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后拼接货车司机的人生

■袁 璐

2018年11月28日零时41分，在河北省张家口市桥东区大仓盖镇盛华化工有限公司附近发生一起爆炸事故，经公安消防现场搜救确认，目前有22人死亡，22名伤者已分别送往河北北方学院第一医院和251等医院。事故中，过火大货车38辆、小型车12辆。

事故发生后七小时左右，现场搜救工作和事故原因调查仍在进行中，我被派去张家口。最初设定的采访目的是通过伤者和目击者还原一下爆炸过程，跟进事件处理进展。

因为已经有其他同事赶去事故第一现场，我第一时间想着去医院，或许能见到伤势较轻的伤者，他们是事故的直接目击者，能够较为清楚地还原事件经过。但医院烧伤科已经被特警围起来了，加上担心伤者感染，即使是家人也会限制探视时间和人数。见不到伤者，我打算先接近家属，从侧面了解一些受伤司机的情况。因为去的时间早，我在医院一侧的楼道里见到了聚集的家属。

亲人在事故中受伤，家属自然非常难过。在灾难性事故报道中，你必须理解伤者家属的情绪，他们也是第一个突破口。只有接触到伤者和经历过此次事故的司机，才能还原整个事件经过。从常理上讲，这时候似乎不应该过多打扰他们。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家属们这时候是倾诉欲最强的时候，他们需要有一个情绪的宣泄口。

我走到一个独自蹲在墙角的大叔身边，表明身份，说明来意后，他开始讲述他儿子的情况，包括他儿子的伤情、工作、基本信息等等。

到了晚上，家属们陆陆续续进入病房照顾受伤亲人，我徘徊在医院走廊上，等待采访机会。晚上九点左右，一个大姐出来走廊打电话，等她挂了电话，我上前和她聊了起来。她的丈夫在这次事故中受伤算轻，这已经让她觉得足够幸运。我们谈了半小时后，她进入病房照顾丈夫。

我想除了还原事故经过，还应该写司机中的生者和死者的故事。每个拉煤司机身后都有一段揾食艰难的故事，这些货车司机非常辛苦，为了省钱省时间睡在车里，结果碰到这次爆炸在睡梦中丧命，这是小人物艰难求生的悲剧。他们的生和死，他们的命运，以前很少被人关注到。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医院，家属多数时候都在病房照顾伤者，我只能等他们出来，利用一些碎片化的时间聊天。头天接受我采访的那位大姐的亲人来探病，她走出病房，在外面的走廊和亲戚们聊天。除了观察现场和了解他们谈话内容，我利用一些间隙继续和大姐聊天。

后来大姐又进入病房。后方的同事通过网络联系上一名幸存者司机，我利用这个时间联系上他，约定一个时间见面采访，他答应了。第三天早上，我在一家宾馆见了这位幸存司机，听他讲他长年奔波在外的日子。

最后我去了爆炸现场，十多辆事故中爆燃的大货车依旧停靠在路边等待处理，零星有几个工人进出工厂，现场只剩下大火燃尽后的一片焦黑。我和他们中的几位简单聊了聊。

在掌握足够的信息后，当天我开始写稿。12月1日，《绝命等待：张家口爆燃事故中的生与死》在澎湃新闻公众号上发出。

我认为人物报道需要中很多的细节构成，从他们的故事中感受他们的命运。这些大货车司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们日复一日地行驶在路上，或者等待属于自己的那车货物，很少想过危险会以这种方式降临到自己身上。

因为在有限的时间里完成了这篇稿子，事实上我所掌握和采访到的信息并不完全令人满意，长途货车司机这个群体还可以进行更细致和深刻的了解。他们的选择，他们的际遇，他们的命运，不应该只是在灾难性事故中才被关注到。我只是截取了他们人生中的某个片段，试图让他们在文字中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