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
在父母娇宠中长大的弟弟,长期以来形成了依赖姐姐的心理。最后一次,他欠下赌债让姐姐帮还,在遭到姐姐们的拒绝后,他竟然以服用百草枯的方式来要挟姐姐,不料却弄假成真!
以下,是河北省唐山市的张招娣女士对本刊的讲述——
那天,我在班上正忙着工作,二姐打来电话,着急地说:“快来医院,弟弟喝了百草枯……”
我脑袋“嗡”的一声,匆匆往医院赶去。母亲、弟媳、二姐、姐夫都在,个个神情肃穆。弟弟正在洗胃。长长的管子,从弟弟口中插入。他眉头紧锁,脸色苍白,面部因难受有些扭曲。管子另一端,是陆续排出的混浊脏物。母亲边哭边唠叨:“成龙,你怎么这么傻呀,她们不替你还钱,你就自杀,你不要妈了吗?”弟媳也在一边不停垂泪。
医生要求家属肃静,在门外等候。我稳定下情绪,与二姐一起,拉着母亲和弟媳走出病房,劝她们先冷静一下。母親恨恨地瞪了我与二姐一眼:“都是你们把成龙逼的,你们都帮他还些钱,他哪会这样?”说着,哭得更猛了。
我叫张招娣,家住河北省滦县,80后,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父母生我时,就已经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被罚八百元。但父母重男轻女,一心想要儿子,最终以罚款六千元的代价,终于生下弟弟。
母亲经常告诫我们姐仨,凡事要让着弟弟,他最小,我们都是姐姐。在外面,如果看见谁欺负弟弟,一定要想方设法保护他,千万不能让他受委屈。
每天,父亲从地里干完活回来,都要把弟弟举过头顶,上下往复十几次。弟弟管这叫举高高。看着弟弟被举到空中咧着小嘴灿烂地笑着,我们姐仨很是羡慕。这种待遇,我们从来没有过。
我穿的衣服,是大姐穿小了二姐穿,二姐穿完后轮到我。可弟弟穿的衣服,却都是新的。弟弟爱吃肉,每逢家里炖肉,母亲会不停地往弟弟碗中夹,而我和两个姐姐,碗中只有粉条。
我从六岁起,每天放学要帮家里喂鸡,喂牛。大姐做饭,我要帮她烧火。每年暑假,我们姐妹三人,都要去田里帮父母拔草、铲地,而弟弟,从来不用干这些。他只要快乐地长大,父母就很高兴。
初一那年,我参加县里的数学竞赛,取得了名次,得了一支金尖钢笔。我喜欢极了,专门用来写日记。没承想,弟弟发现后,一把夺走。我坚决不同意,母亲听见我和弟弟争吵,上来就给我一巴掌:“你比他大好几岁,不会让着他点吗?”我听了,暗自垂泪,弟弟却拿着笔跑了。弟弟初中毕业后,没有考上高中。父亲托人为弟弟谋了个铁路上的活,是探伤工,就是推着机子沿着铁轨走,检测铁轨的故障。这份工作,每天八点上班,下午一两点就下班回家。工作不算累,工资也不错,而且还有社保。全家对这份工作都很满意,可是弟弟干了半年就不干了,他嫌风吹日晒,尤其刮风下雨天还要出勤,太辛苦。
弟弟从此在家游荡,农活从不插手。在游荡了半年后,他花了近万元学费,到外地学了厨师,回来后入职餐饮业,一个月工资两千五。当时,这个工资收入在县城并不算低,可他每个月都不够花。母亲劝他攒点钱,弟弟一撇嘴说:“攒钱干什么,有我三个姐姐呢,我怕啥,她们会护着我的。”母亲听之任之。
弟弟干了一年厨师,又嫌油烟熏人,想开车。父母拿出了血汗钱,让我们三姐妹一个人出一万,帮弟弟买个车。父母的意见,哪个女儿好拒绝。最终,弟弟花十二万买了个单排,跑出租拉客。
开了两年出租,弟弟除去自己的花销,给了母亲三万元钱。此时,弟弟处了对象,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女方要楼房,没楼不结婚。
父母生弟弟时被罚了那么多钱,日子刚缓过来后,又被弟弟一番折腾,而一套房子少说也得三十多万!并且,父母在家为弟弟盖了新房,离县城也不是很远,何况弟弟还有车。可女方就是要楼,弟弟就一个劲地要求父母买楼,不买楼,他就不去出车,天天在家躺着。父母的心又软了,再次要求我们姐仨,无论如何都得伸援手。父亲直接开了口:“为了你弟不打光棍,你们每人出五万元,我们手头有七八万,为你弟交个首付。姐姐嘛,总得有个姐姐的样子。你们长这么大,我们当父母的,也花了很多钱。”
父亲的意思,显而易见。这钱,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不出就还父母的养育恩,照样得出钱。既然父亲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们只好每人出了五万元,父母拿出了所有积蓄,为弟弟交了首付。弟弟终于结了婚。五万元装修的外债,由父母还,房子的贷款,弟弟两口子还。婚后小两口还算恩爱,弟弟踏踏实实地开了两年出租,也确实还了些贷款。两年后,出租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为了生意得在停车场守着,而弟弟又不愿意去守,出车的时候,也从来不帮雇主装车、卸货。所以,他留不住老客户。眼看生意越来越少,他干脆把车卖了,又让我们姐仨资助他开超市。
我们姐仨,嫁到外地的大姐还可以,有自己的买卖,还能应付自如。我和二姐在本县,二姐两口子蒙棚,汗珠子摔八瓣儿,挣不了几个钱。我这边,对象在市里卖车,这两年不景气,挣得少了。我打点零工,每月我们也要按时还贷,哪有钱帮他?
母亲不停地哀求说:“你们当姐的,帮帮成龙吧。如果你们不帮,他就得去借高利贷,那利息得多高呀!”听上去既像哀求,也像是胁迫。我们心疼父母,也心疼弟弟,于是东拼西凑,我和二姐每人拿了两万,大姐拿了四万,父母出一万,弟媳从娘家拿了三万,弟弟开起了超市。开超市,看似简单,其实学问多多。进蔬菜,要有眼力,要会看菜相。猪肉,要会割会卖,不然只能赔钱。弟弟没有经验,忙活两个月,赔进去六千多。后来,靠父亲帮着进菜来维持,才渐渐走上正轨。一年半后,弟弟手里攒下了四万块钱,但他并没有还我们任何人钱。本来,继续经营下去,收入尽管不多,但很稳定,但他又不安分了。
弟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二中那边有一栋旧楼要卖,不供暖,八十多平方米,二十五万。这价位显然是高。但弟弟却说,有内部消息,不久那里修道能拆迁。别人想买买不到,他托一个朋友留着呢。
全家人都不同意他冒这个险,可弟弟底气十足:“我不向你們借钱,我朋友说,能帮我贷十万元,再帮我借十万,我再找一两万,这楼我买定了。”
买完楼,弟弟超市就不好好开了,只好兑了出去。用这笔钱,弟弟还了为买旧楼借的钱。至于我们姐仨的钱,他压根没提,父母更是忘得干干净净。
三年过去了,那栋旧楼依旧伫立着,没有任何动静。其间,弟弟孩子的花销,都是父母供给着。可他贷的十万元款,贷款利息越来越多。最终,渴望一夜暴富的弟弟,为了还贷款,在朋友的撺掇下,开始了赌博。毫无疑问,他坠入深渊,最终输掉四十万!全家人都绝望了。父母又一次让我们出手,可这一次,我们姐仨坚决不想再帮了,我们也没钱帮了!没想到,弟弟竟然喝了百草枯!
我们姐仨成了导致弟弟自杀的罪魁祸首,我心里又恨又疼,只愿老天保佑弟弟能渡过难关。看着弟弟洗胃时的痛苦,我心里真不是滋味。我紧紧抱着母亲:“妈,对不起……”母亲边捶打着我,边哭:“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
弟弟洗完胃后,我们进去看他。他的脸色缓和了些,不再那么苍白,对我们说:“我没事了。”我以为真没事了,但医生的话却把我们吓了一跳。
医生说,现在病人虽然洗了胃,很清醒,但这只是表象,病人依旧很危险,百草枯对内脏腐蚀性特别强,洗胃并不能把肠胃中的百草枯清除干净,它仍会有残留。况且是一小时后洗的胃,药液已进入血液,应该血灌。可目前县医院没有这种设施,所以,建议转院。当然,转院是否能救过来,他们也很难说。
我们只好把弟弟转往唐山人民医院。弟弟说:“我就喝了两口,第二口还吐出来一些,没事的。我就是赌气,想看看你们管我不,姐,帮我还点钱吧,我现在没事,好好的,不用转院。”我和二姐听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心里默默想:“老弟,这次你玩大了,老天保佑吧!”在服药四个小时后,弟弟转进唐山人民医院。医生马上再次洗胃,并进行导泻和血滤,连续进行了两次。我们以为,这样弟弟应该没事了。谁料,却被告知还没有脱离危险期。由于在县医院只进行了洗胃,没有导泻,百草枯残留已经以离子形态随血液流动,肠胃中的百草枯也没有清除干净,病人还在危险期。听完这些,我们的心都揪到了嗓子眼。
弟弟轻松地度过了三天时光。这三天,每过一天,弟弟都会说:“真好,又活过一天,离生的希望又近了!”我们听后,心里不是滋味,这个不懂事的弟弟呀!
弟弟的病情从第四天开始恶化。开始,他感觉胃难受,嗓子有点溃疡。医生悄悄告诉我们,情况不容乐观,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
第五天,外地的大姐两口子、家中的父亲都来了,一下子增加了好几个人,弟弟似乎隐约感到了什么,再加上他这一天呼吸有点不顺畅,他拉着父亲的手说;“爸,我不会真死吧?”说这话时,弟弟脸上是一阵惶恐。父亲安慰他不要瞎想。下午,弟弟的情况更加不妙,呼吸严重不畅。医生说,已经出现肺纤维化,他们尽力了,让我们尽力满足病人要求。母亲受不了这个打击,瘫倒在地,立即被输液治疗。
第六天,弟弟突然自言自语:“我不想死,怎么就弄假成真了呢?我还想挣大钱,戴有宝石的大戒指,戴40克的大项链,那多威风!大老板呀!可惜,我怕没机会了,没机会了……”我们听着,一阵阵心酸。
大姐说,弟弟既然喜欢戒指和项链,就满足他吧,从小任性惯了,最后就别委屈他了……说完,我们三姐妹在医院的楼道里抱头痛哭。
下午,二姐夫买来了项链和戒指,戴在了弟弟的手上和脖子上。弟弟呼吸困难,说话也费劲了,却艰难地抬起戴戒指的左手,慢慢地放到眼前,细细地观看着。他又动了动右手,似乎是想去摸摸左手的戒指,可胳膊上插着输液管,动不了。
弟弟把左手缓缓地放在脸上,紧紧地贴着。过了好一会儿,又用左手摸索着,颤巍巍地摸到了脖子上的项链,紧紧地攥着,表情似乎不再那么难受,不再因痛苦而扭曲,而是渐渐舒展,露出一丝微笑……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弟弟呼吸困难,嘴张着,费了好大劲,才断断续续地说:“喜欢……喜欢……姐,帮……帮我还债……五万吧。”
这是弟弟艰难地说出的最后一句话。真没想到,他的最后遗言竟然是这个。我们的心在滴血!
第七天上午,弟弟呼吸更困难了,脸憋得通红,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弟弟走后,父亲变得很沉默,不和人说话,嘴里喃喃地念叨着:“没了,什么都没了。”
母亲一遍遍地哭,也不理我们,我们做了饭,劝她吃一口,保重自己的身体。她愤愤地看着我们:“你们不要一个个在这里假慈悲,现在你们满意了吧,解脱了吧?”说着,捶着胸,喊着弟弟的名字,哭嚎着:“成龙呀,你可把妈害苦了!”看着年迈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几天时间苍老了十多岁,走路脚底像没根一样,左摇右晃,我们的心都碎了。
日子还要继续,弟弟的债,像一把利剑,卡着我们的喉咙。赌债不受法律保护,可银行的贷款是必须要还上的。尽管我们的日子窘迫,还得咬牙替弟弟还债。抢救弟弟的费用,都是大姐出的。买戒指和项链的钱,是我和二姐花的。之后,大姐又出了五万,我和二姐各自想办法,每人拿来三万。亲朋好友,纷纷相助,最终还上了买那栋旧楼借银行的债务,以及安葬弟弟的花销。弟弟结婚时买楼贷的款,尾款已经不太多了,现在房价上涨不少。弟媳提出,她还尾款,房子写在小侄儿的名下。我们同意了,在亲友的见证下,写下了协议。我和二姐的日子更紧了,我们都成了债奴,可我们的内心稍微好受了些,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父母,或者安慰天上那个任性的弟弟,应该都有吧!
父母还是不愿理我们,但在亲友的劝解下,情绪平静了很多。我知道他们内心的痛,或许,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为化名。)
[编后]弟弟这种长期依赖三个姐姐的心理是如何形成的?正是父母的一再纵容,甚至三个姐姐对父母的顺从,才是使弟弟最终人生毁灭的元凶。你身边有这样的故事吗?欢迎读者来电发表观点,或倾诉类似的情感故事。电话:027-68892650
编辑/柴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