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摄影师安德烈斯·塞拉诺(Andres Serrano)是摄影界的一个异类,曾经拍摄了3K党、停尸房等引起广泛争议的题材,不断挑战着人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和视觉底线,他也为洛杉矶著名重金属乐队Metallica的专辑Load和Reload拍摄过艺术照片。
2014年,塞拉诺走上纽约街头,将镜头对准了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希望引起社会对他们的关注。
“纽约居民”们总是自豪地对外宣称,他们生活在世界上最多样化、最充满活力的城市之一,然而,目前纽约还有大约60000人无家可归,达到了大萧条以来的最高值。塞拉诺是土生土长的纽约人,20世纪70年代曾混迹于纽约街头,虽然不是真正的无家可归者,但对这些流浪者的境遇却感同身受。他拍摄的系列作品《纽约居民》(Residents of New York),探索了这座伟大都市的另外一面,将“无家可归者”从一个抽象概念转变为对群体身分的坦率反思,那些流浪者平静地面对他的镜头,难得地展示出自己的日常生活状态和内心世界。
其实,20多年前塞拉诺就曾为纽约的无家可归者拍摄过肖像。1990年,他带着背景板和闪光灯,搭建起一个临时户外工作室,拍摄了系列作品《游牧民族》(Nomads),后来在丹佛艺术博物馆展出。此次《纽约居民》系列完成后并没有进入美术馆,而是出现在纽约的西四街地铁站、华盛顿广场、贾德森纪念教堂、电话亭等场所,这些巨幅照片让路人直面那些他们平时可能会忽略的流浪者,通过眼神的交流来感受这一群体的内心世界。
塞拉诺说:“穷人既不是疯子,也不是精神残疾者。他们有故事,他们心怀希望,他们有梦想,他们也有创伤。”虽然他希望纽约居民能够关注无家可归者,但他始终认为自己只是一个纯粹的艺术家,而并非社会活动家,“我不想告诉你应该给无家可归者钱,或是让你成为一个更好的人,这些取决于你自己,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发现了什么。”
拍摄《纽约居民》的过程中有很多事让塞拉诺印象深刻。他曾遇见过一对无家可归的年轻夫妇,征得同意后为他们拍照,他注意到那个丈夫的眼睛呈现出一种不寻常的黄色,对方告诉他,自己已经去过医院,医生为他开了一些药,但是等塞拉诺把照片冲洗出来,别人告诉他,这个有着黄色眼睛的流浪汉已经去世了,他应该只有二十多岁,那是他人生中拍摄的最后一张照片。
几年前,罗马尼亚摄影师何里亚·玛诺拉切(Horia Manolache)第一次来到旧金山,他最先注意到的就是这座城市里流浪汉的数量。有调查表明,过去10年,旧金山的无家可归者增加了7%。因为工作原因,玛诺拉切开始经常在旧金山城内奔波,总能遇到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有些人每天都会碰面,熟悉后就开始交谈。久而久之,玛诺拉切开始问自己:是什么使得这些流浪汉聚集到了这里?如果他们有所选择,想要过怎样的生活?带着这样的问题,他开始拍摄一个名为“王子与乞丐”(The Prince and the Pauper)的项目。
这个项目的灵感来自马克·吐温的同名小说,和很多摄影师“客观记录”的方式不同,玛诺拉切在拍摄时为无家可归者提供了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他会了解这些无家可归者的梦想,然后将他们现实生活中的样子和梦想成为的样子在同一画面中并列展示出来。
玛诺拉切在酒店房间中搭建了一个工作室,在网上购买或租借了道具和服装,动员妻子来帮忙做化妆工作,拍摄一张照片通常需要一周时间。这些照片都是黑色背景,玛诺拉切希望以此来强调拍摄对象的面部表情和情感流露,避免复杂的环境分散观众对人物的注意力。照片中,在代表着“梦想”的那一半,不管化身为何种专业人士,每个人都带着自豪的表情,凝视前方,仿佛即将走向更光明的未来。
玛诺拉切拍摄这组照片的目的并不是让无家可归者们假装做做样子,他希望通过提供食物、衣物、金钱等资源,引导这些人走向更安全的栖身场所,帮助他们看到并接近更好的生活,同时也让公众了解,如果无家可归者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他们会呈现出怎样的状态,希望借此消除人们对于这一群体的刻板印象,不再将他们简单地视为社会中的边缘群体。
很多摄影师拍摄无家可归者时会选择黑白模式,希望让照片显得更加深沉和深刻,摄影师亚伦·德雷珀(Aaron Draper)却不走寻常路,拍摄了一系列色彩明亮的人像作品,他认为应该“通过传达希望而不是绝望来获得更大的公众意识”。
亚伦·德雷珀是奇科州立大学(Chico State University)的摄影教授,2013年,他开始拍摄一个名为“曝光不足”(Underexposed)的项目,目前这组作品已经以20多种语言出版了200多次。
德雷珀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奇科、奥罗维尔、马里斯维尔、莫德斯托、奥克兰、旧金山等地进行拍摄,经过精细的布光和用色,这些无家可归者的照片呈现出一种温暖的情感。德雷珀强调无家可归者的尊严,希望能帮助他们重获光明,让他们不再被遗忘在社会的黑暗角落之中,但他不会去改变流浪者的外表,反而会特别强调他们破旧的衣服、皮肤上的污垢、脸上的沧桑线条,“他们的生活真实地表现在他们的脸上”。事实证明,在迷人的光影之中,一个不起眼的人也能引起全世界数百万人的关注和共鸣。
拍摄前,德雷珀会征求无家可归者的同意,之后会付给他们一些费用,并在一周内把冲洗好的照片交到他们手中。有一次,德雷珀在街上遇到一个无家可归的姑娘,她有一张美丽而又落寞的脸,德雷珀问姑娘:“嘿,我可以给你拍照吗?”得到允许后,他马上回家取来数码相机和闪光设备,照片拍好后,他让女孩在相机的液晶显示器上浏览,女孩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对他说:“谢谢你,我很久没见过自己了,我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模样。”
德雷珀会受邀在美国、英国、俄罗斯、罗马尼亚等地举行展览和演讲,并将这些活动的收益用来帮助无家可归者社区。
20世纪90年代末,美国摄影师马丁·舍勒(Martin Schoeller)拍摄的特写式肖像引发了人们对于肖像摄影的不同思考,他的作品独树一帜,辨识度极高,经常出现在《纽约客》《娱乐周刊》《滚石》《GQ》《时尚先生》等著名杂志上,美国前总统奥巴马、流行歌手泰勒·斯威夫特、深夜电视节目主持人吉米·艾伦、篮球明星斯蒂芬·库里等都曾坐在他的镜头前。2015年,马丁·舍勒开始拍摄一个与名人明星截然不同的群体——洛杉矶的无家可归者。
舍勒花了几年时间,在洛杉矶的一家临时工作室拍摄并采访了180多名无家可归者。这个工作室位于西好莱坞的一角,大西部好莱坞食品联盟(GWHFC)常年在这里为无家可归者和其他有需要的人提供新鲜的热食。舍勒采用的拍摄手法依然是特写式肖像,相机聚焦在拍摄对象的眼睛上,在纯色背景的衬托下,面部细节可一览无余,每张脸都写满了岁月的印记。
除了拍摄,舍勒还会和这些无家可归者交谈。这些人的背景和流落街头的原因各不相同,可能是因为精神问题、吸毒成瘾,或者刚刚破产。有些人的态度令人气恼,比如一些吸毒者抛妻弃子,沉溺于毒品不能自拔,但也有不少人的遭遇并非完全出于自身原因,很难责怪他们。不管怎样,舍勒都会尽力去帮助他们,成为他们的倾听者,希望他们能在人生的道路上不断前行。
舍勒选择了在网络社交平台上发布这些照片,很快就引起了巨大反响。他说,在无家可归者的故事中,最常听到的一个主题是:成长时没能得到足够的爱。最令人心碎的就是那些年轻人的经历,有的人不到20岁已经在街头流浪了好几年,他们在生活中几乎从未被爱过,甚至被父母虐待和抛弃,始终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很难找到稳定的生活方式,“如果你对自己没有最基本的信心,那么做任何事都会很难。”
■ 英国摄影师Lee Jeffries拍摄的无家可归者也唤起了人们对这一群体的关注。2008年的一天,Jeffries走在街头,对着一名18岁的流浪少女按下快门,对方毫不客气地叫他滚开,他真诚地表达了歉意,并聆听了她的故事。这次偶遇点燃了Jeffries的热情,他开始在巴黎、罗马、洛杉矶等世界各地的城市中游历,记录流浪者们的生活,并为他们提供帮助,他建立了一个基金,用自己的拍摄所得来改善无家可归者们的生活。Jeffries认为眼睛是照片中最重要的元素,他会细心地处理眼部环节,确保能从中看到真情流露。
■ 提起街頭流浪者,人们通常会想到衣衫褴褛、神情怪异,让人敬而远之。俄罗斯摄影师Yurko Dyachyshyn遇到的一个流浪者Slavik颠覆了这种印象,他几乎每天都会更换衣物,而且经过悉心配搭,颇有时尚风范。这些衣物通常是来自露宿者救济中心,或者垃圾筒,Slavik喜欢搭配服装,也很注重整洁,经常打理头发、刮胡子。生活虽然不易,但Slavik乐观的生活态度打动了很多人。
■ 有一天,米卡尔·泰默(Mika?l Theimer)在街头停下来,和一个流浪汉聊了会儿天,不料这一聊就是4年,他们的话题涉及社会、历史、地理、文学、艺术、哲学……总能给泰默带来惊喜。后来他又拍摄了系列照片“流浪者的故事”,为自己遇到的每一个流浪者拍下一张肖像,记录一种在悲伤中透露出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