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杰 于广鑫 鲁凤民
乙型肝炎病毒(hepatitis B virus,HBV)感染是全球性公共卫生问题。据世界卫生组织估计,全球约20 亿人感染过HBV,其中2.57 亿人为慢性HBV感染者,每年约有65 万人死于HBV 感染所致的肝硬化和肝细胞癌(Hepatic cell carcinoma,HCC)等终末期肝病[1-2]。2016年,我国人群乙型肝炎表面抗原(hepatitis B surface antigen,HBsAg)流行率估计为6.1%,慢性HBV 感染者约8 600 万人,接近全球慢性HBV 感染的1/3。在这些慢性HBV 感染者中,约有2 000 多万例为慢性乙型肝炎(慢乙肝)患者,约100 万例为肝硬化患者,30 万例为HCC 患者[3]。目前,临床上主要通过免疫学检测和HBV核酸(DNA)检测进行HBV 感染的诊断和抗病毒疗效的监测[4]。在我国,提出高灵敏度HBV-DNA检测试剂这一表述有其特殊性,主要是针对我国早期的HBV DNA 定量检测试剂灵敏度相对较低而言。相比于国内传统的HBV DNA 检测试剂,高灵敏度HBV DNA检测试剂具有更低的检测下限和更广的线性范围,且特异性好,能够缩短检测的窗口期,更高效地实现对HBV 感染的早期诊断,进而更好地实现早期干预治疗和阻断HBV 传播的目的。因此,高灵敏度HBV DNA 检测在OBI(Occult hepatitis B virus infection,OBI)筛查、术前检查、肿瘤患者放、化疗后HBV再激活风险评估、抗病毒治疗疗效与终点评价以及预测HBV 表面抗原(HBeAg)阴性患者HBV 耐药突变等方面表现出了突出的临床价值。
1978年科学家首次发现HBsAg 阴性、核心抗体(抗-HBc)阳性的献血者血液可使受血者感染HBV,并提出了OBI 可能会导致HBV 传播的观点[5]。最初,诊断OBI 主要依赖于HBV 的血清学抗原、抗体标志物和HBV DNA 的检测[6-8]。随后,人们发现血清HBV DNA 的检测不足以完全判定OBI,而肝组织中HBV DNA 的检测可能是判定OBI 更可靠的方法[9-11]。2007年,Raimondo 等提出检测肝组织或血清中HBV DNA 的不同区域可提高OBI 检测的灵敏度和可靠性[12]。
2008年OBI 被首次定义为:排除HBV 感染窗口期,按照现有血清学检测技术检测血清HBsAg 阴性,无论血清中能否检测到HBV DNA,但肝组织中HBV DNA 阳性[13]。随着基因扩增技术的发展,巢式PCR、实时荧光定量RCR 和液滴数字PCR 先后被用于OBI 的实验室诊断,并通过对肝组织和血清HBV DNA 的多个区域进行特异性检测,以两个及以上区域检出阳性作为诊断OBI 的标准[13]。众所周知,由共价闭合环状DNA(covalently closed circular DNA,cccDNA)转录产生的HBV 前基因组RNA(pregenomic RNA,pgRNA)经逆转录合成病毒DNA 负链,再经跳转后合成正链,形成不完全闭合的松弛环状双链DNA(relaxed circular DNA,rcDNA)[14]。由于3.5 kb 长的pgRNA 只能来源于cccDNA,所以pgRNA 逆转录产生的rcDNA 也只能来源于cccDNA,rcDNA 的存在不仅间接反映了cccDNA 的存在,更提示其处于转录活跃状态。此外,rcDNA 也是cccDNA 的唯一来源。因此,cccDNA 和/或rcDNA 的存在均具有HBV 再激活和再感染的潜能。与之不同的是,整合至宿主基因组的HBV DNA 片段主要来源于病毒正链DNA 合成时错误跳转所形成的双链线性HBV DNA(double strands linear DNA,dslDNA),所以其不具有作为模板转录产生子代病毒的能力[15-16]。由于整合的HBV DNA 片段的断端主要集中在HBV 基因组的直接重复区(direct repeat,DR)1 和DR2 附近,这一特性使我们能够很好地将具有完整病毒复制潜能的cccDNA 和rcDNA 与整合的HBV DNA 片段区分开来。在排除了整合HBV DNA 的干扰之后,rcDNA 和/或cccDNA 检出阳性,即可被判定为OBI。在此基础上,我们建议OBI 应更加严谨地定义为:排除HBV 感染的窗口期,按照现有血清学检测技术检测HBsAg 阴性,血清HBV DNA 低于检测下限或低值阳性(<200 IU/mL),但肝组织中HBV rcDNA 和/或cccDNA 阳性[17-18]。
OBI 发生的主要原因是由于肝组织内cccDNA很难被清除,大部分HBV 被宿主免疫清除后仍有少量病毒残留,导致HBV 低水平复制[19]。另外,免疫复合物的形成、S 基因变异以及合并其他肝炎病毒感染也是导致OBI 发生的原因[20]。OBI 的流行率与HBV 感染率呈正相关[21]。我国是乙型肝炎高发区,HBV 既往感染人数曾占全人群的50%以上,献血者中OBI 检出率约为0.03%~0.2%,也明显高于西方发达国家0.007%~0.05%的水平[22]。如何避免感染HBV 的供血者的血液造成输血后感染,是输血的各种风险中需要防范的重点之一。尽管随着血清学检测灵敏度的不断提高,通过HBsAg 的筛查排除了绝大多数HBV 感染者,使得输血造成HBV 感染的风险大大降低,但OBI 引起的输血后HBV 感染仍不能被有效排除。HBV 核酸检测(nucleic acid test,NAT)是避免输血后HBV 感染的筛查手段之一,我国于2015年12月将NAT 纳入血液常规检测[23]。目前,NAT 的灵敏度已有较大提高,检测下限已由之前的20 IU/mL 下降至3.4 IU/mL[24-25]。我国输血后HBV 感染的风险随着HBV DNA 检测灵敏度的提高日益下降,但输血后HBV 感染的问题依然存在。根据Locarnini 等的计算,NAT 的检测下限需要达到0.15 IU/mL 才能完全避免输血后HBV 感染[26]。由此可见,HBV DNA 检测的灵敏度仍需进一步提高。
HBV 是一类具有很高医源性感染风险的病毒,极少量含病毒的血液或血清就可导致该病毒的传播[27]。临床上进行手术、侵入性操作、血液透析以及医疗器械未经有效严格消毒等均会增加HBV 医源性感染的风险。因此,针对手术患者进行术前HBV 筛查是很有必要的。目前术前HBV 筛查手段主要有血清学检测技术和分子诊断技术两种,其中血清学检测标志物主要包括HBsAg、表面抗体(抗-HBs)、HBeAg、e 抗体(抗-HBe)和抗-HBc,即乙肝五项;主要检测方法有胶体金法、酶联免疫吸附试验、化学发光法和重组免疫印迹试验等;分子诊断技术主要指HBV DNA 的定量检测[28]。由于隐匿性感染、病毒感染后的窗口期以及部分患者存在病毒抗原突变等原因,使得血清学标志物的检查容易造成漏诊[28]。高灵敏度HBV DNA 检测试剂的最低检测限可达10~15 IU/mL,在检测灵敏度和特异性方面有较大优势,可更准确地诊断HBV 感染,并能够显著缩短检测的窗口期,故可更有效地规避HBV 医源性感染的风险[29]。
恶性肿瘤导致人口死亡约占全球总死亡人数的六分之一。2015年恶性肿瘤导致全球880万人死亡,预计新病例数量将在未来20年内增加约70%[30]。除手术和放疗外,化疗仍是最常见的治疗恶性肿瘤的方法。我国的乙肝疫苗接种始于1992年,现阶段既往HBV 感染单核心抗体阳性者(单抗-HBc 阳性)在我国中老年人群中仍占有较大的比例。随着预期寿命的不断延长和全球恶性肿瘤新病例的不断增加,化疗引起的HBV 再激活将是一个更加严重的公共卫生问题。
HBV DNA 从一定的水平或检测不到发展至显著增加的状态,即高于基线水平2 log 或新出现的HBV DNA 水平达到100 IU/mL 以上,被定义为HBV 再激活[31]。HBV 再激活的主要因素是宿主失去对HBV 复制的免疫控制。在化疗期间,当免疫系统被抑制时,HBV 复制显著增加,并引起肝细胞的广泛感染。化疗停止后,免疫功能恢复,感染HBV的肝细胞可触发强烈的免疫反应,并导致较为严重的肝损伤[32]。
预防HBV 再激活的重要措施是对高危人群进行早期识别,在病毒激活之前加以预防。研究表明,每月监测血清HBV DNA 的水平(最低检测下限为11 IU/mL)能够有效地预防既往感染过HBV 的B细胞非霍奇金淋巴瘤患者发生HBV 再激活[33]。美国临床肿瘤协会在2015年的“暂行临床意见”中指出,对于HBsAg 阴性/抗-HBc 阳性人群,应定期监测其血清HBV DNA 和ALT 水平,若发生HBV 再激活,应立即进行抗病毒治疗[34]。同样,我国的慢乙肝防治指南中也要求对于所有因其他疾病而接受放疗、化疗、免疫抑制剂治疗的患者,在治疗前都应常规筛查HBsAg、抗-HBc 和HBV DNA[2]。这说明,无论是HBV 再激活高危人群的早期筛查还是肿瘤患者放化疗后监测HBV 再激活的风险,高灵敏度HBV DNA 检测均具有重要的临床意义。
目前,各国(地区)的慢乙肝防治指南根据高灵敏度检测试剂的检测能力对HBV DNA 检测下限进行了设定,并以此指导抗病毒疗效的评价以及抗病毒治疗终点建议的评估。亚太肝病研究学会(Asia Pacific association for the study of liver,APASL)2015年版慢乙肝防治指南中将HBV DNA<12 IU/mL 设定为低于检测下限[35];美国肝病研究学会(American Association for the study of liver disease,AASLD)2018年版慢乙肝防治指南中则分别对恩替卡韦、替诺福韦和替诺福韦艾拉酚胺(二代替诺福韦)完全病毒学应答时的HBV 检测下限进行了设定,分别为60 IU/mL、60 IU/mL 和29 IU/mL[36];欧洲肝脏研究协会(European Association for the Study of the Liver,EASL)2017年版慢乙肝防治指南中将HBV DNA<10 IU/mL 设定为抗病毒治疗的完全病毒学应答[37];世界卫生组织(WHO)2015年版慢乙肝防治指南中则将检测下限设定为15 IU/mL[38];我国2015年版慢乙肝防治指南中虽然没有明确给出HBV DNA 的检测下限,但仍规定非活动性HBV 携带者必须满足HBV DNA低于检测下限或<200 IU/mL2。这说明,相对于国内传统的检测下限较高的HBV DNA 定量检测试剂而言,高灵敏度HBV DNA 检测可更好地评价慢乙肝抗病毒疗效以及评估抗病毒治疗的终点。
HBeAg 是反映HBV 复制和感染能力的一个重要指标,临床上常用HBV 复制抑制、ALT 水平恢复正常、HBeAg 血清学转换来评估慢乙肝患者抗病毒治疗的效果。但值得注意的是,HBeAg 阴性并不能完全代表HBV 处于复制抑制状态。虽然HBeAg 阴性慢乙肝患者中HBV 载量较低,但HBeAg 转阴可能是由于HBV 基因变异引起的,此时的病毒仍处于活跃复制状态,并更容易对抗病毒药物产生耐药[39]。此外,对于此部分HBV 耐药突变患者,传统的灵敏度较低的HBV DNA 检测无法为血清HBV DNA 是否真正转阴提供可靠参考。研究表明,对于HBeAg 阴性慢乙肝患者进行高灵敏度HBV DNA 检测,可更好地观察抗病毒疗效和优化抗病毒治疗方案[40]。由此可见,高灵敏度HBV DNA 检测能够更加有效地判断HBeAg 阴性患者的抗病毒疗效,并为HBV 耐药突变的预测及治疗方案的调整提供可靠参考。
高灵敏度HBV DNA 检测以其检测下限低和线性范围广等优势,已逐步应用于慢乙肝的临床诊断和抗病毒疗效评价的各个环节中,并且更符合“精准医学、精准治疗”的要求。然而,高灵敏度HBV DNA 检测仍存在一些亟需解决的问题。首先,高灵敏度HBV DNA 检测的灵敏度仍有待进一步提高,如输血筛查理论上需要检测试剂的最低检测下限达到0.15 IU/mL 才能完全避免HBV 感染,这是现阶段难以企及的高度。其次,极高的检测灵敏度意味着检测结果更容易受核酸污染的影响,这要求更加严格的操作环境和更加规范的标准操作规程。此外,现阶段高灵敏度HBV DNA 检测的标准化管理尚不健全,这导致不同厂家、不同机构所生产和使用的仪器和试剂所表达的“高灵敏度”参差不齐,检验效能上存在较大差异。虽然现阶段高灵敏度HBV DNA 检测面临这些问题,但其在OBI 筛查、术前HBV 筛查、肿瘤患者放、化疗前HBV 筛查、评价慢乙肝患者抗病毒治疗的疗效与终点、以及预测HBeAg 阴性慢乙肝患者发生HBV耐药突变风险等方面具有难以替代的优势。相信未来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以及相关机构的逐步重视,高灵敏度HBV DNA 检测会更加快速地发展,并在临床上得到更加广泛的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