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昕宇
有关红色文化资源的概念性解读,多年来学界见仁见智,存在相互交叉而又彼此差异的特征。差异解读研究者从不同视角出发,体现在具体革命精神的内涵、研究时段、研究范围、表达范式、时代特征等领域;经过几十年来的讨论、保护、开发、利用,对红色文化资源的概念性解读交叉范围日益扩大,不论是国家意识形态、文艺群体、学界,还是一般大众,越来越达成共性的认识,即所谓红色文化资源既应包含革命历史类纪念馆、博物馆、旧址、名人故居、烈士陵园、重要事件发生地、文物等承载革命精神和历史内涵的有形物质载体,也应包含在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等不同历史时期中国共产党带领全体人民不怕牺牲、艰苦奋斗、抵御强敌、勇往直前的奋进历程中形成的意识上的宝贵精神或文化资源。相当程度上,意识上的红色文化资源必须通过各类有形的物质载体才能得以传达延续,同时也赋予了后者时代灵魂。作为近代民主革命策源地之一的广州,自1839年以降,多次见证了中国历史的重大时刻,留下的红色文化资源也颇为众多。新中国成立以来,在党和国家的关心支持下,经过数十年以文博为代表的社会各界共同努力,广州现存各类红色文化资源保护良好,也有了相当多的重视和利用,整体呈现欣欣向荣之势。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也应看到,目前对红色文化资源的充分利用和品牌打造方面,仍旧存在着很大不足,需要进一步讨论。
党的十八大以来,整个社会对文化产业的重视程度与日俱增,文化已经上升到国家战略层面,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理论、制度一道成为“四个自信”,各界对文化的关注有了空前的提升。新建的博物馆、文艺场所极大增加,各项文化专题活动也有了显著增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以来,“红色”更加成为了时代旋律,红色文化理应也必应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题中之意。与其它种类的文化物质载体不同,历史人文类物质载体存在限时性、独特性、不可再生性等特征。红色文化物质载体难以通过人工仿造复制,即便复原成功也缺了历史原本的“韵味”,丢弃了红色精神独特的内涵。充分利用现有文化资源,深入挖掘其历史底蕴、时代特征,进而讲好红色故事,并据此打造思想理论创新高地成为了广州文博行业的当务之急。
对于广州存在多少红色文化景区,既往研究多有共识,认为相较其它地区,广州红色文化资源相对贫乏。该论据的重要支撑是全国100个红色经典旅游景区里,广州仅存三处,分别是毛泽东同志主办农民运动讲习所旧址纪念馆、中共三大会址纪念馆和广州起义烈士陵园。众所周知,中共三大决定了建立国共合作统一战线以及中国共产党员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的问题,中国革命由此开启了国民大革命的历程;在国共第一次合作中,以毛泽东、澎湃等一大批优秀的共产党员为代表,帮助国民党开展农民运动,才有了农讲所的成立;面对国民党右派背叛革命和血腥屠杀,中国共产党人决定建立党自己的武装,广州起义同南昌起义、秋收起义一道为建设人民军队提供了有益探索。而仅仅依此断言广州红色文化资源贫乏,似有武断之嫌。
如何统计广州现存的红色资源应该突破既有观念的藩篱,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从中国革命历程中寻找灵感,结合新时代如何培育打造红色文化,扩大范围,深入挖掘。起码,现在应先突破红色文化资源等同于红色旅游资源的臆断。仅就纪念馆而言,广州目前仍有广州市博物馆(镇海楼)、黄埔军校1、大元帅府、国民党一大会址等多处红色类纪念场所。这些纪念场所未能列入红色资源的重要原因在于它们多以国民党旗号所建,不够“红”与“专”,未能纯粹体现中国共产党在奋斗过程中展现出的革命精神。但是,换个角度,这些纪念性场所的存在恰如其分地向人们传达了年轻而又朝气蓬勃的中国共产党人在统一战线中所付出的努力。国民党一大会址,同时也是鲁迅纪念馆,许多共产党员曾作为国民党一大代表与会,见证了国共合作开端;作为国共第一次合作的重要产物,陆军军官学校为中国共产党就培养出了五位元帅和三位大将,素有“将帅摇篮”之美誉;周恩来、熊雄、叶剑英、聂荣臻等一大批共产党人加入黄埔军校,才使它的政治工作真正得以开展;大批黄埔军校教导团的学生,在叶剑英的带领下参加了广州起义,并在镇海楼所在之观音山浴血奋战。凡此种种,都明确表示,我们应该开阔视角,多维度认知广州这座历史名城,把握在近现代历程中广州所代表的红色精神。
纪念性场所或尚未开发利用的遗迹,可统称为红色史迹点。相距较远的红色史迹散落在广州各处,一定程度上为参观学习带来不便。拓宽视野、打破局限的同时,应该注意到,或可根据革命先辈围绕重大事件开展的活动设计丰富多样的红色路线,将这些形似散乱的史迹点加以整合,通过“寻”“访”“追”“思”系列课程令观众切身感悟红色文化,能够同革命先辈“处于同一境界”,从而真正理解他们“不得不如是之苦心孤诣”。2这些潜在的红色参观学习路线,为未来开发和研究提供了更为广阔的可能。
此外,作为红色文化资源另一个重要的方面,在历史过程中形成的多种革命精神也应当成为当前着力培育打造的重点。如黄埔精神、广州起义精神、农民运动以及改革开放中敢为人先的精神等等,都能够找到与时代一致的契合点,深入发掘其历史文化内涵和时代特征,或可为新时代社会主义文化建设注入强劲助力。
综上,打破固有认知,拓宽原有红色文化资源理念外延,以广州众多史迹点为依托,保护、联结开发红色文化参观路线,传递红色精神理念,由点及面,全方位多维度讲好红色故事,打造红色理论创新高地将成为未来广州文博行业发展重要趋势。
进入新时代,红色基因已经深刻注入广州这座历史名城,并成为它的鲜明特色,广州也因其独特的魅力吸引着众多游客前来。通过近年来的观察注意到,越来越多的群团组织、高等院校、中小学校、机关企事业单位,在清明、七夕、端午、中秋等传统节假日和五四、八一、十一等革命纪念日组织党团员或一般群众,参观纪念馆,重走革命路线,并在各种颇具象征意义的场合如中共三大旧址开展重温入党誓词、牢记初心使命等活动,以此纪念革命先烈,加强对党和祖国认同感,提升理想信念教育。这种势态显示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同样囊括了对红色文化日趋强烈的需求以及广州公益性文博领域在近几年有了突飞猛进的大发展。这种大发展更体现在国家公益性博物馆坚持时代主旋律、服务大众、与时俱进的精准定位上。试以黄埔军校旧址纪念馆2014至2018年近五年间游客参观情况为例略做阐述。
黄埔军校旧址纪念馆2014-2018年参观人数统计表
黄埔军校旧址下辖校本部(含孙总理故居、纪念室、俱乐部、游泳池等)、东征阵亡烈士墓园、北伐纪念碑、白鹤岗炮台、大坡地炮台、外国人墓地等史迹,囿于长洲岛交通不便及其它地方史迹点不够出名的原因,历年来观众多聚于校本部,表中数据绝大多数反应了参观校本部的人数。如上表可见,近四年每年参观人数均超百万(2018年虽未能统计完全,参考前四年和该年度上半年参观概况,该年人数较2017年上升当无疑义),人数几乎呈逐年上升趋势。2017年较往年人数略减,原因在于校本部硬件设施于暑期进行了整体提升改造,不得已闭馆三月,但仍旧能够反映:陆地面积仅8.5平方公里、常住人口2万余人的长洲岛,竟能容纳如此众多游客前来,黄埔军校红色名片效应居功至伟。
其次,表中最能反映的现象当属近五年来党员群体参观数量的剧增,尤其是2017年,相较前一年呈数十倍增长,党员教育有了质的飞跃。这种连续突破景区承载量的现象,表面看来是黄埔军校进出通道、服务设施等硬件的提升改造为海内外游客参观提供了更为便捷的条件,本质上,我们应该注意,这种现象更得益于党的十九大以来,党、国家和社会各个层面以及全体人民对于弘扬红色文化、传递理想信念的重视。以此为契机,广州市委宣传部、广州市文广新局等党政机关以及各市属公益性博物馆响应中央和市委号召,努力贯彻十九大精神,学懂弄通做实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中有关红色文化资源的理论性指导,加强联合,着力打造红色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以农讲所、中共三大、广州起义等旧址为核心,为广大人民群众服务。广州红色文化事业迎来了新的春天。
但是,也应注意到,在欣欣向荣的同时,仍旧存在着一定不足。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现存丰富的红色文化资源未能得到充分利用和挖掘;尽管在党的十九大后迎来红色宣讲高潮,然而各红色史迹点提供的内容仍旧不够深入。许多组织报名参观中共三大旧址与农民运动讲习所,以致出现提前许久预约仍不能满足需求的现象,各单位转而求其次来到诸如黄埔军校等所谓“蓝军”大本营重温党史。固然说明党的三大在中国近代史上极具重要地位,侧面也反映出整个社会对党的统一战线工作认识不够深入,其它革命类纪念馆所宣传工作有所欠缺,不能紧跟时代满足人民群众的美好文化生活需要。
第二,着眼培育的红色爱国主义教育基地重视社会教育、陈列展览、文物展示、纪念馆参观等活动的数量,进而呈现出单一化、片面化、同质化等不良症状,忽视了质的提升。在各类评比活动中,由于存在固定的考核标准,各红色文化单位容易盲目跟风攀比,参照国博、故宫、省博等单位,全面学习其陈展、宣教、文创等各个领域的工作。本应是好事,但是过于绝对化地追求数据,并没有充分考虑博物馆自身馆藏及行业发展定位。很大程度上,前者决定了博物馆能够为观众呈现出的藏品,后者决定了每所场馆区别于其它单位的特性。在宣教与文创领域,过多迎合市场需求,忽视了国家文化事业单位公益性特征,一昧迎合、取悦大众,丢弃了革命历史本应具备的严肃性,导致带来了过多的娱乐性质,也造成文创产品大同小异的怪现状。
第三,从业人员老龄化,新人短期难以递补,从业人员整体素质不强。尽管近年来文博系统大量招聘从业人员,但是实际工作的安排使用中,仍显捉襟见肘。信念坚定、富有经验的文博工作者,相当一部分已迈入“知天命”的年龄,由于行业的特殊性导致女性从业人员较多,退休较男性为早,这部分力量的缺失加剧了专业人才梯队建设的紧迫性。新进人员虽饱含热诚,摸索与磨合确属每位从业者必须经历的道路,短期难以上手,遑论直接从事一线红色教育。
第四,研究力量尚显薄弱,停滞于“讲故事”的初级阶段。红色文化资源发掘与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打造,需要一大批具备相当知识与专业技巧功底的研究人员支撑。第三点中所述的人才匮乏问题,导致相当一部分新进人员填充至宣教部门,照本宣科式为大众“讲故事”,几乎千篇一律开展各类社教活动,难以沉下心来坐在冷板凳上深入学习研究红色精神。这方面的缺陷,短期尚不明显,长此以往,恐会进一步削弱文博界人才培养机制。
保持高度政治站位,深入理解把握中国近现代革命历史脉络,总结近年来广州红色文化发展中的教训,参考借鉴其它文化大省有益经验,继续发扬敢为人先的时代特质,对整体提升广州红色文化发展势态关系重大。具体而言,需要从以下几点探索。
第一,与时俱进,牢牢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作为红色文化发展事业的指导,从整体上提高政治站位与战略定位,明晰红色爱国主义教育在未来广州发展中所处的位置。进一步整合散落各处的物质、精神等红色文化资源,形成“红色史迹点红色路线红色精神”由点及线至面的全方位广州红色品牌文化。在此基础上,深入发掘其历史内涵和时代特质,为新时代理想信念教育、爱国实践活动提供养料。进一步加大宣传力度,对市内一批全国知名景点多角度、全方位推广,充分利用官媒、传统纸媒、新媒体与网络等方式,以大众喜闻乐见的方式讲好红色故事,宣扬各类红色资源,创新思想理论新高度。
第二,参照世界文博界业务进展趋势、理论前沿与国内行业动态,注重广州本土红色文化生成的历史条件、区域因素及同外来文化间的研究,强调红色精神在社教领域中的核心指导作用,用新颖活泼地方式努力向观众揭示文物载体与其历史底蕴间的内在逻辑关系,做到一切业务工作都从文物出发,“让文物活起来”3,从而在潜移默化中影响、改造特别是以广大青少年为代表的观众群体价值观念。其次,注重自身红色故事与文物的独特性,借鉴国内外优秀文创理念的同时,突出个性,打造出自身红色品牌。再次,为避免千篇一律的陈列风格,还应将传统静态式陈展红色资源创新为动态开发与多维度教育新产品,“把单一的对红色资源的保护与整理,拓展为保护、整合、提炼、创新一体化开发的新思路”。4
第三,着手建立文博系统抡才储才有效机制,打造一支专业化信息化现代化专业人才梯队。针对目前研究、应用型人才青黄不接的窘境,有必要加强人才选拔和培养,这项工作已经刻不容缓。针对红色文化展开“讲好红色故事”、“金话筒”等演讲、讲解大赛,构建宣教人员奖励机制;专业研究人员需要去一线磨炼,同时外出学习和长时间沉淀更是成长的必经途径,需将具备明显研究潜质的这部分人员安放在合适位置,各司其职,潜心研究进入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应该如何构建以及如何应用等重大理论问题,避免大量人才闲置或疲于一线日常接待。其次,应从长期从事红色文化宣传、文物保管、陈列展览等离退休人员中选拔一批专家为顾问,为各单位未来中短期发展规划提出建议;着手打造大学生志愿者工作队伍作为红色文化宣讲及社会公益教育事业的有益补充。
破除传统视域限制,多维度挖掘本土红色文化的历史建构,创新宣传研究方式,进一步打造新时代红色文化思想理论高地是当代文博工作者面临的使命。综上我们能够注意到,推动广州现存红色文化资源研究需要具备一定的理论功底和运用恰当的方法,也要培养选拔专业人才梯队,破除娱乐化、庸俗化等因素的干扰,如此我们的工作方能继续步入科学的轨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