眺望南方

2019-04-06 06:32刘凤芝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9年3期
关键词:行囊乡音儿女

刘凤芝

一个眺望的身影,如雕像一般,在暮色中,在晨曦里,浸染了我儿时的记忆。

母亲被一个同乡带到北方的时候,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正在肆虐,在那场饥荒中,为了生存,许多父母忍痛将儿女送往关外。一个19岁的南方少女身着单薄的衣衫,在风雪中像一片飘零的孤叶,全然不知方向地飘到一个北方的村落,在那里认识了爸爸。爸爸是那个村子里最穷的青年,一次见面后,他们就结婚了。

我至今无法想象那无助的漂泊和无奈的忧伤,是怎样被一个稚嫩的少女承载。而这样的安排,妈妈却常常说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当年那个最穷的青年,后来成为村子里最让人敬重和爱戴的人,更重要的是,他用一个北方男子汉宽广的胸怀,温暖了妈妈寒冷的心,他们的婚姻在贫瘠的岁月里,充满了幸福和甜蜜。还有,每逢年节时爸爸早早交到妈妈手里的给南方姥姥的汇款,连小小的我们都知道,遥远的南方有一个我们没见过面的姥姥,她是我们应该疼爱的亲人。

我对姥姥的印象只是几个零星的片断,做了母亲以后,那些片断更是时常在不经意间闪现。

那是深夜,我在睡梦中依稀听见妈妈和一个老人说着话,还有久别重逢的泪水,那是我不熟悉的乡音,我很惊奇地注视着,那些乡音从妈妈的口中说出,那是妈妈的母音,是妈妈的根。那声音源自南方,源自妈妈眺望的方向。

已经七十高龄、裹着小脚的姥姥背着沉重的行囊,三天三夜的旅途颠簸,循着女儿离家的道路走来。那行囊里装满了一个母亲的歉疚和爱,在那个物资极其匮乏的年代,我第一次认识了花生、石榴,还有许多南方特有的核桃、芋头,以及姥姥亲手做的小老虎、小鸭子样的面点等等。

那是姥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到北方,来到女儿的家。在那个交通极其不便的年代,姥姥在拥挤的人流中,踟蹰的身影成为我挥之不去的记忆。

当年少丧父的爸爸终于把作为儿子、作为兄长的责任一个个完成后,一群尚未成人的儿女还需要他的庇护时,他却撒手而去。没有爸爸的日子,妈妈独自用她柔弱的肩膀为我们撑起了天空,因为总是有責任在肩,总是有无法割舍的娇儿幼女的冷暖牵绊,妈妈回归南方的企盼总是一次次落空,一次次的眺望,一次次的失落。

妈妈把最小的女儿送出嫁的时候,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牵住她的脚步。当哥哥牵着白发的母亲踏上南方的土地时,姥姥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在姥姥的坟前,大雁在风中哀鸣……

我能读懂妈妈的寂寞时,已经当了妈妈,我的家依然在妈妈的北方,妈妈在我的南方。

向南方眺望,那是温暖的地方,是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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