区委书记、南充市人民政府副市长及四川省环境保护厅副厅长的职务便利，在危险废物经营企业申领、换发《危险废物经营许可证》及企业上市环保核查、业务承揽等方面，为他人谋取利益，收受贿赂共计价值人民币673.7万元。

2018年4月20日，由四川省人民检察院指定管辖，眉山市检察院侦查并提起公诉的四川省环境保护厅原党组成员、副厅长杨雪鸿受贿、滥用职权案在眉山市东坡区法院一审开庭审理。

记者发稿时了解到，该案目前正在进一步审理中。

从几千到上百万他全都来者不拒

2002年10月，杨雪鸿从湖南省怀化市政府助理巡视员调至四川省南充市嘉陵区担任区委书记，上任后的3年间多次利用职权为行贿公司拨付工程款、减免税收、提供帮助，收受人民币30万元。

2004年，南充市某公司董事长孙某找到杨雪鸿，希望装饰城项目税收能适当减免。面对“老朋友”的要求，杨雪鸿爽快地答应了，并兑现承诺，帮助孙某落实了“三通一平”，即由政府出资通水、通电和平地后交由企业使用。办好了事，杨雪鸿以买房为由，向孙某“借”了10万元，并写了一张借条，借款日期故意寫在了到嘉陵区担任区委书记之前。也许是得钱太容易，到后来只要找他办事的人都必须拿点“意思”才让过关。

2008年杨雪鸿担任四川省环保局党组成员、副局长之后，受贿行为“爆发性”增长。8年间，他受贿总金额达到600多万元，只要送上门的，从几千到上百万，全都来者不拒。除了人民币，他还收到过价值近60万元的西昌房产一套、3万美元、5万港币、价值7万多元的劳力士手表和价值5000多元的苹果手机。

翻看杨雪鸿的简历，中央党校研究生学历，1975年11月参加工作，1987年10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年轻时当过知青，大学毕业后顺利进入北京一机械化工公司工作。1987年，杨雪鸿担任北京市建委干部，从此从政为官一路顺畅，从国家土地管理局用地司城乡处副处长到湖南省沅陵县挂职副县长、国土资源部用地司城乡处副处长，再到湖南省会同县委副书记、湖南省怀化市政府助理巡视员。

2002年10月，杨雪鸿担任嘉陵区区委书记，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样一个经常将“廉洁奉公”挂在嘴边的人，却开始“阳奉阴违”，用权力谋取私利。

2016年12月，杨雪鸿在担任四川省环保局党组成员、副局长的8年之后，四川省纪委对其严重违纪问题进行了立案审查。

在四川省纪委、四川省监察委员会门户网站上显示，“经查，杨雪鸿违反政治纪律，对抗组织审查;违反廉洁纪律，违规收受礼金、礼品，搞权色交易;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并收受财物，涉嫌受贿犯罪。依据《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等有关规定，经四川省纪委常委会议审议并报四川省委批准，决定给予杨雪鸿开除党籍处分;经四川省监察厅厅长办公会议审议并报四川省政府批准，决定给予其开除公职处分;收缴其违纪所得;将其涉嫌犯罪问题、线索及所涉款物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

办事不送钱他就不签牢

找杨雪鸿办事的，几乎全都与“环评”、换发危废证有关。2009年到2015年，杨雪鸿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10多家化工公司、环保公司、有色金属回收等公司换发、申领危废证提供帮助。

据了解，根据国家《危险废物经营许可证管理办法》规定，国家对危险废物经营许可证实行分级审批颁发，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环境保护主管部门也可审批颁发。申请领取经营许可证要求严格，发证机关还需要现场核查经营设施。危险废物综合经营许可证有效期为5年，危险废物收集经营许可证有效期为3年，有效期届满，需重新申请。

2008年杨雪鸿担任四川省环保局副局长，他所分管的正是污染防治和危险废物工作。所有申领和换发危废证、办理环评业务的必须他签字才能通过。掌握了关键权力，杨雪鸿做起了“坐地起价”的“生意”。

2010年，四川某化工公司按照正常程序向省环保厅提出换证申请，按照《危险废物经营许可证管理办法》规定，省环保厅应当自受理换证申请之日起20个工作日内进行审查，符合条件的予以换证，不符合的书面通知申请单位并说明理由。可到了杨雪鸿这里，国家规定成了虚设，因为该化工公司没有“意思”，杨雪鸿既不签字通过，也不予以取消。拖了半年，该公司法定代表人给杨送了5万元之后才成功拿到换发的经营证。2012年该公司又要重新申请换证。这一次，他们主动送了5万元，很快就拿到证了。

一些不符合颁发或换发危废证的公司，主动找杨雪鸿帮忙，只要给了钱，就一定能通过验收。他甚至干涉下属正常执法，只要收了钱就不出具行政处罚决定书。

权力的过于集中，让杨雪鸿成功把控企业换证、环评业务。除了被动给钱，有不少人是主动找上门，希望得到关照。

2010年，四川某环保科技公司负责人吴某通过中间人找到杨雪鸿。在饭局上，吴某的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让杨雪鸿很受用。吴某给杨雪鸿送了一些礼品，并悄悄地递给他一张存有40万元的银行卡，希望能帮助其公司承揽一下环保业务。

收钱就要办事。在杨雪鸿的努力下，吴某的公司在2010年到2012年成功承揽了一批环保业务。

帮利益关联公司渡难关他给行政处罚加密

在眉山市人民检察院的起诉书上，杨雪鸿为此被诉滥用职权。

四川某环境治理公司曾在5年间向杨雪鸿行贿110多万元，杨雪鸿明知该公司不符合条件，仍然成功地帮助该公司违规核发、换发危废证。

2014年，该环境治理公司负责人又找到杨雪鸿，希望他能再“伸出援手”。原来该公司在环保“三同时”（同时设计、施工、投产）验收中没有通过，四川省环保厅作出了暂扣该公司危险废物经营许可证的行政处罚决定。

因为与该公司有着多年的“交情”，杨雪鸿在暂扣文件上私自加上“秘密”二字，并下发到该公司所处的市级环保局。本应该公开的行政处罚决定被设定为秘密文件后，在网上无法公开，使其他公司认为该公司仍在合法经营而继续与之签订经营合同。

另一边，杨雪鸿以不想扩大负面影响为由，要求市级环保局不要扩大范围。该公司随后要求当地环保局以“应急处理”方式同意其继续营业，而“应急处理”只有在发生突发事件和地震等才能允许。当地环保局两次向省环保厅请示，省环保厅固废中心回复函明确指出，严格按照暂扣危废证的要求，不允许继续营业，可回复函到了杨雪鸿那里，就一直拖着不签字……

杨雪鸿很重“交情”。王某是杨雪鸿的老乡，两人关系一直很好。2014年，身为四川某环保科技公司老板的王某开始做环保项目。杨雪鸿多次给王某提供国家环保项目资金在四川分布的信息。通过这些信息王某就可以到有资金项目补助的地方开展业务。杨雪鸿还多次将王某引荐给地方环保单位领导，“打招呼”之后，王某的环保项目顺利进行。2009年到2015年，王某先后向杨雪鸿行贿达59万元。

為掩盖罪行他在受贿之后打“借条”

2009年到2015年，先后有30家企业和公司向杨雪鸿送钱，几乎每次都是在饭局上进行。行贿款往往以信封、红包、档案袋、土特产、礼品盒等作为掩盖，而杨雪鸿很少推辞。

为了和杨雪鸿搞好关系，一些企业以其家人为突破口，向杨雪鸿的老父亲拜年，为杨雪鸿的儿子购买房产，赠送结婚礼物等，而杨雪鸿也一一笑纳。

办案人员发现，杨雪鸿一直都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从第一次受贿开始，他就为自己找好了脱身之策——伪造借贷行为。每一次受贿之后，他都会主动找到行贿人，和他们达成攻守同盟，伪造借条和收条。可实际上，他并没有还钱。受贿的钱，杨雪鸿留一部分用于日常开支，其余放在以亲戚名义开户的银行卡里。

党的十八大后，国家反腐力度越来越大，环保系统有人因为固废企业和重金属企业的腐败问题而进了监狱。这时候，杨雪鸿开始慌了。他找到大部分行贿人，伪造了多张借条、收条，并把还款日期改在了一年前。这一次，他陆续退还了200多万元的赃款。

可尽管如此，杨雪鸿一边退，一边仍在“顶风作案”，只是适当“收敛”。

2013年、2014年春节，某电子材料有限公司老板张某以拜年的名义，在杨雪鸿办公室给他送了共计1.5万元人民币现金，希望能尽快审批危废证，并在企业日常监督管理上给予关照。在高压之下，杨雪鸿仍然“心安理得”地收下了“红包”。

2016年，杨雪鸿被立案调查，他主动上交违纪违法款500万元。可面对调查，他矢口否认自己受贿，反复强调这只是个人借贷行为。

被告席上他流下悔恨泪水

因为对法律的一知半解，杨雪鸿一直以为自己伪造的借贷假象天衣无缝，对犯罪事实拒不交代，因为他觉得“坦白就会被惩罚”。

在看守所，负责该案的眉山市人民检察院检察官依法讯问杨雪鸿。60岁的杨雪鸿，因身居要职，曾是风光人物，无论是心理还是反侦查意识都比常人要强大。如何突破他的心理防线，检察官决定从人文关怀和以理释法人手，和他谈过去的成绩与贡献，剖析他犯案的危害和后果，触动他的灵魂。当检察官告知他，在法律上其受贿行为已经确立，并不会因为退还赃款而改变。此时，杨雪鸿的心理防线渐渐瓦解。

杨雪鸿的身体一直不好，有心脏病和高血压。检察官一边做好他的心理工作，希望他放松压力，另一边交代看守所随时关注杨雪鸿的身体情况。

几次交谈下来，杨雪鸿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交代了全部犯罪事实。

2018年4月20日，杨雪鸿受贿、滥用职权案在眉山市东坡区人民法院一审开庭审理。考虑到杨雪鸿的身体情况，检察院提前做好预案，与法院交换意见，安排医生随时待命。

走进法庭，杨雪鸿看到旁听席上坐着的100多名全省环保机关工作人员的一瞬间，五味杂陈。昔日同事与领导的出现，似乎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杨雪鸿的心理彻底崩溃了，审判过程中他放声大哭……

坐在被告席上，杨雪鸿显得十分苍老和憔悴，对检察官的指控供认不讳。4个多小时的庭审，杨雪鸿两次血压升高，医生立即为其诊治。

庭审最后，检察官为全省环保系统工作人员上了一堂廉政警示教育课。检察官这样说道：“国家干部手中的权力是人民赋予的，要正确运用手中的权力，为国家为人民履行自己应有的职责，不能把权力当作自己中饱私囊的工具，靠违法犯罪进行的勾当，只能是暂时的，最后等待他的终将是法庭庄严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