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省万安中学 张雅思
三伏日,锦官城。
古香古色的镇子,绿叶摇曳,浓荫匝地,鲜艳的桃红色花朵,探出身装点羊肠小径。
“麻拖鞋六元一双”,笨拙的字体。
店门口的老嬷嬷拿着剪刀同街坊谈笑风生,身后小竹桌上有一双未完工的麻拖鞋。她干脆地挥手,用方言劝走还价的客人。她说,自家做的,质量很好,一分都不能少。
古镇的建筑特色可以被刻意复制,那些流于形式的商业成品也能得到肤浅的人好一阵子的谬奖,开发商的拙劣伎俩因此得到鼓励,模仿开始泛滥。
但古镇的内涵终究要通过人文来反映。人心清明,眼神澄澈,这才能较大程度地体现古镇沉淀下来的睿智。
镇子深处有山,翠竹葱茏,山中有一眼清泉,泉水名曰“状元水”,名字背后又是一个俗套的传说。一眼清泉莫名其妙成了景点,泉水任凭无数大手捧起,小心倾入稚嫩的小手中。
很奇怪,灵异事件与古代传说同样真假难辨,如今人们对前者嗤之以鼻,对后者却宠爱有加。所谓的理性与科学,在人们的观念之中到底占据一个怎样的位置呢?
山顶有一破旧小寺,和尚正看电视,津津有味。
我问他茅房在哪儿。
和尚头也不回,顺手一指。
在我方便过后,和尚示意我投放一元钱进功德箱。
一尿一功德,令人哑然失笑。
其实春熙路不过五六百米,不长,还不及一些摩天大楼的高度。
华丽的大厦玻璃收纳云和天空。
奢侈品店昏黄灯光下导购笔挺。
冷气填满了空旷店面飘出门外。
被夸张放大的海报盘踞着墙面。
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香水气息。
一切皆景。
因为想到故乡,这条街走下来,我心情淡然,甚至有几分怅惘与失落,其中是对繁华的无意,对美的重新评估,以及对理想生活的颠覆。
荷花池则与春熙路形成鲜明对比。成都有这般风光,哪里都有这般风光。嘈杂、拥挤、廉价、懒散,空气中飘浮着汗液的味道——市井的味道。
有打赤膊的工人大大咧咧地坐在通风口,四川方言一串串地溜出。一个胖子颠颠跑来,是个疯子。工人起身,推搡着把他推出门外,疯子一个踉跄,嘴中跑出一串尖锐刺耳的音节。工人嬉笑着又去踢打一通。此时店家纷纷走出。我已做好了见识一回中国式凑热闹的准备,出乎意料的是,店家的神情异常严肃,一个男人皱着眉头上前拉住工人。工人骂骂咧咧,大力推了疯子一下,不情不愿地坐下。
疯子被打后并未流露出愤怒的情绪,爬起来后,便大叫着往别处跑去。
我一直对无视别人态度的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能疯子比我们更自由,他敢在大街上做出惊世骇俗的事。
但过于直白又反复无常的灵魂往往容易被歧视,同时肉体也要受牵连,分担伤害,就像光着身子的人要被衣冠楚楚的人指指点点一样。
光在夜晚总是显得嚣张,放肆宣泄繁华。背后道不尽的是个体生活的神秘感。
充满光的城市里,人类聚居,彼此既接近又疏离。
客观上看,灯光是在黑暗中被人使用的工具。
主观上看,灯光帮人们找回在黑暗中的存在感。
在不计年月的时日里,黑夜里仅几缕单薄的微光,来自浩瀚星空中的一轮孤月。
未承想,日后光竟这样喧宾夺主。
湖边,我侧坐在大理石阶上吹风。左侧是湖,湖岸有光,水中晃动着形体抽象的光。
湖边没做防护措施,有一些茂盛拥挤的水生植物,半身高,不知名,湖水触手可及。
通过投射在水中的光,可见风携水一层一层地往北翻,一刻不停。
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想:源头即尽头。
我无法用苍白无力的文字描述我对黑暗中暖黄灯光的中意。
我之所以钟爱暖黄灯光,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光正好同我小时候的记忆契合。记忆模糊的年岁回味起来最暖心,每个人都面带善意,因为那时候自己有一颗柔软纯真的心。
每每瞧见黑暗中形单影只又力量强大的暖光,我心中的满足感就要溢出来。我只能安安静静地享受并等待这样甜蜜的情绪被消化,等待这阵情绪退潮。
也怪不得妈妈总结道,我是个敏感的小孩。
沿湖走一圈,腿在抱怨,心在劝慰。有些路走到腿断自己也心甘情愿,做的决定不一定要正确,至少要不悔。
我很喜欢城市夜景,不夜城像活着的灵魂,斑斓的黑夜远比单调的白昼有烟火气息。
我想知道不睡的人在干什么,想知道每扇窗后的喜悲,想要安慰与认同,就算伶仃也不要孤苦。
我想尝遍人间烟火,踏破红尘俗世。
我想做一个情绪人,在一个处处皆景的城市旁敲侧击,在火热的夏日冷泪盈眶。
点评
这篇文章里,作者化身为诗人,游览成都。在以诗人之眼观察城市风貌的同时,作者也以诗人的敏感评述着沿路的景致、人物,以自己的情绪绘制出一座奇异又极富个人色彩的城市。作者也借此传达出自己的不屑、渴盼、祈求等复杂情感。本文是一篇散文,虽然没有缜密的逻辑,像随意拾取片段拼缀而成,然而这种写法使文章富有诗意、闲趣,令读者在文字之间舒适地随心游走。
(张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