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革新·发展
——工笔花鸟的继承与创新

2019-04-02 11:57陈林
国画家 2019年1期
关键词:工笔画工笔革新

陈林

曾经在一个研讨会上听到一位国内知名的人物画家说过这样的话,相比人物画和山水画,花鸟画要画出具有时代特色的作品更具难度。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人物可以通过着装的改变轻易实现一定意义上的“随时代”,山水则可以通过在画面添加建筑、交通工具等,让观者感受到时代的烙印。唯独花鸟画有其“稳定”的一面:“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时间虽然过去了一千多年,我们所用的技法、媒介,和彼时大体没有区别,而牡丹也还是一千年前的牡丹,八哥依然是满身黑色,若只从外形的角度看,基本没有变化。然而,“画为心声”“画者,从于心者也”,画面是画家将眼中之景转化为胸中之景,进而通过笔墨色彩呈现出来的形象,创作过程是画家情感与现实生活交融幻化的过程。当年宋徽宗们绘写的是他们目力所及、心有所感的锦鸡芙蓉,倘若千年之后的我们仍然依样画葫芦,不做任何变革,显然缺乏表达的真情,正所谓“古之须眉不能生在我之面目,古代肺腑不能安入我腹肠”。时移世易,生活环境、创作主体、欣赏主体等等都发生了改变,变革是必须的,因为绘画总是要前行的。画面如果一直停留在最初的范式里,就不会有美术史了,一定程度上,一部美术史其实就是美术革新史。而之所以有绘画的不断发展和推陈出新,就是因为有生活在各个时代的画家们的不断创造,这种创造,毫无疑问离不开画家所处的时代。设想一下,如果没有强盛的国力做支撑,可能就没有唐代艺术井喷式的发展,不会有中国画各个画科的确立;没有宫廷画院的引领,宋代工笔大概也不会达到那样的巅峰状态;如果不是入世的道路基本上被阻断,元代恐怕也不会有那么多文人画家寄情山水,从而使元代的写意山水达到那样的一个高度。工笔画历经千余年,宋代以后,由于文人画占据了画坛的主流等原因,这种表现形式实际上已被边缘化,没有获得很好发展。改革开放以来,工笔绘画呈现出勃兴之势,然而,工笔画究竟该如何发展,却始终是绕不过去的命题。客观地说,我们这一代画家,有着前辈人和同时代其他国家画家难以比拟的安逸的创作环境,有责任做一些探索。同时,与古人相去甚远的生活环境,也迫使我们去思考,究竟怎样革新画面才能更好适应当代人的审美取向。

对于工笔花鸟的变革与创新,有两点是要坚守的。其一是对优秀传统的坚守,其二是对现实生活的关注。即便从隋唐算起,工笔画也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在这一漫长的过程中,经过历代画家的努力,中国画已经形成了非常成熟完善的绘画理念、技法体系。毫无疑问,这套独具特色的体系是民族的文化瑰宝,必须加以继承。如果因为要革新,画面失去了中国画的属性,连基本的笔墨语言、媒介材质都不要,那么这种“革新”就失去了它应有的意义,至少已不是工笔画范畴应该讨论的问题。

只有扎根于传统的变革才有生命力。

对现实的关注,是每一个画家始终面临的课题。我们大概都会有这样的经历,许多在画室绞尽脑汁编排不出来的禽鸟、枝叶造型,一走近生活会惊喜地发现,它们就在那儿。石涛说“搜尽奇峰打草稿”,又说“笔墨当随时代”,花鸟画家必须走近自然,与禽鸟为伍,真切感知它们的一颦一笑,才有可能塑造出鲜活灵动的画面形象。“走近”是为了熟知,“走近”是为了与它们幻化为一体,是为了得其“意”。走近了,熟知了,在落笔之际却需要努力忘却那些可能束缚手脚的真实、脱离自然繁缛的羁绊,手随心动,用思想创造出动人的艺术形象。

石头记·濯 44.2cm×114.8cm 纸本设色 2015年

对现实的关注还需要注意一个问题,就是不要受某些思维定式的制约,带着框框条条有选择地去“走近”。传统花鸟构图大体上为折枝或全景,而不论折枝、全景,禽鸟多与植物花卉或自然山水为伴,因而,往往我们经验当中的花鸟画就应该是那样的构图样式。所以在观察时不论群花如何迷眼,我们有可能只是从“折枝”式的角度去看他们,有意无意间会忽略其他。事实上,回过头去看看,《果熟来禽图》《雪树寒禽图》固然是经典,但《瑞鹤图》不同样是别有韵致的佳构吗?八哥站立于枝头是人们熟知、习惯的构图,但八哥立于屋顶、墙头、电线杆上乃至室内几案之上也司空见惯,宋人不是画了八哥在盆中洗澡那样的经典作品吗?如果再往开了去想,养在室内的八哥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也都是合乎情理的,只是我们不习惯这样的构图或者有意不去注意甚而刻意回避而已。其实,很多时候,这还是思维定式的作用,只要换一种方式去看和画,可能就会有新的发现。许多问题如果我们只从某一固定角度看,往往会陷入某种既有模式中难以自拔,如果能勇敢地跳出来,从另一个角度去看,结果往往就完全是两样的。

突破,可能是突破前人的样式,也可能是突破自我束缚的茧子。一个基本的认知是,在绘画创作中,没有突破就只能人云亦云,或者是反复地重复自己。突破未必一定会带来好的画面效果,突破未必一定能够获得成功,但不突破一定只能是原地踏步。突破了、尝试了,至少还有百分之五十往前走的概率,但原地踏步却只能重复。当然,这种突破必须是在精研传统之后的化茧成蝶,对传统一知半解,甚至于一无所知就轻言突破,显然是不成立的。同样,对自己的突破也是建立在对绘画已经有一定认知的基础上,倘若连基本的绘画范式还没有明白,就去突破,难免流于形式。

工笔花鸟画的革新既要守住底线,同时也需要我们有海纳百川的胸怀。徐悲鸿先生说:“古法之佳者守之,垂绝者继之,不佳者改之,未足者增之,西方画之可采入者融之。”和当年的徐悲鸿相比,今天的画家接触包括西方文化在内的各民族文化的途径更为多元、方式更便捷,即便坐在家里点一下鼠标、按一下手机按键,各种画面就在眼前。画家和欣赏者都成长于这样的“地球村”文化环境,我们很难忽略外来文化的影响,在创作中“独善其身”。与其努力“设防”,不如放眼审视,有机吸收有益元素。中国传统文化具有超强的自我发展和融合其他民族文化的能力,一个典型的例子是,佛教本来并不是中国的本土宗教,当年经由丝绸之路传入我国,最终被本土化,形成了中国佛教。明代以来,西方来华的一些画家都曾经尝试过用西方绘画的方法改良中国画,郎世宁、王致诚等人在宣纸、绢上画出来的作品,或许曾经让一些人觉得不一样,可是也只是过眼云烟,转瞬就过去了。可是,边鲁的洗尽铅华、八大的浑然天成、任颐的率性挥洒,却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并深刻影响了后人。因此,我们不必过度担心其他艺术的影响,中国画的根本属性是无法改变的,或者说试图改变传统中国画根本属性的任何努力,都难有生存的空间。

20世纪以来,特别是改革开放40年来,许多工笔花鸟画家做了不少有益的尝试,从绘画理念到画面呈现方式均有所突破。比如,江宏伟将宋画在历经千年后画面中形成的灰色调,“拿来”融入画面中,浑然天成,形成了一种优雅的画面气质;高茜则将每每一些“闺阁”之中的物件,以一种诗性的方式呈现在画面中,丰富了工笔花鸟的表现内容。这些年来,我本人先是在空间构建方面做了一些尝试,试图将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现代建筑空间以某种方式呈现于画面中。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传统有了更多的理解、迷恋,希望能够找到传统与现代之间的某种融通方式。于是,最近四五年来,我反复临习传统经典,并试着将它们以某种形式融入画面中。一些批评家把我们这些人的创作称为“新工笔”,其实,叫什么倒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先画起来。我们很难去预设工笔乃至中国画将来的走向,因为绘画发展有其自身的规律。但我们可以让自己手中的笔动起来,虽然,作为个体每个画者的力量十分有限,但是涓涓细流汇聚在一起就有可能成河。

鲁迅先生说,地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苔痕·眯 49.5cm×85.4cm 纸本设色 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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