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竹箐
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广东广州 511400
近日来心心念念给你写些什么,此刻落笔,多有感慨。故事里总会有峰回路转,而你,就是那座险峰后的无限河山。
写信前,无意中打开了陪了我四年的日记本。四年前的六月五日,这是我在高中教室停留的最后一天,这天,我在日记里写下唯一一句话——江头潮已平。十八年巨浪滔天业已画上句点,不知为何,我竟悲从中来,不可断绝。时至今日,我反复思索当年写下这句话我会是什么心情,可我想不起来,因为只要一想,我就忍不住落泪。我不愿深究,也不敢深究,我只能逼自己向前看,向更远更迷茫的江面望去。
《马太福音》中说,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
于是,天地间空空荡荡,余我孑然一身,步步忍痛,像婴儿学步一样,学着丢掉我的眼睛。你带着我,在我丢掉我的眼睛之后,在你甚至不知道我已经丢掉了眼睛的时候,慢慢学步。我已经记不清楚你问过我多少次,最近怎么样。我以为这个世界只会问我,有多少希望,取得多少成绩,而从来没有人问我——你累不累。我想,你大概和我不是一个物种,你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像是我家院子里那只白白胖胖的的猫,闲来无事舔舔毛,看着人们在它面前苟且着,并不断质问世界,哪里有诗和远方。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
小时候,我的写作老师看过我写的文章后不置可否,他只是说,你的潜在性格反映在你的文章里,你还小,不加掩饰。事到如今,我学会了撒一千种谎,而你似乎总是告诉我,我是个诚实的人。
我很喜欢你,我很感激你,但是同样畏惧你。我畏惧所有予我善意的人,你我非亲非故,却似乎总拿捉摸难测的诚心待我,我不甚惶恐,亦不晓得如何报答。我畏惧你如同畏惧尘埃落定的无力感,亦如畏惧万事总会陡生波澜。
你是个很好的人。我们或许在许多事情上意见相左,但是我相信在这一点上,你会对我的评价双手赞成。
回到那句“江头潮已平”。如今临别,我将它转赠于你。我也不是很懂这其中莫大的悲哀,抑或,这只是我许多年来的胸臆难平。但你前路坦荡明朗,定是不会如我一般,被这句话吓得泫然欲泣。我是个胆小的人,母亲常笑我不愧属鼠,当真胆小如鼠;如今,我仿佛得了个正大光明的牌匾,我自己用不着也不敢用,我要把它赠给我相信的人。
我相信你。
有段时间极其喜欢这一句:因想余平生,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总成一梦。我自认年轻,不谙世事,但午夜梦回,我又总觉已是耄耋之年,沉默寡言。我不晓得你是不是一样,但我真心希望你青春永驻。你的心,千万不能老。你要好好培养你教的那些小孩子们,带着他们吃香喝辣,带着他们领略知识之美,告诉他们人间之冷暖世界之广远,告诉他们青春没有穷尽,我们今生不会老去。
如果一颗心都老了,这是件多么悲哀的事情。
相比耿耿于怀,我愿意相信向前看。你也要向前看,不要像我,一直揪着过往念念不忘,到头来镜花水月一场空。你有大好前途,有佳人吴侬软语相伴,有一众好友把酒言欢,有海天一色朗月在怀,有世间千千万万的好事。你的未来那么光明,我甚是艳羡,你可要把持住。
过往与未来,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好友予我的临别赠言,我将之转赠与你,并将少年这份至纯心意随之双手奉上:
“愿我们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我们终会找到几个寥若星辰的佼佼者,将我们阅读,并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