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潜
俞晓冬,1960年出生在江苏省南京市。父亲是一名军人,家庭成员中也大多是军人,这样的家庭环境让俞晓冬从小就对部队的生活充满了向往。
1977年12月,国家恢复高考制度,俞晓冬考入南京艺术学院,成为江苏省当时唯一的古筝专业本科生。由于她对军营生活极度渴望,大学毕业时,她毫不犹豫地将橄榄枝抛向部队,以优异成绩考进原南京军区前线歌舞团。在专业文艺团体里,她如鱼得水,技艺不断精进,被评为国家一级古筝演奏家,多次随团出访,著有《筝艺神韵》《古筝实用教程》等著作。
2010年冬天一个滴水成冰的日子,俞晓冬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作天有不测风云。那是一次例行体检,俞晓冬左下肺部被查出有阴影,最后确诊为肺癌。这个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让一向乐观开朗、热爱生活的俞晓冬,瞬间感受到了命运的无情。
多年的军营生活造就了俞晓冬坚强的意志,在突如其来的打击面前,她不断地告诉自己“我是军人我不能一蹶不振。”很快,俞晓冬擦干眼泪,决定积极接受治疗。术后,俞晓冬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也许哪一天,我就会死去。但只要生命还没有结束,我就得为社会做点事情,贡献个人的微薄力量。
2014年6月,俞晓冬跟随一个公益机构来到地处大别山腹地的安徽省六安市金寨县梅山镇小南京学校义演。这个小学里的孩子大多是留守儿童,孩子们的眼神儿勾起了俞晓冬的童年回忆。俞晓冬8岁那年,因家庭变故,她被父母送到苏州姨妈家寄养。尽管姨妈一家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待她如己出,但她非常思念父母,恨不能生出一对翅膀。为了能回到南京,有一天放學后,她偷偷地给南京市征兵办写信,表达了想到南京当兵的强烈愿望。征兵办的工作人员还给她写了回信,“小姑娘,你现在年纪太小了,等你长大以后再来当兵吧”。回南京无望,俞晓冬只能待在苏州,每年的寒暑假成了她最盼望的事,因为只有在假期她才能回到父母身边享受家庭的温暖。
俞晓冬的姨妈在苏州的一家乐器厂工作,有一次俞晓冬来找姨妈,在样品室见到了古筝,她喜出望外,一直内向的她突然话多得像开了闸的洪水,她粘着姨妈了解古筝的各种知识。再次见到父母时,俞晓冬主动提出想学古筝,父母都是开明的人,也希望女儿能有一技之长,就欣然应允了。从此,俞晓冬就踏上了古筝之路。
多年苦练,俞晓冬的技艺已出神入化。她在小南京学校的孩子面前,弹奏了一曲又一曲。她把从心底涌出的母亲般的慈爱,凝在指尖,化作音符。孩子们听得很认真、很投入,并不是因为他们听懂了曲子,而是这满含爱意的音符敲开了他们的心房。那些平日里一个个上蹿下跳、自由自在的“野孩子”,在音乐声中逐渐安静下来。
看到孩子们的变化后,小南京学校的一个老师随口问道:“俞老师,您以后可不可以来教孩子们弹琴啊?”俞晓冬不假思索地说:“可以呀。”南京距离金寨300多公里,且交通不便,当地人并没有在意这番对话,可俞晓冬却当了真。不仅是因为她觉得人应该信守承诺,更是因为她父亲曾经战斗在金寨的绵绵青山里。作为一个“军二代”,她理应回馈革命老区的父老乡亲。
返程路上,俞晓冬就开始思索着该如何践行承诺。她的目光拂过茫茫青山时,脑海中浮现出小说《乡村女教师》主人公瓦尔瓦拉的形象。瓦尔瓦拉在战争年代遭遇种种磨难,仍坚持乡村教育事业,最后桃李满天下。当年,在看这本小说时,俞晓冬被瓦尔瓦拉不屈不挠的精神深深打动并激励。想到这儿,俞晓冬当即决定在和病魔抗争的同时,利用疗养和节假日的时间去小南京学校支教,教当地的留守儿童弹古筝,当一个“乡村女教师”。
“我要到山区去支教,不管你们同不同意,我都定了!”2014年6月从金寨返回后,俞晓冬霸气地告诉家人。她本以为这个决定会掀起波澜,结果却出乎意料,家人都非常支持她,只是叮嘱她要顾惜身体,学音乐的女儿甚至自愿当她的助教。没了阻力后,俞晓冬全身心地投入到“乡村女教师”的新角色中。
尽管有心理准备,可真来从教了,学校的实际情况还是令她大吃一惊。学校没有古筝。当地经济条件并不好,俞晓冬不忍心让学生家长掏钱去购买价格不菲的古筝。于是,她咬咬牙决定在小南京学校捐建一个古筝教室。她拿出自己的积蓄加上亲朋好友赞助的钱,共筹措了20多万元。俞晓冬购置了40多把古筝,还配齐了支架、弹片、胶布和乐谱资料等。总之,她不会给学生增加一分钱的经济负担。经过紧张的准备,2014年11月,“山娃娃”古筝班在小南京学校成功开班。
可是万事开头难,这里的学生家长几乎都没见过古筝,觉得孩子学习那玩意儿不但没有用处,还会耽误孩子学习文化课。有的家长更是对她的动机产生质疑,窃窃私语地说:“免费授课,能持续几天呀”“你们可别被她给骗了,一个外地人靠不住”,家长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俞晓冬顿感委屈,可她还是微笑着面对,决定用实际行动来作答。既然决定做了,就一定得把这事给做好,不然对不起那些亲朋好友的捐助啊。
如果说一些家长的质疑让俞晓冬心寒的话,那么学生们高涨的热情却坚定了俞晓冬的决心。学校一公布开设古筝班的消息后,孩子们就像飞出笼子的小鸟,争先恐后地报名。最终,经过考核、筛选,俞晓冬从中挑选了第一批学生,共计31人。在实际授课过程中,学生家长们见俞晓冬主要利用的是音乐课、课余和周末的时间教孩子弹古筝,并没有因此耽误孩子们的文化课,而且还不用花一分钱,就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不再反对孩子学习古筝了。
由于山里的孩子们是零基础,上课时俞晓冬不仅要讲古筝知识,还要普及很多与音乐相关的知识。有些知识点,俞晓冬要解释很多遍,孩子们才能领会。学校没有扩音器,俞晓冬只能是扯着嗓子不停地讲和唱,一天七八个小时下来,口干舌燥、嗓子嘶哑。然而让她失落的是,几节课下来,她询问孩子们听懂了没?他们竟一致摇摇头表示没有听懂,这让她既困惑又着急。于是,她想了一招,把古筝竖起来给学生演示。学生看得更加直观,只是难为她了,一天下来胳膊酸痛。
见招拆招,循序渐进。渐渐地,孩子们领会到了古筝的美妙。从教室里流淌出行云流水般的古筝音符,给古朴安静的村庄增添了不少诗意。后来,为了让孩子们能更安心学习,俞晓冬在上完课后,挨家挨户去家访,争取得到家长的理解,顺便给家有古筝的孩子调调音。
一个雨天,俞晓冬到学生陈果家家访。陈果家住在一个小平房里,外面下大雨,房子里面下着小雨,还准备了很多瓶瓶罐罐接漏雨。俞晓冬做完家访,帮助陈果调完音,准备起身离开这个破旧的农家院。刚走到门外,房里传来悦耳的音乐声,俞晓冬回过头站在雨地里,静静地听着,不禁热泪盈眶。房子虽简陋,但从中传出的乐声却很优美。她突然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很重,不仅仅是在教孩子们练琴,还要帮助他们树立人生信念,让他们带着理想的翅膀飞翔。
古筝班里有个叫孔享的小女孩,俞晓冬发现她上课时不说一句话,下课后一个人在地上玩石子。通过家访,俞晓冬才知道她父母常年不在身边,孔享性格非常孤僻,有自闭倾向。从此,俞晓冬备加关爱她,让她坐在第一排,一有机会就与她互动。每天上课时,俞晓冬都给她一个暖暖的阳光般的微笑。渐渐地,俞晓冬发现孔享眼睛里多了些温暖。直到两个月后的一天,孔享悄悄递给她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俞晓冬一看,上面写着“俞老师,我爱您”。俞晓冬特别激动,抱着孔享狠狠地亲了一口。孔享打开心结后,阳光和欢乐便填满了她的心房。现在老师提问时,她会积极发言,而且唱歌时声音最大,那两条马尾辫也随之欢快地摆动。
孔享的转变,让俞晓冬感受很深。作为一个支教老师,在用音乐滋养孩子心灵的同时,她还要想方设法陪他们玩耍,找回孩子们童年应有的银铃般笑声。老鹰捉小鸡、谁是木头人、击鼓传花、成语接龙、爬栏杆比高低、乡间小道接力跑、池塘边讲笑话……被俞晓冬改良过的各种游戏,成为孩子们的快乐源泉。一个高年级的小女孩说,她最喜欢的游戏是“夜空拥抱”。“星空下,大地一片漆黑。俞老师用手电筒对着空中绕三圈作为暗号,然后我们从东西两边汇合,高唱着‘山丹丹花开红艳艳奔向彼此,然后拥抱在一起。”小女孩擦了擦泪花继续说,“有了歌声、灯光和拥抱,黑夜就没有那么黑了……”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四年多来,俞晓冬平均每年有150多天住在学校。她给予孩子们慈母般的关爱和陪伴,而孩子们则回馈她信任和尊敬,都亲切地称她为“古筝妈妈”。孩子们的点点滴滴变化,家长们也看在眼里,态度也随之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家长们那些发自内心的尊崇,像漫山遍野的映山红,让俞晓冬更加精力充沛、容光焕发。事实上,俞晓冬每次来到村里都会生病,感冒、咳嗽等更是家常便饭。醫生对她说这些病随时会要了她的命,可她都一笑了之,随手在日记中写道:“我不能控制生命的长度,但可以掌控人生的宽度。孩子们带着我的爱快乐地成长,我的生命不是变得更有意义了吗?”
俞晓冬教得很专业,学生们学得很刻苦,取得了骄人的成绩。孩子们不仅多次应邀参加国内公益演出,还全部都在小学毕业前通过了全国器乐水平六级考试。2018年7月20日下午,“山娃娃”古筝班举行了第一届毕业典礼。一阵阵悦耳的古筝声,如同清泉从山间流过。7位即将毕业的山娃娃弹奏《红星照我去战斗》向俞晓冬作毕业汇报,弹奏完毕,孩子们感人肺腑的发言,和那一声声对“古筝妈妈”的呼唤,感动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俞晓冬擦干眼泪,弹奏了一首《送别》献给孩子们,并叮咛道:“孩子们,以后不管你们飞得多高、行得多远,请记得,世上有个‘古筝妈妈,永远惦记并深爱着你们!”
2018年11月25日,原海军的一位副政委从媒体上看到俞晓冬的故事后,深受感动,饱含深情地创作了一首诗歌《女兵晓冬赞》,为俞晓冬的大爱点赞。在“江苏最美文艺志愿者”“江苏最美资助人”等众多荣誉面前,俞晓冬最喜欢的还是孩子们口中的那一声声“古筝妈妈”。她说:“我一听到孩子们叫我古筝妈妈,心里面就装满了音符,幸福得快要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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