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读帕罗奥多

付谦

其实，硅谷就是一座远行者的进修学校。

去年在美国，我走了一些城市。离开旧金山最后几天，途径圣何塞，又去了帕罗奥多市。

帕罗奥多位于美国硅谷地区，要把硅谷深奥难解的高新科技写简单，对我来说是个难题，需要付出高昂的时间代价。其实，可以用走读的方式，了解各个阶层人群的不同生活，一个个美丽地景，一段段励志故事，融入这座城市光影游藏的肌理，而房子则串起我对帕罗奥多的记忆。

硅谷因研发半导体硅片而得名，它泛指旧金山南部的高科技、创业公司集中区域，主要包括：圣何塞、帕罗奥图、圣克拉拉等诸多城市。与美国版图相比，硅谷实在很小，却浓缩着四个隐形大国：电子工业、计算机业、高新技术创新和发展、风险投资。这四个隐形大国都具有俯视世界的地位，这些因素促使硅谷更加国际化，吸引大批国际移民。问题也冒了出来，帕罗奥图在风险投资、移民创业、住房教育夹击下，物价和房价飙升，新旧移民矛盾突出，特别是教育和住房资源问题。

圣何塞市与帕罗奥图市毗邻，彼此在地图显示，只是点与线和几种颜色的交集。让圣何塞闻名的是硅谷与斯坦福大学，圣何塞的辉煌与斯坦福大学有差距，它辉煌在200多年前，西班牙人曾在这里登陆，是加州最早的移民地，农产品的集散和加工中心， 也是工业化的主要象征——蓝色牛仔裤诞生地。又过了114年，便有了斯坦福大学红杉树徽标，而电子计算机出现的年代，只剩斯坦福大學与硅谷争夺辉煌。斯坦福大学为硅谷的形成和崛起，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硅谷为高新科学技术理论拓展了市场，硅谷因此昂起头俯视世界。

帕罗奥多百年老城，建筑偏向于陈旧，拿不出圣何塞、旧金山那种能镇住游客的著名古迹，只有充满安适情调，却又安适得相当严肃，严肃又蕴藏着活力，点点滴滴都是富庶的记号。甚至走路也能与大老板擦肩而过，很难计算出这里有多少家公司，因为，每天都有新公司成立，也有公司倒闭，这里充满创业细节、奇闻轶事、还有发人深省的思考。

斯坦福大学位于帕罗奥多市，既然斯坦福大学是硅谷的摇篮，那就先拜访这座大学吧。走进校园绿草如茵，幽深的回廊环绕着钟塔，树木郁郁苍苍，炽热的阳光下，只需树荫下一站，便凉意爽然。古朴的钟塔坐姿端庄，神态安详，高耸而不威严，温和而不柔媚，被绿树一比，蓝天一衬，又借得几分云霭，显得那么精雅轻盈。西班牙风格的校舍，黄砖红瓦，朴实无华，没有装腔作势，更没得意的表情，一切都尊重原有的形态，色调自然纯朴，就像是老早就长在那儿的，历经了风霜雨露，有岁月冲刷的痕迹，没有“反客为主”的突兀，有的是一种和谐共存的气息。唯有钟塔上那尊大钟，呼唤着全世界精英人才的梦想，一切都蕴含在不事声张的低调中，却体面地存在并延续一百多年。我意外发现，这里没有围墙更没有大门，在这里，只要你一个起心动念，一个期许的牵引，当下就有一扇心门为你而开。此时的我，也倘若青春正盛，何不去叩问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

从斯坦福大学到帕罗奥多市很近，走路最多7分钟。每一座城市都会有一个主题，对多数旅客来说，看到最多的是一栋栋不清楚年代和归属的豪宅，徜徉于大街小巷走读，似乎符合多数游客心理，尽管读得粗糙，但能满足猎奇又那么有趣。于是房子成为游客的主题，划出住户与游客的界线，身份一确定，让我走得放松，走得自在。

其实房子真是帕罗奥多主题之一，街上随便遇到的人，或许是年薪超过百万美元的新贵，他们几乎聚合在帕罗奥多豪宅区。这儿还有斯坦福大学、全美排名第二的甘恩高中、排名第十五位的帕罗奥图高中，因此，这里被称为硅谷超级学区。拥有一套学区房是移民的梦想，唯有费劲辛苦才可住在这里，要从小孩上幼儿园开始，就把学籍卡进来，才能一路念到著名高中。每年三月至五月，是学区登记期，房价通常竞争激烈。过了这段时间，整个房市就会逐渐趋缓，高房价与高物价，致使这里移民人口开始负增长。

优质的教育资源、豪华的住宅、高度聚集的科技精英，为豪宅区镀上一圈金色光环，正是这些优点，让房价飙升，帕罗奥多平均房价属于全美国最高。这里还住着很多硅谷科技公司的大老板，苹果公司的第一间专卖店，就从这个小区发迹。在北加州只要讲自己住在这儿，一般人都会对你刮目相看，这里距斯坦福大学与火车站，仅需步行6-7分钟的路程，可见帕罗奥多豪宅区含金量之高。这里的“教授区”，也是让移民们梦寐以求，住在这里孩子读书方便，公立学校最好。这个区域的房子有新有旧，基本都在1903年至1906年建造。简单的两房两厅，房价高的也让人晕眩，去别的州买这种房子，六万美元足够了，但这里要乘100倍。移民的不断增加，让房价6年翻了5倍，即便房税达到2.5%的标准，也无法抑制疯狂的买家。

作为创新为王的高科技城市，帕罗奥多吸引全球人士逐梦，但这儿以房为贵。以前，斯坦福大学外的街边，曾经停满露营车，每个车上是一个家庭，孩子白天去斯坦福大学读书，晚上住在车上。这让当地行政机关相当苦恼，于是，明文规定车辆禁止在同一地点，停放超过72小时，就是针对斯坦福大学外“露营车社区”而来。目前，苹果公司创办人贾伯斯的遗孀、谷歌的执行长赖利·佩吉都住在这里，这种邻居规格，连美国前总统奥巴马竞选连任时，都来这里募捐。脸书创办人马克·扎克伯格，更是不同凡响，为了保护隐私，一口气买了他家周围的4栋房子，真可谓千金买房、万金买邻。

硅谷有毫无掩饰的蓝天，透彻的空气，地中海型的气候，年均温度在14度左右，非常舒适，一直被称为美国宜居城市，但想要在这边生存下来，钱包要够深。这里的消费水平全世界排名第六，更是美国第一。这里什么都贵，即便是叫Uber，六公里路程车费要十三美元。要一个两层肉的汉堡、饮料免费续杯、薯条换成升级版的狂野起司薯条，需要19.55美金，似乎与平价沾不上边，这还没算小费，真让外食族吃不消，更别提三星级旅馆需要200美金了。很多人都是住在东岸的奥克兰，在硅谷工作6小时，再乘公交车回家。

要深入了解帕罗奥多，最有代表性的就是22号公交车，它被称之为“HOTEL 22”。它24小时运营，往返于帕罗奥多与圣何塞之间，白天乘客是创业的白领，晚上则是流浪者，他们是被城市边缘化的人群，为躲避严寒只能乘坐22号公交车，尽管车程只有一小时，车上很暖和足以满足困意。每天晚上11点半，流浪者携带全部家当，等候上车。车上有规定;不能躺下，不可把脚放在椅子上，只能头靠车窗迷糊一会。他们对拍照非常敏感和抵触，也许他们的家人，还不知道他们用这种方式在硅谷生存，他们以车为家，只求一夜温暖，公交车成了他们短暂的避风港，“HOTEL 22”因此得名。公交车单程票价2.25美元，到了总站，也可搭乘下一班车再返回，挨过寒冷夜晚花费不到12美元。要叫醒车上睡翻的他们，也非易事，有时需要警察来清场。对于没钱的“房客”，警察也会自掏腰包，替个别人补票。日复一日，这座“22号宾馆”，成为帕罗奥多最特殊的景象。到了早晨，坐车人又换成白领族，谁又会注意到，遗落车站外无家可归的22号“房客”。

帕罗奥多就文化景观而言，择其要者，就是没有围墙的斯坦福大学。因此学生们处处可见，为这座城市填充了那么多青春活力，使老墙古樹精神抖擞，中心商业街与校园自然融合。结果，连市民和游客都有一种学习心态，有空就喜欢浑身斯文、满脸新潮地坐在咖啡座上，把大街当作了课堂，增添了城市生活气氛与格调。这种气氛，呈现了帕罗奥多人多种选择，而对创业者主要是创业选择，他们用有效的实践体现了一条思路，不妨多看几眼。

帕罗奥多有家咖啡店，叫Coupa，它家咖啡说不出怎么好喝，却吸引很多创业者慕名而来。推门而进，里面每人面对电脑，规划着未来梦想蓝图，搞设计、码代码，谈投资。这里不定期举办创业意见分享，只须点一杯咖啡，就能免费参加，活动日程表就公布在一楼白板，充满创客氛围和人文色彩。我在店里，结识一位日本创业者，他叫Jay，今年39岁，他原本在日本开公司，专门负责营建方面的政府标案。但半年前，他决定只身一人来硅谷闯闯，了解到这里的创业生态环境。他说：“上个月，我走在街上，就碰到苹果的执行长库克，让我非常惊喜。”他的经验是，毛遂自荐，见面三分情，机会要自己找。加速器Star Camp负责人Aybin Birik，也对我揭示创投基金，既关注创业者的设计，又重在人的使用价值，接触、交流则尤为关键。

很多创业者的故事，一半在“共同住宅”里蕴藏。创业也分轻重缓急，许多人没赚到第一桶金，就没钱吃饭了，住房更变成现实矗立在眼前，于是衍生出新的住宿方式，叫做——共同住宅。我结识的日本朋友Jay，带我去看他住的房子。帅气的Sergey是这栋“共同创业住宅”公司创始人之一。起初他们来这里创业，钱花光了，也没有钱继续他的事业，只能将房子租给其他创业家。最初想解决自己资金短缺问题，没想到最后成为创业的一部分。想挤进这所住宅很难，申请者要提供自己的创业计划，以及目前的创业阶段。若刚开始阶段，通常只能居住2个月;等整个计划有了雏形，可延期住三个月;如有了某种程度的使用者和架构，允许住6个月以上。共同住宅的房间，可容纳4-6人，都是上下铺，空间被利用到极致，以床位为出租单位，每人一周为租金350美元，比宾馆要便宜三分之二。但住过的创业者都被称作“大使”。目前，已有2000多大使，散布80多个国家，超过100个城市。而那些刚入住的创业者，因为努力，仰头就是星星，奋斗便能富足，他们充满自信的笑容，勾勒出自己的青春映像，体现着他们的素质、谋生能力，开阔心境、自控风范、物化为一条群体人格的长廊，熙熙攘攘。其实，硅谷就是一切远行者的进修学校。

说了半天，忘记圣何塞了。它虽退出与硅谷和斯坦福大学竞争辉煌，但对自己这段历史不羞不愧，诚实记述与后两者的并存，又展示悠久历史文化与高科技产业的反差，这是一种多大的气魄！这里的博物馆和剧院，可以媲美任何世界级的艺术中心，创新科技博物馆则平整展现硅谷对圣何塞的影响。文化无界，流荡天下，平和、厚重、恬淡的圣何塞，用苍老的肩头承担历史和文化，心态很令人佩服。

帕罗奥多，是非常适合深度走读的城市，至少有几个方面，值得尊重而显得难能可贵：一、科技研发重在与市场需求的差距;二、科技和市场重在与人的平等;三、科技市场重在人的使用价值;四、市场经济重在个体自由行为。更值得我们走心的是，科技和经济发展背后的文化理念，人格尊严和社会公平的标准，都来自心理和现实且被彼此接受，令人感动。硅谷很有说服力地展现出这样一系列逻辑关系。我以为，就凭这几个方面，我就有充分的理由再来走读。

斯坦福大学隐约钟声，还有阳光、夜色、晨曦、暮霭，为走读起到心理舒缓作用，一切融入光影游藏的肌理，而房子则串起硅谷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