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百鸟之王

2019-03-28 01:51靳卫星
户外探险 2019年4期
关键词:张伯驹之友栖息地

靳卫星

顾伯健:一个人的战斗

顾伯健听到当地村民给他讲绿孔雀的故事是在2013年,他和绿孔雀的故事也从这一年真正开始,他称之为“一个机缘,一个巧合”—硕士论文需要去云南对当地动植物做调研,顾伯健从村民那里得知,当地有绿孔雀,他很兴奋。

当地一些上了年纪的村民说,在他们年轻的时候,很容易见到绿孔雀,那时候,经常看到绿孔雀到田里吃庄稼,还有人养过,但大多被养死了。绿孔雀每天下午5点多会到河边喝水,它们在树上睡觉,上树的时候要叫几声,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它们又开始叫。每年3月份,绿孔雀的叫声很多,而且声音特别大。

村民看到顾伯健对绿孔雀喜爱得如此狂热,送给他一根绿孔雀的羽毛,他保存至今。

绿孔雀能够和人如此近距离接触的场景只存在于几十年前了。2017年3月,顾伯健第一次听到绿孔雀的叫声,那时他已经独自追寻绿孔雀3年了。那叫声像婴儿的哭声,也像小猫的叫声,有些凄凉,有些哀伤,有些孤独。

狂热的观鸟爱好者,90后,保护绿孔雀的发起者。这些标签属于顾伯健。冯春说:“没有小顾,说句实话,绿孔雀就灭绝了。”

虽说凭顾伯健的一己之力很难完成保护绿孔雀这一事项,但某种程度上,冯春的话不无道理。顾伯健在2013年发现绿孔雀的栖息地,并深入调研,走访村民,2017年又得知,大坝将淹没绿孔雀最大的一片栖息地,向社会各界发出呼吁,从此,绿孔雀才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关注。

戛洒江水电站动工之前,顾伯健曾到过那里。“那是一个很幽静、很美丽的河谷,郁郁葱葱的森林植被都被保存得特别好,连人都没有。”他曾在那里发现了很多珍贵的动植物。

得知那一片区域动工的消息,顾伯健感到失落和恐慌,他不忍心亲眼看到三年前那个幽静的地方变得面目全非。

像是逃不开的宿命。2017年3月,他还是忍不住去了当地。那是一个阴天,下着雨,顾伯健开车经过那一片区域,由于施工在爆破开山,路被封了,车辆排起长队。顾伯健摇下车窗,看向窗外,曾经的满眼绿意和幽静被尘土飞扬和爆破声取而代之。

一切都变了。

“沮丧,甚至是绝望。”

写下那条痛心疾首的朋友圈时,顾伯健到底是怀揣着怎样复杂的心情,他自己都已经记不得了。在得到野性中国和自然之友的关注和支援之前,顾伯健向云南当地有关部门和专家反映过很多次,但都收效甚微。

抱着“最坏的打算”发出后,得到了各方的关注和支援,顾伯健热泪盈眶,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战斗了。

转眼两年过去了,回想过去,顾伯健感怀良久,“非常累,心累。外界了解的可能只是一个方面,诉讼也只是整个大保护中的一环,还有其他很多环节的工作和牵扯,其实有些是看得见的,有些是看不见的。推动下来,真的心累。”

有人的地方就有看不见的斗争,也许这就是顾伯健喜欢动物和植物的原因吧。

冯春:保护同类,义无反顾

冯春最初漂流石羊江的动机与绿孔雀无关,完全出于和奚志农的朋友情谊。他让从不喝酒的奚志农喝了一杯白酒,说:“你把这杯酒喝了,我就去。”

冯春是参与了长漂、雅漂和美国科罗拉多大峡谷漂流的传奇人物,是国内漂流界的元老,江湖人称“幺哥”。他身上有典型的巴蜀特点,江湖、热情、随性,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和他提起绿孔雀,他就来精神了。他说,这个事现在还没有解决,他的心还揪着。所以他从不放弃任何机会向别人普及保护绿孔雀的知识。

“我经常和别人讲着讲着就掉眼泪,太可怜了。”

“它选的那个栖息地多美啊!你想到要被淹了,就痛心啊!被淹了它就往山上跑,跑上去就被打死了!而且一想到它的鸣叫,那种哀鸣,又感到痛心!真的是痛心啊!”

因即将失去栖息地而遭遇灭绝的危险,这是冯春为绿孔雀感到“痛心”的地方。

现在看来,奚志农的那杯酒开启了冯春的绿孔雀斗士之旅,也开启了户外人士和环保人士最大规模、最长时间的动物保护之旅。

2017年7月份,从朋友那里借来一艘漂流艇、几件救生衣、几个船桨,冯春到达石羊江,带领大学生绿色营进行实地调研。他遇到了顾伯健,才开始真正了解绿孔雀。

现场情况完全超出他的预期,四十几公里,加上调研,至少要漂三天,他们只有一条船,其他物资也都沒有准备,根本无法进入核心地带。所以那一次只是初步尝试,带大学生进行了初步的调研。但却为最大规模的一次绿孔雀科考研究打下了基础,也坚定了冯春保护绿孔雀的决心。

2017年12月,在冯春的号召下,全国各地多名户外漂流高手云集红河河谷,冯春说:“这些科学家都没有漂流经验,我们不能出任何差错。”其中也有曾经是中美漂流队队员的张继跃—30年前,首漂长江时,他们互为竞争对手,30年后,为了绿孔雀他们并肩作战,共同为科研人员保驾护航。

4艘漂流艇、3个独木舟、4个船长,3个独木舟护航员,25个下水人员,在石羊江漂流4天,最后一天他们深入绿孔雀栖息地腹地,找到了大量的绿孔雀脚印和粪便。

冯春的保护绿孔雀之路还未停止,他的心依然“揪着”。他说他和绿孔雀是有缘分的,“孔雀就是雉类,认识它是在鸡年,我又属鸡,我们是同类。同类保护同类,我义无反顾。”

张伯驹:真心实意,身体力行

和张伯驹接触过的人,都接到过他用双手递过来的特殊名片。奇怪的手感会让你忍不住多端详几眼那张名片。正面是必要的职务信息“自然之友总干事”,背面是已经反复印刷过三次的废纸。

自然之友提倡“真心实意,身体力行”,把名片递出去的那一刻,就已经表明了态度。“让对方知道我们的行动,永远比要求對方应该怎么做好很多。”张伯驹说。

张伯驹身上有科研人员的严谨和逻辑清晰,也有环境保护者的柔软感性和谦逊低调。提起绿孔雀,他和冯春一样,所有的精神都来了,但他从不愿多提自己都做了什么,他更愿意用“我们”来涵盖所有他做过的事。

通过法律的途径保护绿孔雀,自然之友功不可没。接到奚志农的紧急求助,是在2017年3月份,作为自然之友总干事,张伯驹在内部紧急召开了一个讨论会议。

这件原本不在年度工作计划内的事,被他们列为“重大紧急事件”。

在自然之友的工作中,有两个底线一旦被突破,他们就会尽全力去推动问题的解决和扭转。一是生态环境的底线,损害人体健康或者生物多样性的生态系统的底线,二是认定破坏公共利益的违法事实。

通过法律的途径叫停戛洒江水电站,保护绿孔雀栖息地,就是保护公众利益。“这件事我们就定为了重大紧急的事件。”

负责法律途径、媒体传播、各地的志愿者行动、做政策研究、做环评研究等几个同事,成立了小组,张伯驹牵头。开始进入事件的跟进中,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只是法律工作,是各个方面、各条线同步展开的。

“其实这里面我觉得特别重要又困难的,就是取证。”

未来会被淹没的区域是绿孔雀的重要栖息地,有足够高的生态价值,不能被破坏,这是必须要证明的。但当时现有的一些文献资料、科研资料、相关报道,都没有特别明确地说这些地点有。或者说这个资料也是前些年的,现在是否还有,其实是缺乏力度的。

因此,必须要深入石羊江腹地,深入无人区,收集更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片区域的生态价值。“这是我们一定要去到现场进行调查、科考的一个主要动因。这对我们来说挑战极大。”

深入绿孔雀栖息地,漂流几乎是唯一可取又保险的方式。在2017年8月,张伯驹也曾参与实地考研,就在这个期间,发现了大量的濒危植物苏铁。他在前边划独木舟开路,冯春划漂流艇带着其他科研人员在后。

张伯驹也是水上运动爱好者,这一次科研能够把水上和环保如此紧密地结合,他很动容。他想到《DamNation》(坝之患)里的一幕,“当时我一下就眼泪都出来了”,那一幕是—

“为了保护鱼,河上的大坝被拆掉了,河重新流动起来,全国各地的漂流爱好者开着车带着自己的艇到河边,五颜六色上百艘艇顺着河漂下来,说我们又重新回到了那条充满生机的河流上。”

尽管取证过程艰难,他们仍然取得了重要证据,诉讼取得了一定的成果。《DamNation》里,有个人说:“如果让我选择电力和鱼的话,我选择鱼。”

现在看来,那些保护绿孔雀的斗士们,也作出了同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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