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兄妹的隐瞒与互谅：还有爱奔腾在生命绝境

琦君

为了摆脱“凤凰男”的头衔，哥哥赵际周事事以女友李丹璐为重，与妹妹赵晓梦和母亲渐生隔阂。可当他被查出白血病时，李丹璐却很快不告而别。面对一心求死的他，是妹妹赵晓梦站了出来！为了鼓励哥哥活下去，她编织了一个美丽的谎言……

发誓不当凤凰男：哥哥陷入生命绝境

“喂，是赵晓梦吗？我是李丹璐。”2017年10月10日这天，正在上班的赵晓梦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表明身份后，她当即要挂。“等等！我只想告诉你，你哥住院了，你快来一趟吧！”顿时，赵晓梦心里咯噔一下，那个她很久没关心的人怎么了？

1993年，赵晓梦出生在江西省新余市农村，哥哥赵际周比她大两岁。6岁那年，父亲去世，母亲曹娟靠种菜卖菜养家。兄妹俩感情很好，偶尔吃个肉菜都是你推我让。2010年，争气的赵际周考入山东艺术学院戏剧表演专业。见妈妈挣钱辛苦，肩周炎发作还要劳动，赵晓梦咬牙放弃了高考，前往福建省漳州市的一家电子厂打工，给哥哥挣学费。

兄妹俩合影

让赵晓梦欣慰的是，哥哥读书非常刻苦，专业上也十分投入。学习之余，赵际周应邀参加各种演出，既锻炼自己，又有了一定收入。他想出钱让妹妹重读高三，赵晓梦不答应，她说他以后用钱的时候还很多，让他自己攒着。赵际周十分感动。

2012年，赵际周与大学同学李丹璐相恋。李丹璐比赵际周小一岁，来自江西省赣州市，是家中独女，父母都是当地一家国企的中层，家境不错。不知从何时起，赵晓梦渐渐感觉到哥哥变了，他的衣着打扮都讲究起来，也不再给家里寄钱。她让哥哥带女友回来看看，赵际周也总找托词，而且开始疏远她和母亲，常常一个月都不打一个电话。

2014年寒假，兄妹俩之前早就说好，要回来给母亲过50岁生日，可赵际周并没有回家。他说李丹璐要去云南采风，非要他陪着一起。赵晓梦有些不满，母亲为了迎接他们回来过年，手工制作了一屋子的好菜，最后好多都浪费了。从那时起，赵晓梦就对李丹璐这个准嫂子没什么好感。

7月，赵际周和李丹璐大学毕业后，一起回到江西，应聘进入南昌市夫成传媒公司。之后，赵际周更是成天围着女友打转，对家里的事置若罔闻。2016年的一天，母亲来南昌的医院看肩周炎，提出想去赵际周住的地方住几天，却被他以不方便为由婉拒。赵晓梦打电话过去质问，赵际周吞吞吐吐道：“是丹璐和她爸妈不想我跟你们多来往……”原来，在李家人眼里，赵际周是个典型的凤凰男。李家父母不愿女儿与凤凰男交往，反对两人恋情，但架不住李丹璐坚持，他们向赵际周提出，必须与原生家庭保持距离，事事以李丹璐为重。赵际周很爱李丹璐，加上他也不想因“凤凰男”的标签被人瞧不起，狠心与亲人划清界限，并渐成习惯。

赵晓梦失望之极。她臭骂了赵际周一顿，称以后都不会跟他联系，这样正好让他光光鲜鲜地做城里女婿。话筒那头，赵际周迟迟没有接话。此后，赵晓梦一头扎入工作中。幸而，爱情拯救了她。她与工友肖建相恋。肖建与她同龄，来自广东省佛山市下面的农村。两人感情甚好。本以为日子会这样风平浪静下去，谁知2017年10月10日，赵晓梦却接到了李丹璐的电话。随之出现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赵晓梦立刻请假，赶到南昌市人民医院。她第一次见到了只在哥哥朋友圈里出现的李丹璐，果然漂亮时尚。她轻哼了一声。李丹璐告诉她，那天刚下班，赵际周突然感到恶心，想呕吐，勉强支撑了一会，居然连站都站不住了，后被同事送到了医院。而她赶到时，迎接她的已经是一纸盖棺定论的结果：慢性粒细胞白血病。医生表示不容乐观。

不知所措下，李丹璐提议男友通知家人，可赵际周不依。她只好趁他睡着，偷偷在他手机上找到赵晓梦的电话，拨了过去。看着病床上虚弱无力的哥哥，赵晓梦的心瞬间软了下来，当即给母亲打电话，并向厂里请了长假。

曹娟很快赶来。面对许久未见的母亲和妹妹，赵际周欲语泪先流。赵晓梦咽下了所有的怨言。目睹着李丹璐贴身照顾赵际周的情景，又了解到造血干细胞移植能治愈此病时，赵晓梦母女略微踏实了点。更让她们欣慰的是，赵际周求生欲很强，态度积极，堪称整个病区里状态最好的病人。

两周后，李丹璐总嚷嚷着自己腰疼，头也疼。赵际周心疼地让她少在医院待，说他有母亲和妹妹照顾就行。李丹璐离开后，起初还隔天来一次，渐渐地几天都不来。赵际周打电话给她，她不是说很忙，就是说很累，后来直接不接电话。

渐渐地，赵晓梦发现哥哥沉默了许多，有时半天都不说一句话，常常不吃不喝。她非常焦虑，要去找李丹璐，卻被哥哥拦住，说他已经忘了她。

冒充准嫂子：拯救哥哥的旋风不能停

这天，赵际周突然发烧。医生怀疑是并发了肺炎，让他去位于另一幢楼的X光室拍个片。医生走后，赵晓梦拿着开好的单子催他动身，赵际周却声音低沉：“不查了。真是肺炎，死了算了，也为你们省钱。”母女俩好说歹说，他就是不听。僵持了半小时，护士长出面说他，他才不情愿地下了床。

事后，医生特意找到赵晓梦谈话，说病人的各项指标都不好，让她们想办法多鼓励下病人，否则恐怕就是等死了。“等死”这两个字久久盘旋在赵晓梦脑海中。她想起儿时穷有穷快活的日子，她不能接受哥哥的离开，这个家不能再少一个人！

那天夜里，赵际周烧得有点糊涂，还说起了梦话。隐隐约约中，赵晓梦分明听到了“丹璐”的名字。她深深地明白，解铃还须系铃人。

第二天，赵晓梦一直拨打李丹璐电话，均无人接听。她酝酿了许久，发去一条短信，把哥哥的现状一五一十写下。傍晚，赵晓梦接到回电。李丹璐坦诚道：“我爸妈逼我分手，我妈还气病了，要与我断绝关系。我是很爱际周，但我也不能失去他们。我想，拖泥带水对他更不好，所以就这样吧。”

两个女孩聊了许久。尽管不能接受，但善良的赵晓梦也觉得不能勉强。最后，她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希望李丹璐能把她的QQ和微信号给自己。她想冒充李丹璐，来鼓励哥哥继续活下去。

“我知道会给你带来换号的麻烦，但我真的想不出别的办法了，我不想哥哥死……”电话这头，赵晓梦痛哭失声。电话那头，也传来呜咽的声音。李丹璐答应了她：“我也想际周好好活下去……”

不久，赵晓梦拿到了李丹璐的QQ和微信号登录密码。与此同时，接踵而至的化疗，导致赵际周的头发快速脱落。这天早晨，赵际周把帽子摘下，对着镜子不断唉声叹气。一碗馄饨被撂在了一边。

见状，赵晓梦借口出去买东西，登录了李丹璐的微信。等她再回去时，发现馄饨都吃完了，连汤都没剩。她故作惊讶地问母亲，这是发生了什么？赵际周抢过了话头：“我就知道丹璐离开是有原因的，她被她爸妈关了起来，才拿到手机！”

说着，他拿出手機给赵晓梦看。果然，“李丹璐”在发给他的QQ消息上解释，说她被父母押回了家，一家人大吵一架，母亲气病了，把她关在家里反思。之后，赵际周提出要跟她视频或通话，“李丹璐”婉拒了：“不，际周。我怕我一看到你，或是听到你的声音，会更加纠结。我两边都不想失去。我可能需要多一点时间，去想清楚这个问题……”

赵晓梦一边读，一边心中窃喜，差点就脱口而出，说聊天的内容她都知道。进门前，她还在担心哥哥起疑，可是当赵际周重整了衣着，主动问起她当天的治疗安排时，她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此后，赵晓梦经常背着所有人给哥哥发消息。她还托在赣州的朋友，以李丹璐的名义给哥哥汇了两次款。赵际周挂在嘴上的口头禅，渐渐变成了：“我要治好病，让丹璐父母无话可说！”

善良的妹妹

化疗的折磨越来越残酷。为了早点好起来，赵际周拼命吃东西，常常是吃一口吐一口，甚至恶心到把胆汁都吐出来，满脸是泪。可他却像每天打了鸡血般，越吃越吐，越吐越吃。为了更好地鼓励哥哥，赵晓梦在李丹璐的QQ空间里，天天记录下他们之间的对话，写下她的担心、牵挂、纠结、不舍，以及对他们未来各种憧憬的日志。果然，每次日志发出后不久，赵际周都会第一个去点赞留言，告诉“李丹璐”，他会好好活下去，给他们挣一个美好的未来。

每每看到哥哥的留言，赵晓梦总是百感交集。高兴的是，哥哥对生的欲望非常强烈;担心的是，现在给了哥哥那么多希望，迟早有一天他会知道真相，到时又该怎么办？但她来不及思考太多，哥哥每天的病情都有新变化，而医药费更一直是压在她心头的大山，她只能过一天是一天。好在，在医护人员的夸奖和鼓励下，赵际周的斗志愈发高昂。

12月13日，赵晓梦与赵际周进行了骨髓配型。结果出来，6点位相合，非常适合移植。一家人都开心极了。赵际周心疼地说：“晓梦，苦了你了！你体重这么轻，我那么臃肿的身形……”赵晓梦攥着拳头说：“哥，放心吧，我会好好吃的！医生让我两个月内增肥20斤，我保证做到！”

这么一说，赵际周的眼泪更是忍不住了。妹妹打小就爱美，现在却要让她增肥20斤！他通过微信，把好消息告诉“李丹璐”，说不知该怎么回报妹妹。“李丹璐”回复他：“际周，活出你的精彩就是最好的回报。我能感觉到，在你妈妈和妹妹心里，有你，才是她们生命里最有意义的事。我可以告诉你，我也是，必须有你。你要好好的。”

赵际周坚定了意志，赵晓梦更不敢懈怠。吃6成饱的习惯成为过去，她开始拼命吃东西增肥。有时见她实在难下咽，却又逼迫自己吃的样子，母亲心疼她，让她别吃了。赵晓梦摆摆头，笑着继续。

担心哥哥过意不去，赵晓梦从不当着赵际周的面吃东西。但赵际周明显看到了她的变化：短短半个月，她就重了十斤，脸都变成了双下巴。赵晓梦也很快看到了赵际周的改变：只要不输液，他都会去锻炼一下身体，有时慢走，有时还会小跑下。

赵晓梦越来越臃肿。淳朴的她没有向肖建隐瞒。让她欣慰的是，肖建不仅支持她，还专门从漳州赶来看望哥哥。见到他时，赵晓梦还有些不好意思，哪个女人不在乎自己的样貌呢？肖建却捏捏她的脸，笑着夸道：“肉肉的，有质感！”

感谢爱的互瞒：谎言背后是真情

2018年2月，正当赵晓梦和母亲四处筹钱之时，赵际周的病情又起了变化，由之前的缓解状态急转直下，需要再次通过化疗进行调整。

然而，化疗进行了一周，血象一点好转也没有。这天下午，赵际周在做完十分难挨的腰穿检查后，突然大发雷霆：“我不做手术了！你们也是傻，救我这样一个废人，毫无意义！”

赵晓梦很吃惊，尽管她也察觉到最近几天哥哥情绪有些萎靡，但她没想到哥哥又被打回原形，忙劝他说，只要能跨过这一关，后面肯定会好起来。

赵际周听不进去，当时就要收拾东西回家。赵晓梦按住他：“哥，你这样中途放弃，不说对不对得起我们，你打算怎么跟李丹璐交代？你不是说，她会等着你，你要好起来去见她吗？”

没想到，赵际周居然惨淡一笑：“晓梦，别骗我了。李丹璐发给我的那些信息，都是你发的，对吗？”赵晓梦大惊失色：“你，你怎么这么说？”

这时，赵际周从床头拿出一本《百年孤独》，说：“这是她送我的，你并不知道。配型那天晚上，我告诉她，‘我枕着你的《孤独》入眠，她完全没接话，当时我就怀疑了。之后，我偷偷观察，发现但凡我跟她聊天时，你都不在我身边。没有一次例外！后来，我偷看了你的手机，分明看到你登录了她的微信号！你还要继续骗我吗？”

赵晓梦无话可说。她想不通，明明哥哥都拆穿了她的谎言，为何还不动声色地继续“表演”？

知妹莫若兄。赵际周继续说道：“我悄悄哭过无数次，可当我看到你和妈，尤其是你一再为我增肥时，我不得不振作，可我真的太痛苦，太受罪了！”

赵晓梦懂了。在她用谎言为哥哥继续编织美好爱情时，哥哥也在用煎熬来给她“表演”鼓励。

她瞬间上来了脾气：“哥，小时候做作业，每次遇到难题，都是你鼓励我别放弃，再试一试。现在我们都闯到这一关了，你放弃值得吗？过去我辍学供你读书，妈妈辛苦养家，现在我又把自己变成这样，我们绝不是想等到你的一声放弃！”

泪眼模糊中，妹妹的形象更加臃肿变形。赵际周又难过又羞赧，突然意识到，如此轻言放弃，实在是枉为人兄，枉为人子。他咬咬牙，站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妹妹，说：“晓梦，是哥哥糊涂！”

那天，兄妹俩聊起了那段隔阂岁月。赵际周反思了他急于融入城市的功利心，以及他內心的自卑与决绝。他咒骂自己是混蛋，赵晓梦笑出了泪花，说她终于找回了那个曾经的哥哥。这时，曹娟走过来，将两兄妹的手和她的手紧紧覆盖在了一起。

此后，赵际周再次振作。他细心地把要吃的药物做了分类，用手机调好闹钟，每次闹钟都做了备注。如果药物吐出来了，他会计算大约吐出来多少粒，然后一一补上。吃饭也是这样，吐出来，他就坚持再吃。每天测量体重时，他做到了只增不减。

5月19日，赵际周莫名收到一条工商银行的短信，提醒他卡上有10万元到账。一家人都很蒙。赵际周苦笑：“难道这是天降横财，天不亡我？”

当晚，赵际周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拿起一看，惊呆了。来电显示是李丹璐！“对不起。我，我只想确认下，那10万元你收到了吗？”话筒那头，传来那个无比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一下把赵际周拉回了记忆的深渊。他“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那就好，你好好治病，钱当我借你的。一定要为你妈妈和妹妹活下去……”话筒那头，李丹璐挂断了电话。赵际周握着手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一旁的赵晓梦仿佛猜到了什么，她让哥哥赶紧打回去。赵际周犹豫片刻，摇了摇头：“祝她幸福！”

看着哥哥那黯淡的眼神，赵晓梦知道，不能再错过打开他心结的机会了。她自己拨通了李丹璐的电话，并打开了免提。李丹璐接了电话，在听说赵际周不在跟前后，她打开了心扉——

原来，李丹璐当初临阵脱逃后，她在父母安排下，屡屡参加相亲会，却怎么都无法投入到一段新感情中。夜深人静时，她常会想起过去那些美好的旧时光，越发煎熬。后来，她无意中登录了自己的旧QQ号，看到赵晓梦在空间里记录的那些点点滴滴，那些赵际周留言许给“她”的承诺，她再也忍不住了。可她无法面对赵际周，只能通过四处筹措，凑了10万元汇过来，仿佛这样她才能良心稍安……

赵晓梦故意问李丹璐，是否还爱着哥哥。李丹璐犹豫片刻，回答：“我觉得自己现在不配说爱，只希望他能好起来，不辜负你和阿姨！”赵晓梦看向身边的哥哥，他已是泪流满面。从此，赵际周充满了动力，赵晓梦也更有斗志和希望。她继续四处奔走借钱，连肖建父母都把他们攒的彩礼钱贡献了出来。之后，她在网上发起“轻松筹”。兄妹俩的故事被网友传播开来，得到了一些自媒体的报道，社会好心人的捐款纷至沓来。很快，50万元的手术费如期筹齐。

2018年10月26日，江西省人民医院。赵际周被推进手术室，接受造血干细胞移植手术。下午3点，赵际周苏醒过来后，映入眼帘的是妹妹、妈妈以及肖建。还有一个人，竟是……李丹璐！

赵晓梦早就计划好了。手术前一晚，她亲自去了趟赣州，想接李丹璐过来看哥哥。李丹璐很是震惊、感动，但怕自己的出现不合适，一直拒绝。

“丹璐姐，就以朋友的名义，去鼓励一下你的好朋友，好吗？”在赵晓梦的坚持和鼓励的眼神下，李丹璐来到了南昌。由于怕影响赵际周的情绪，她一直没有出现，直到手术结束。

此刻，赵际周五味杂陈。倒是李丹璐先开了口：“际周，你妹妹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你要好好感谢她！”赵际周转过头去，看向赵晓梦。赵晓梦摆摆手道：“妹妹救哥哥，天经地义！哥，咱们更要记住为你雪中送炭的人啊！”赵际周点点头，又看向李丹璐。李丹璐的脸刷地红了……

术后第30天。经过全面检查，证实赵际周的血液指标都恢复正常，体内已经没有白血病细胞存在。那天，李丹璐也在现场。主治医师宣告手术成功这个好消息后，赵际周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她身上。一旁的赵晓梦挽着肖建笑了。她知道，哥哥和李丹璐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编辑/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